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办公室的路上, 连翩脑海中还浮现谢燕归在会上的样子,小龙傲天成长的倒真是很快。

  如果谢风泉看到了,大抵会很欣慰。

  连翩自己则觉得轻松,还有一点点的骄傲, 毕竟辛苦一场。

  心里这样想, 但在谢燕归追上来时脸色就很冷淡,略带讥嘲:“怎么, 谢副总经理还有事?”

  他这样子可半点没有过去的风度和从容。

  谢燕归站在门边。

  尽管他知道连翩其实并未真心待他, 但至少从来没有明面上这样的不客气。

  踌躇, 也委屈。

  但软弱的情绪本能不会表现给防备着的人。

  他平心静气的问:“哥,你不为我高兴吗?”

  连翩不太明白谢燕归这种求认可的行为, 在谢燕归心里,现在的他应该是个大反派才对。

  敷衍的笑了笑:“高兴。”

  谢燕归想象过无数次连翩对他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却发现无数的预想都没有用。

  难受。

  心里克制不住的难受。

  可是这一切, 并不是他的错。

  是连翩辜负了父亲的嘱托, 也辜负了他的信任。

  所以,连翩凭什么这么冷淡的对他?

  谢燕归走到那张宽敞的办公桌前, 直视坐在桌后的连翩, 他长的高,又站着, 便有一种不容忽略的压迫感。

  回以一笑:“既然这样,那么......现在的我有能力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吗?哥, 父亲临终前将一切托付给你, 我是否能坐回父亲的位置, 也由你评判, 你的看法呢?”

  连翩以手撑颌:“我的看法是, 为时尚早。”

  谢燕归:“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心中懊恼。

  明明追上来不是想说这些,他想要一点点夸奖,想要安慰连翩就算将谢氏收入囊中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甚至......

  纵然两人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心中还是深刻的喜欢这他。

  但怎么能够轻易低头。

  也许在连翩心中,只有他真正成为谢氏的掌权者才有资格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他绝不会比江揖差!

  谢燕归转身离开,出门便看到好几个集团高层或远或近的站着。

  这些人都是方才参加会议的成员。

  他们看着他的目光不再像过去一样,像看一个晚辈,也不再带有唏嘘的情绪,反而谨慎又尊重。

  面对连翩时的懊恼被谢燕归藏起来,今天打了漂亮的一仗,这时候决不能露怯。

  他从容而冷峻的走过去:“我哥累了,有事的过半个小时再去找他,都散了吧。二叔,我们聊聊。”

  其他人点头称是,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先离开了。

  这种一言而决的感觉很奇特,沉稳如谢燕归,此刻亦有种脚下微浮的感觉。

  也有种隐约的孤独。

  他明白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将来只能以强硬的姿态对外,任何的软弱和无措都要被按在躯体中,再不为第二人知。

  谢清听的确有些事要问谢燕归,但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变了,全变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狼崽子竟然骤然便有了头狼的姿态,至于他自己,好像干了一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

  谢燕归道:“二叔,换个地方?”

  谢清听颔首,这一层是连翩的地盘,是不好说话。

  叔侄两个一路无话,直到进了谢燕归的办公室。

  谢清听心绪复杂:“想不到你还真的做成了,只是这样是不是太冒险,这么早就引起连翩的警觉......”

  谢燕归淡淡道:“我心中有数,他现在不能已经不能再拿我怎么样。”

  如今在谢氏,他和连翩势均力敌。

  而他明显更有优势。

  这毕竟是谢氏的产业,只要他争气,太多人天然就会偏向他,更不要说他暗中还有小叔......

  谢清听感知到谢燕归的笃定和果决。

  这让人恍惚。

  明明昨天这个侄子还谦虚的问他一些集团的事,那种虽然面容镇定但细枝末节露出的稚嫩让人安心。

  如今......

  是脱胎换骨还是原本就是装的?

  谢清听更倾向于谢燕归原本就在隐藏实力。

  但即使认定谢燕归是扮猪吃老虎,即使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现在的谢清听也不敢表现出来。

  问出心中另一个疑惑:“那个姓唐的怎么忽然改弦更张......”

