祝家。
悠扬的琴音从屋里飘扬出来,像一片洁白的羽毛拂到脸庞上,让熟睡的大家睡得更熟了。
房间里,一个青葱少年坐在桌边,干净洁白的手指轻轻波动着琴弦,他微微埋着头,眼睛时不时眨动,带动长长的睫毛划过一个又一个弧度。
江一宁弹奏了一曲,弹奏完后,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问祝泽清,“好听吗?”
“好听。”以前打个七十分,经过两个多月的练习,可以打个九十分了。
江一宁欣然道,“要是可以的话,我准备练下一首曲子了。”
祝泽清顺口问,“下一曲你准备练什么?”
江一宁挺起胸膛,“练阳春白雪。”
一个刚入门的小菜鸟居然要练复杂的名曲,这很可能是自己找虐。
祝泽清委婉道,“要不咱们循序渐进吧?”
“你什么意思啊?”江一宁斜眼看过来,眼神里有一股,你要是打击我,我就扑过来的锋锐感。
祝泽清赶紧改口,“我非常赞同,你一定可以练好的,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听。”
江一宁收回目光,起身去枕头底下取出一本琴谱向祝泽清走去,“你能给我讲解一下这些曲符吗?”
他在看不懂的音符下划了一条横线,等祝泽清给他讲解。
祝泽清看着通篇的横线,抚了抚额,“为什么一定要学《阳春白雪》?”
“喜欢。”江一宁瞄了眼祝泽清,他想在祝泽清生辰的时候弹给他听,不过他想作为惊喜,现在不能说。
“既然喜欢的话,那咱们认真学吧。”祝泽清逐字逐句地开始跟江一宁讲解,“能听懂吗?”
“可以听懂,不过你别说那么快。”江一宁听起来有些吃力,毕竟没有基础。
“那我说慢一点。”祝泽堂接下来的讲解放慢了速度,江一宁听着就不那么费力了。
把曲谱讲解完,花了半个时辰。
“讲完了,你听懂了吗?”
“懂了。”江一宁返回桌边,尝试弹奏。
祝泽清听江一宁弹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写试卷,不管在哪个时代读书都逃不过刷题的经历。
磕磕碰碰,江一宁把阳春白雪弹完了,祝泽清听得耳朵疼,“一宁,明天白天再弹了,一会儿把大家吵醒了。”
“我马上收琴。”江一宁把自己耳朵也荼毒得厉害,不想再听了。
祝泽清揉了揉耳朵,一宁的琴音驱赶瞌睡倒是挺有效,不过这家伙最近怎么那么迷恋弹琴呢?
……
凌府。
江子星把凌封锦扶上床,照顾他歇下,“少爷,有事你叫我。”
“你辛苦一天了,也快去睡吧。”凌封锦看着江子星消瘦的娃娃脸,内心有些歉疚。
“嗯。”江子星把床幔放下来,然后走到房门外的走廊上,望着天空的下弦月,眼睛慢慢被眼泪蒙住,视线变得模糊。
他明显感觉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概活不过今年了。
他才十五岁,就要死了。
尽管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沉重,“一宁,你现在在干嘛?”
他用衣袖把眼泪一擦,转身走去小隔间,提笔写遗书。
这个病要传染,他还是不要去见一宁了,万一把一宁传染就不好了。
英年早逝虽然有些遗憾,但这段时间有吃到了梦寐以求的食物,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钱,除了一宁这个好友,好像也没什么牵挂了。
一宁,我死后,你把我烧了,骨灰撒到悬崖下,让我自由……
他在这边写遗书,江一宁忽然心悸了一下,精神恍惚,差点儿摔倒,木盆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不说,东西也撒了一地。
祝泽清听到声响,从屋里出来,“一宁,发生什么事了?”
