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的把那个所谓可以倒流时间的机器研究完毕的瞬间,吴明就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这个世界、还有之前的世界究竟都是因为了什么。
“差最后一步。”他对江阳说,双眼中的神色沉到快压到最低,“我的研究本来就是基于aptx4869的原理开始的,如果你想要长久地回到过去,那就必须得服用它。不然只会短暂停留而已。至于停留多久,我也不知道。”
按照理论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为什么他在这里待了长长的近二十年?不知道。毕竟当时的机器和现在也不一样,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机器也本应该没有启动才对。
吴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服用了这个药物,才有可能长久地停留在世界的另一头。
“而出于银色子弹的高致死率和天国阶梯的高失忆率,为了活下去,你又必须得同时服用anti-aptx4869——宫野志保还没有研制出解药的完全体,对吧?”
他的研究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那个时候江阳甚至都还没有重新联系上他,aptx4869的理论资料根本无从谈起。吴明不知道是江阳此时被他所描绘的渺茫希望刺痛眼睛、无暇顾及其他“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还是她出于对从小的好友的信任,选择没有戳穿。
他不知道为什么宫野志保到现在还没有研究出aptx4869的解药——不是出于指责,只是出于两个世界差别的好奇。因为在另一个时间线上宫野志保可以如此迅速地做出解析本来就是令人不可置信的结果。
然而,江阳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找了宫野志保。
组织破灭之后宫野志保接手了大多科研组遗留下的实验资料,现在的她被安排在仔细保护好的实验室中,总归不再是阿笠博士家的地下室里那样的临时空间了。
她在那么简陋的条件下都可以把解药研究基本完成,现在在最先进的科技支持之下,是否有机会完善掉剩余的所有?
江阳就这样抱有一丝“万一”的期望。
“我已经把最难抉择的那个药物剂量解决了。”还是小孩子模样的宫野志保拿着笔,有些艰难地指了指对她而言略高的墙壁上标注着“47”的文字,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凝重,“可相对应的,第76项药物完全无法确定。”
她把“完全”两个字咬的太死,笃定到好像她已经做过数次实验、有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堆叠成为现在必然的结果。
“没有一点可能性吗?”
江阳还是不死心地询问。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就好像这个问题是干旱沙漠里的旅者看到的绿洲,也不知道是不是海市蜃楼。
她自认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使命已经彻底结束,组织毁灭得干净,再也不会有无辜者、还有警察们的丧命,收尾的时候她同样带回国了好多关键资料。
表面上的尽如人意,在她这里的无愧于心。她最后的所谓愧疚全都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好友身上。她因为一次次的价值排序下将他们往后排放、最后或多或少地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她曾经为了宽慰周边的所有人说她不会重来、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拼尽全力才换来的结局。可江小姐大概天生不适合说谎,编撰的话术没有被任何人所相信,连自己都没有偏过去。
不然吴明不会一眼就看穿她的不甘心,而现在重来的机会已经摆在她的面前。
她好相信吴明。
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了。可是也就是这一步,偏偏告诉她没有机会。
但是。
但是——
江阳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组织的时候,借了降谷零的刀、换来几个科研组成员,而她自己真正摸到科研组的研究差别。后来她又顶着朗姆的监视,见缝插针地艰难见了若狭留美一面,那几乎是冒死的行为,但这是值得的。
她得到了重要的情报:aptx4869研究的基础,两种药物的结合。
“银色子弹和天国阶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确实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了,“你现在的研究差在哪里?银色子弹的药效,是不是可以抵消了?——现在是不是只剩下天国阶梯没有办法解决了?”
她说的话太精确了,已经触及到了原本研究的最高机密。宫野志保停下了她自己原本的动作,慢慢转过身来。
那双眼睛温柔又悲悯,就这样盯着江阳的双眼,没有丝毫的移动。
她缓缓说:“对。”
“所以说,就算吃了也不会死对吗?”江阳继续确认。
“对。”
“那就把解药给我吧。随便哪一种都行。”她朝她伸出了手。
宫野志保是多聪明的一个人,不说她在科研药物上的成就,能够在组织夹缝间真的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不聪明。她对于吴明的研究略知些许,当对方的问题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然可以通过现在的所有情报窥探到真相一二。
可她没有撒谎否认江阳所询问的问题。她总是这样狠不下心,面对拜托着只想要拿到临时解药的工藤新一是这样,面对现在只想要aptx4869和哪怕只是银色子弹的解药也好的江阳同样是这样。
“你会失去所有的记忆的。”她说。
其实宫野志保知道自己的阻拦没有任何的意义。江阳是个很执拗的人,事实上,仅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就真的深埋进组织十七年、赌输掉自己快要所有与这个世界的锚点却仍然站在赌桌上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掉那些微毫的幸运。
现在她又要开始赌一个也许会是不错的未来了。
“记忆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证明一个人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上。”江阳的语气坦然得不像在说她自己,“既然情况到了这个地步,我活着的意义也就只剩下,证明他们的曾经存在了吧?”
谚语总说人有三次的死亡,可对江阳来说这件事情不是这样。她是国安,是卧底,像她这样的人所谓的最后一道底线是不存在的,生命的存续就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她对此天生不抱有太大的执着。如果拿所谓的记忆换取重来的机会,她做出的选择根本不需要犹豫。
“——然而,我是一个贪心到无可救药的人。”她说起话来很具有煽动性,可能是铿锵有力的声音,可能是抑扬顿挫的语气,说不清是莫斯卡托还是江阳的特质在此刻闪耀得要命,“我不愿意只做单纯的证明,我要他们活着,我希望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之下享受他们的未来。”
“现在的我是迷茫的,没有目的的。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生活大概就是:我不能死……可是我也不想活了。人活着是因为他们有所归处,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人在等着你们回去啊,而我不一样。有人在等着我回到未来,然后成为等着我的人。”
她的话说完了。
江阳短暂地停顿下来,等待着宫野志保下一次的发问。其实她是很清楚这个姑娘看似冷淡其实最容易心软,只要她艰难地下定决心、还想要想办法阻拦,她就会继续用她的坚定摧毁她的堡垒。
而吴明就站在门后,听到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和江阳都是回到未来、走向过去的人。她的每一步意味着什么,她最后又是否成功,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江阳究竟有多执着于此。
“你会失忆的……”宫野志保只有这一种略显无力的反驳方式。优劣明显。
“我会背下来。”与她相反的是江阳的过于坚决,“你知道的,回到过去。哪怕我会不断地遗忘,但是哪怕一点点时间也足够了——你也知道。回到过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大概是上帝的恩赐了吧。”
其实她还可说的有更多。比如说宫野志保研究到了死处,这个时候她要是想要有所突破、判定哪个药物可以避免失忆就只有人体实验一条路子,她是拿灰原哀做实验、还是江户川柯南做实验?
但江阳选择没说。因为她知道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不需要再做什么的分析,因为这样的结果大概反而是宫野志保所反对的。而她的真实目的本身就已经理由充足。
吴明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宫野志保会给出那枚解药,可不管她再怎么谨慎、再怎么费尽心思,给出来的答案注定会是失败的。他就算出手阻止、更换为另一种药物,那又怎么样呢,那也不过是他从对的换成错的而已。
因为在他们这条缠绕的时间线上,只要他们拼尽全力,过去就是已经注定的未来。
也好。他垂下眼。
纵使是遗忘,但多了几分提示。她也会像第一次一样拼尽全力。但不会像如今这样纠结痛苦。
这大概就是她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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