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似乎见惯了这种事,眉头都没皱一下,带着父子俩来到一间屋子,写下卖身契,“你在这里按个手印儿,这笔买卖就成了。”
张远看着卖身契,“是十两银子吗?”
青衣男子点点头,“是。”
张远把张铜放下,大拇指按过红泥,而后按到卖身契上,然后把张铜推给青衣男子,急道,“快把银子给我。”
张铜麻木地站在一旁,原本童真的眼睛,此刻绝望地看着张远,他被自己亲爹卖了!!
张远拿过银子,头也没回地跑了。
张铜一直望着张远的背影,一颗颗眼泪从眼睛里掉落出来,却一点都没有哭,看着让人心疼。
青衣男子平心静气地对张铜道,“不用为这样的爹伤心,当他卖了你的时候,他就不配做你爹了。”
张铜没说话,眼睛空洞地望着外面。
青衣男子拍了拍张铜的小肩膀,“有许多像你这样的小双儿被卖到这里,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他们,你去跟他们做朋友吧。”
张铜擦干眼泪,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许多,“我爹爹肯定会来救我,要是他来救我,你会放我走吗?”
青衣男子挑了挑眉,没想到小家伙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要是你爹爹来救你,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有条件。”
张铜追问,“什么条件?”
青衣男子捏了捏张铜的小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铜指了指台阶,“我想坐在这里等爹爹,可以吗?”
“你想坐就坐吧。”青衣男子暗暗道,这是第一个被卖了,还能这么冷静等着爹爹来救的小双儿,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来救。
世人都道双儿低贱,会有人把卖掉的双儿赎回去吗?
他拭目以待!
……
赌场。
张远从小倌馆离开后,拿着钱径直来到赌场。
赌场里有一个专门给大家借钱的人,叫钱袋子,钱袋子看着张远,“准备还钱了吗?”
张远拿出十两的银锭在手里颠了颠,“我一会儿赢了就还给你。”
钱袋子看着银锭,“你知道你欠了多少钱了吗?”
张远无所谓地道,“我知道,二十两银子。”
钱袋子摆了摆手,道,“不是二十两,是三十两,我告诉过你,昨天要是不还钱,今天就会涨到三十两,如果今天不还,你的命怕是就不属于你了,张远,你确定今天能把钱还给我吗?”
张远信誓旦旦道,“今天我带了这么多本钱,一定可以还。”
钱袋子没说什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远立马飞奔赌桌。
钱袋子看张远赌了一会儿,转身进入了里间,“杨捕头,你放心吧,张远今天离不开赌坊了。”
杨捕头倒茶,“你们一般怎么处置还不起钱的人?真的杀了?”
“杀人犯法,我们可不会干犯法的事。”钱袋子小声道,“最近上面的爷准备开一座矿,正缺人手,那矿在深山里,周围养着许多饿狼看护,没人能跑得掉,像这种欠几十两的,一般去了就回不来了。”
赌钱害人呐,杨捕头把茶盏推给钱袋子,“喝吧。”
钱袋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了笑,“赌坊的钱哪是那么好借的。”
……
祝泽清来到县城,第一时间找杨捕头,手底下的人说他去了赌场,祝泽清又即刻往赌场赶。
杨捕头看到祝泽清,开玩笑的问道,“小兄弟,你这是不放心我办事啊?”
祝泽清连忙解释,“捕头大哥误会了,那张远把自己的小儿子带来县城卖了,我们是来找孩子的。”
“这个混账!”杨捕头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正在赌桌上赌得眼红,你快去问问他把孩子卖哪儿了。”
江一宁他们在赌坊外面等,祝泽清从里间来到大堂,一进来他就感觉不舒服,这个地方空气浑浊,乌烟瘴气,难闻的气味熏得他想吐。
跟着杨捕头,祝泽清在一张赌桌旁边找到张远,“小铜在什么地方?”