江一宁捂住自己的心口,“我有些心神不宁,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祝泽清见江一宁状态不对,东西都顾不上捡,直接把他抱回了房间,“别自己吓自己,不会有事的。”
“泽清,一定有事,我预感很强烈。”江一宁抓住祝泽清的手,有些心慌。
祝泽清把江一宁抱过来,“冷静一下。”
江一宁窝在祝泽清怀里,刚才那种不好的状态很久才散去,“一定有事,泽清,一定有事……”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泽清,一个是子星,是不是子星出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一宁就拿上一些面包,带上包子去找江子星,结果,江子星不见他。
“管家,子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江一宁担心极了,子星太反常了,以往听说他来见他,不知道多高兴,现在居然避而不见。
“没事啊,好好的。”管事被江子星叮嘱了不能说得病的事,所以没有告诉江一宁。
“子星照顾封锦哥累吗?”江一宁还是想去找江子星,但是管家拦着,他过不去。
管家实话实说,“少爷并不难伺候,他跟在少爷身边,拿拿东西,递递药,并不劳累。”
“那子星为什么不见我?”江一宁百思不得其解。
管家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要做,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子星服侍少爷起床的时间,他怎么来见你?”
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江一宁内心稍安,“麻烦管家把东西带给子星。”
“好。”管家把东西接到手里,目光江一宁远去。
管家转身来到凌封锦的房间,“子星,这是一宁给你带的东西。”
“一宁呢?”江子星疾步来到房门口,他很想见见一宁,但现实不允许,现在江一宁走了,他又舍不得。
“他回家去了。”管家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现在凌府的氛围十分压抑,大家都很难受,管家一把年纪了,也是挺煎熬。
江子星把东西放到小隔间的案桌上,打开包裹,把包子拿出来吃,“一吃就知道是一宁包的,还是猪肉大葱馅儿,包这么多肉,真是大手笔。”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宁过得好,只要一宁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
善堂。
小三急匆匆来厨房找柯子洲,“洲哥,三十六好像发烧了。”
柯子洲脸色当即一变,穷人最怕的就是生病了,那相当于剐层皮,把厨房的事交给小二和小三,他赶紧去房间看三十六,“怎么忽然发烧了?”
三十五站在床前,满是担心,“昨晚他踢被子了。”
三十六一张小脸烧得通红,闭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三十五道,“洲哥,送三十六去看大夫吧?”
柯子洲咬了咬牙,回房间把千辛万苦存下的一钱银子拿上,抱着三十六去了医馆。
钟玉烜追出来,他们已经走远了,“三十五,三十六病的很严重吗?”
三十五点点头,“嗯,已经不省人事了。”
钟玉烜眉头轻轻拧着,“三十六看病有钱吗?”
“我不知道。”三十五摇摇头,大概是没钱的,善堂这么穷,怎么可能有钱?
钟玉烜回房间去拿上簪子,紧赶慢赶去了当铺,“伙计,这支簪子能当多少钱?”
伙计不会看东西,把管事叫了过来,管事看了看,“可以当一两银子,你要当吗?”
这簪子起码十两银子,又赚一笔。
不过当东西的规矩是,当铺需要替客人把东西保留三天,三天之内客人可以随时把东西赎回去,期间只需要给一些利息即可,利息根据物品当的银两算。
钟玉烜不清楚簪子的价值,但感觉不止这个价,于是他道,“五两银子,少了一两的话,我就不当了。”
管家以为钟玉烜是在试探他,于是把簪子还给钟玉烜,“那你去别处吧。”
钟玉烜拿着簪子就往外走。
管家见钟玉烜不是开玩笑,于是赶紧使眼色让伙计去拦住钟玉烜,“小少爷,我们管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那么冲动嘛。”
“五两银子当不当?”钟玉烜坚持道。
“当当。”五两也还赚五两,管事妥协了,再次检查了一遍簪子,然后写下当契,“三天可以随时赎回去,三天之后就只能买卖了。”
钟玉烜没想把簪子赎回来,拿着钱便离开了。
医馆内。
三十六顺利看了病,大夫写下药方,柯子洲去抓药。
伙计按照药方把药抓好,捆到一起,递给柯子洲,“一共五钱银子。”
柯子洲把手心摊出来,要强的他,窘迫地一张脸通红,“我只有一钱银子。”
伙计把药拿回来,不耐烦地驱赶,“一钱银子只够大夫把脉,既然没钱,这药就不能给你了,请走吧。”
柯子洲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三十六,恳求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药能不能先给我,我立马回去筹钱,筹到了就给你拿来?