  谢燕归曾用知无不言来取得谢清听的信任,但现在两人位置颠倒,谢清听只能算他其中一方势力,而且还是那种绝不会背叛的。

  无法背叛。

  投去连翩的阵营,谢清听除非疯了。

  只道:“他良心发现,记起父亲对他的好,所以就主动投诚了。”

  这是个骗人都不大有诚意的话。

  谢清听忍不住了。

  他也着实不是个能忍的性格,在谢风泉处都没忍过。

  冷脸道:“燕归,是二叔有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老唐跟着你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万一他是骗你的......如今说这些话搪塞我,老唐那人精滑似鬼,如果不是有什么大利益,他这样首鼠两端,肯定有情况!”

  在集团谢清听是个极有威严的人,上上下下很多人都怕他,更不要说发火的时候。

  但谢燕归心头只是一晒。

  他这个二叔看似粗犷直爽实则心机深沉,而且最会用情绪来压制别人,眼下发怒不过是一种逼问的手段。

  如今情势颠倒,叔侄又并非真的同心,那便没什么抹不开情面的。

  尤其随着历练以及和小叔的交流,谢燕归早今非昔比。

  目光更长远,看人也更透彻。

  已然明白谢清听当初鼎力支持他,那什么为了父亲,不过是个极小的原因,更重要是他和连翩闹翻,想要扶植他和连翩打擂台罢了。

  当下便道:“二叔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四目相对,

  谢燕归眸光深不见底,自有一种稳如泰山无坚不摧之感。

  谢清听最会审时度势,知道大势已去还要再次等待时机,哪里肯闹翻,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们是最亲的人,我总归和你一条心的。”

  谢清听没有爆发,谢燕归反倒有些失望。

  如果真是将他当做侄子对待,情感上蒙受了这等蒙骗,暴跳如雷是人之常情,除非心中杂念太多,所以才......

  心中了然,却是软了态度:“二叔的好,我一直都记得。”

  一场争执就此消弭于无形。

  谢燕归站在窗前平复了心绪,这才给谢云起发信息:[小叔,我赢了]。

  大概是一直等消息的缘故,那边回的很快:[正该如此,燕归,你不愧是大哥的孩子,谢氏在你手里一定会更进一步]。

  谢燕归看着信息,有点迟疑的皱起眉。

  小叔回消息一向言简意赅,而且从来都就事论事,这样说很长一段话而且带着明显情绪的,很少见。

  而且小叔对谢家深恶痛绝,甚至不肯承认和海城谢家有丝毫关系,这次却说谢氏会更进一步。

  这种话怎么也像是祝愿了......

  也许毕竟是谢家人的缘故。

  而且小叔虽然冷淡但却不遗余力的帮他,明显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这般想着,谢燕归那点本能生出的怀疑之心便淡去了,回复道:[我会努力,绝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同一时间。

  连翩看着谢燕归的回复,简单的回复了一个[嗯]。

  有点烦恼。

  在集团要想不见面,一人一层楼做什么都自然。

  而且人多,公事上的交接也不会尴尬。

  但今天和谢燕归已经有了图穷匕见之感,回家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岁安来汇报工作,便见连翩眉心微拧。

  今天集团内人心浮动,很多人都在传董事长和谢副总经理掐了起来,将来谢家花落谁家还不知道。

  但这种人心惶惶中并不包括知道连翩是“谢云起”的岁安。

  所以,他不太明白一切都在掌握中,连翩为什么会烦恼。

  作为下属,有责任替上司分忧,而且他还不仅仅是连翩的下属,更是从安市时就跟随的亲信。

  便问:“少爷,您在担忧什么?”