张远正堵得起劲儿,不耐烦地回答,“卖去小倌馆了。”
祝泽清一拳头挥到张远的脸上,“虎毒不食子,你简直不是人!”
杨捕头善后,“私人恩怨,大家继续大家继续。”
祝泽清从赌场出来,带着大家直奔小倌馆。
在街对面,祝泽清让大家停了下来,“你们在这边等我,不要靠近,有什么事会出来告诉你们。”
江一宁直点头,“嗯,你快去吧。”
祝泽清带着祝大郎和祝二郎往小倌馆走去,门口有门房,“我想找你们管事的。”
门房吊儿郎当的看着祝泽清,“我们管事的正在休息,你是谁啊,想见就见?”
祝泽清直接拿出一钱银子,“谁带我去见管事的,这钱就是谁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再一次展现了它的魅力,门房一下变脸,客客气气的,“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祝大郎和祝二郎看着一钱银子放入门房的手里,心里直疼,一钱银子可以买好多东西了,都怪那个不争气的张远,真该打死他,这个祸害!
在门房的带领下,祝泽清成功见到了青衣男子,“小哥、两位大叔要是来寻欢作乐的,怕是来错了时辰,我们这儿晚上才做生意。”
祝泽清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是来找孩子的,叫张铜,刚刚被卖到这里,我们要把他赎回去。”
青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上下打量祝泽清,倒是个不错的少年,“你跟那个孩子什么关系?”
祝泽清道,“我是张铜的表哥。”
“表哥?”青衣男子拉长了声音,“他爹爹呢?怎么不是他爹爹来赎人?”
祝泽清道,“他爹爹毕竟是双儿,出入这些场所不方便,我让他在外面等。”
青衣男子咕哝,“没想到真的来了。”
祝泽清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才肯放人?”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看着和蔼可亲,但暗里却让人感觉不好惹,“放人简单,我们这个地方我们只认钱。”
祝泽清干脆地问,“要多少?”
青衣男子轻笑,“年纪不大,口吻不小,他爹刚才十两银子把孩子卖给我,要是我调教有方,日后做个男魁,怕是会日进斗金,你说多少钱?”
祝泽清道,“你说的那种情况也有,但是他现在才七岁,等那个时候,起码八年,八年的变数太大,而且他未必能成为男魁。”
青衣男子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把人便宜让你们赎走。”
祝泽清道,“我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就看管事的意思了。”
青衣男子看了眼祝泽清,“一千两太多了,你们怕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给那小双儿赎身,一百两吧,给我一百两,我立马把孩子还给你们。”
祝泽清暗暗道,他们家所有人的银子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除非动用募捐的善款,“管事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青衣男子无情道,“谁跟你开玩笑,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要么给一百两赎人,要么滚,我要睡觉了。”
祝泽清拧眉,“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吗?”
青衣男子看向门房,“送客!”
祝泽清抬手,“等等!”
青衣男子勾唇一笑,“有钱了?”
祝泽清道,“给我点时间筹钱。”
青衣男子轻轻一笑,“半日。”
祝泽清道,“不用,半个时辰就行了。”
青衣男子意外挑眉,“好,那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价钱可就要长到两百两了。”
祝泽清带着已经听傻的祝大郎和祝二郎往外走去。
“怎么样了?孩子呢?”祝四郎看到祝泽清他们,急忙跑了过来。
祝大郎情绪激动道,“赎孩子要一百两银子。”
“什么?一百两?”祝四郎直接晕了过去。
“四郎,四郎……”祝二郎急忙接住祝四郎往旁边倒的身体。
江一宁不敢相信地问道,“泽清,真的要一百两吗?”