“你说这话你信吗?”伙计冲柯子洲后面的人招手,“把药方给我。”
“等等。”钟玉烜把银两拍到柜台上,“药给我们。”
“早说有钱嘛。”伙计把药递给钟玉烜。
柯子洲看着柜台上的钱,满是不解,钟玉烜一穷二白,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洲哥,咱们走。”钟玉烜拿过药,往外走。
柯子洲赶紧追上,急切问,“你哪儿来的钱?”
钟玉烜不甚在意地说道,“我把簪子当了,当了五两银子,一会儿我拿给你,你补贴善堂。”
柯子洲可惜又无奈道,“那么好看的簪子,可惜了。”
“把三十六救回来就不可惜了。”钟玉烜回头摸了摸三十六,好烫,“洲哥,身外之物不用那么在意,我们赶紧回去给三十六煎药。”
柯子洲没有应话,只是步伐明显快了许多。
回到善堂后,柯子洲立马给三十六煎药喝,让钟玉烜在床前照顾三十六。
今天要没有钟玉烜,三十六怕是危险了。
祝泽堂来到了善堂。
柯子洲让钟玉烜给三十六喂药,他把祝泽堂带去一边,先给祝泽堂鞠了一躬,然后才说道,“祝小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祝泽堂吓了一跳,“你说就是,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柯子洲道,“今天三十六突发高烧,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三十六抓药,玉烜就把簪子当了,他的簪子那么好,当五两银子可惜了,你能帮忙把簪子赎回来吗?”
说完,他把钟玉烜给他的银两以及他自己的银两一并给了祝泽堂,“麻烦你了,你垫付的钱日后我会还给你的。”
不管怎么说,善堂的事都不该钟玉烜承担。
这么小的事,祝泽堂自然是答应下来,“一会儿我去问玉烜要当契,拿到当契我就去赎簪子。”
“多谢你了。”柯子洲心里感激不已。
“不用客气。”祝泽堂往善堂里走去,正好,钟玉烜给三十六喂完药了,“玉烜,你跟我来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跟着祝泽堂来到外面,钟玉烜表情满是不解。
祝泽堂直截了当道,“把当契给我,我去把簪子给你赎回来。”
“不用。”钟玉烜摇摇头,“那簪子没什么宝贵的,现在能把三十六救回来,当得很值得。”
大少爷不知柴米油盐贵,他那簪子当五两,实际的价值肯定翻一翻,祝泽堂道,“咱们先把簪子当回来再说。”
说完,拉着钟玉烜走了出去。
钟玉烜被迫走着,泽堂哥这么紧张他的东西,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他们返回当铺,钟玉烜把当契给管事,“我来赎东西。”
管事看到钟玉烜,态度冷淡,“你这么快就能把东西赎回去,是故意来找事的吗?”
钟玉烜态度诚恳道,“之前我确实没钱,但我朋友听了之后,表示愿意借钱给我,所以才来赎簪子。”
管事不想再跟钟玉烜说话,五两银子泡汤了,他心情很不好,“给我五两五十文,我把簪子给你。”
祝泽堂把银两给了管事,“麻烦了。”
管事怄得很,把银两拿回去,数了数,把簪子还给了钟玉烜,“你们可以走了。”
祝泽堂让钟玉烜检查一下簪子。
钟玉烜检查了一下,“没问题。”
两人这才离开当铺,走得老远都还能感觉到管事的怨念。
钟玉烜忍不住笑道,“泽堂哥,你没注意到,管事的脸都黑了。”
祝泽堂道,“这越发说明了你的簪子值钱。”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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