  连翩在工作上样样周全说一不二,但生活上其实很能放得下脸面,当下就将烦恼的事说了。

  岁安就笑:“既然住的不舒服,那就搬出来。”

  连翩眉梢微挑。

  岁安道:“普通情侣吵架了还能拉黑删除一条龙,您和谢燕归闹了矛盾,搬走或者不联系一段时间,也很正常。”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家也都能理解。”

  连翩知道他说的是会议上的事已经流露出去,用不了多久集团上下就知道他和谢燕归已经闹翻。

  情绪上的闹翻还能缓和,利益之争多要分个成败胜负。

  既然闹开,粉饰太平就显的可笑了。

  连翩顿时豁然开朗,笑道:“是我着相了,一直想着老谢总将他托付给我,便认定了他坐不上董事长的位置,我这责任就没卸下来,就不能离开谢宅。”

  如今的谢燕归不单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已经能和他抗衡,便是谢清听都要避其锋芒,他还担心什么呢。

  当下就吩咐岁安去收拾个合适的房子,不用太大,温馨安静点就行。

  岁安应了,见连翩举止俨然一派轻松自然,既敬佩又困惑。

  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谢燕归怀疑你误会你,你......你都不生气吗?”

  便是父母对子女,但有不如意的,也时常会被气的三尸神暴跳。

  会议之后连翩进入短暂的无事一身轻阶段,也愿意和岁安拉扯些有的没的。

  闻言道:“当然会生气,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变幻莫测,好坏长短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做好了自己那份,别人的,随缘吧。再说了,他也不容易。”

  见岁安一脸受教的样子,连翩不由好笑。

  其实他能看得开更多得益于重活一世,比起生命,任何事任何人的分量都要相形见绌。

  而谢燕归十八岁遭逢剧变,能够掩人耳目下振作和争夺,已经胜过了太多太多的人。

  有时候连翩也会想,如果他是谢燕归......

  想象不出来。

  但要说肯定能比谢燕归做的更好,那就真是大话了。

  这天连翩提前下班,去了新的住所。

  他在谢家宅子里有很多吃穿用品,但那些都是可替代品,岁安分分钟就置办起来差不多的,所以也没收拾。

  在新家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挑了个心仪的电影看。

  看电影这个念头起来时自己都有些恍惚,他好像的确很久都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期间白管家来过电话。

  连翩没接。

  对这位管家他还是挺喜欢的,但对人家解释怎么和谢燕归闹矛盾,怎么不回去了,实在尴尬。

  他在谢氏这里,如今名声大抵是坏的很了。

  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没有打通电话的白管家对谢燕归道:“少爷,连总不接,也许......也许是没听到,连总多好的人,你怎么惹他生气了?”

  生气到连家都不回,可见是动了大怒。

  谢燕归拧着眉:“没什么,我会解决。”

  下班后他没敢上楼去接连翩回家,但回家后好一会儿都等不到连翩回来,心里着急,只是到底憋着一口气也没问。

  直到等来一句消息:[换地方住,不用等]。

  打电话过去,不被接听。

  想到让白管家问问,他知道连翩一向对白管家很亲近,没想到白管家也打不通电话。

  第二天上班,谢燕归守在连翩办公室门口。

  连翩只当没有昨天那场争执,问他:“有事?”

  谢燕归:“哥......”

  连翩进了办公室,对跟着进来的谢燕归道:“是为我搬出去的事?人生在世,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努力,现在我觉得搬出去一个人住更舒服,我不会改变主意,其他的,照旧。就这样。”

  见小龙傲天执拗的站在那里,连翩头疼,索性问他:“或者,你给我个我必须搬回去的理由。”

  那什么蹩脚的情侣关系等等,可太容易驳了。

  现在至少集团那些高层都知道他们掐了起来,秀恩爱大可不必。

  谢燕归迎着坐在那里的青年平静如水的视线,手指微蜷。

  连翩作出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好了,出去吧。你现在刚有点成绩,正是奔事业的时候,不是要做给我看?”

  说罢便看岁安提前送进来的文件,大有将谢燕归当隐形人的意味。

  短暂的寂静后,

  连翩忽而听到僵硬又大声的一句:“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所以想让你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行了吧!”

  话中带足了破罐子破摔的劲儿。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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