祝泽清点点头,“管事一步不肯退让。”他把江一宁拉到一边,“我们一起回去拿钱,把小铜救出来再说。”
江一宁分得清轻重,尽管舍不得,还是应了,“嗯。”
回家的路上,江一宁忽然拉住祝泽清,“可是我们没有一百两银子啊。”
祝泽清无奈道,“募捐的银两还有五十两,先拿来应应急,到时候再补回去。”
江一宁有点儿不赞同,也担心,“泽清,善款在工程结束后需要公布出来,要是拿不出钱,你可以不用科考了。”
工程结束,如果拿不出募捐银,祝泽清就会被扣上挪用善款的帽子,就别想要什么仕途了。
祝泽清道,“我算了一下,我们有六十五两银子,只需要动用三十五两善款,这些钱我赶在工程结束前还回去,不会有事。”他也不想这样,可是就那样看着张铜被卖入小倌馆吗?
祝泽清卖野猪那里赚了五十八两,在诗礼会上拿到十两银子,这段时间花了一些,就只有六十五两了。
“工程还有五天不到就会结束,能凑齐三十五两银子吗?”江一宁直觉不可能。
祝泽清叹了口气,“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去找老师借借。”
“可以可以。”江一宁安心了。
两人把银子快速取了回来,祝泽清拿去给管事,“可以把孩子还给我们了吗?”
青衣男子给丫鬟挥了挥手,丫鬟去把张铜带了过来。
张铜看到祝泽清,飞扑扑地跑向他,“表哥。”
祝泽清向青衣男子伸手,“卖身契。”
青衣男子把卖身契给了祝泽清,祝泽清看了一下,确定是张铜的,他直接给撕了,然后带着孩子离开了小倌馆。
“爹爹。”张铜飞奔向一脸憔悴的祝四郎。
祝四郎紧紧把儿子抱住,“小铜,爹爹在,对不起,爹爹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不会了。”
“爹爹,表哥救了我,没事啦。”张铜转身抱了祝泽清一下,“表哥谢谢你,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听你的话。”
祝泽清听着这话,觉得孩子救得值,他拍了拍张铜的后背,“好,咱们回家吧。”
祝四郎承诺道,“泽清,钱我会一点点地还给你的。”
祝泽清点点头,“不用着急。”
一行人渐行渐远时,程浩良和明怀祥从小倌馆里走了出来。
程浩良摸着下巴,一脸不解,“祝泽清来小倌馆干什么?”
明怀祥猥琐一笑,“来小倌馆还能干什么,不就是那事儿。”
程浩良拍了一下明怀祥的后脑勺,“你没看到江一宁也在吗?你嫖的时候带自家夫郎?”
明怀祥捂住后脑勺,“那是为什么?”
程浩良给门房招手,塞给对方一钱银子,“刚才那人来小倌馆做什么?”
门房一五一十地说了。
程浩良阴险一笑,“可算是让我抓到把柄了。”
明怀祥还不是很懂,“什么把柄啊?”
“你怎么那么笨啊?”程浩良道,“祝泽清拿一百两银子来赎人,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明怀祥想了想,“善款?”
程浩良阴险一笑,“对了,要是我们去揭发祝泽清将善款挪作私用,你觉得会怎么样?”
明怀祥激动道,“不仅让祝泽清颜面扫地,声名狼藉,还能断了他的仕途,一举三得。”
程浩良给明怀祥招手,“走,去吃早饭,我们得想个办法,把祝泽清挪用善款的事捅出来。”
明怀祥小人嘴脸,“只要捅出来,祝泽清就会前途尽毁。”
程浩良感觉一片美好,“正是!”
……
回到家里,祝泽清没有去帮忙搭建渡槽了,他径直去了山里伐木,尽快把亏空补起来,否则永远是个定时炸弹。
家里人听了整件事后,都要气疯了,一百两银子,够他们一家用十年了。
祝四郎给大家跪下,张铁和张铜也跪了下来,祝四郎道,“我对不起大家,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偿还这些钱,对不起。”
齐正安把儿子拉起来,“这不怪你,怪张远,这个杀千刀,这个该死的死人,他怎么干得出这样的事!”
其他人都没说话,一百两银子,给他们点儿时间缓缓。
家里刚刚好一点儿,现在又要过回之前的苦日子了!!!
作者闲话:
ps: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