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我必须承认,里面没有一项是你还活着。”面对着在会议结束后自然而然地跟上来的诸伏景光,黑田兵卫如此坦言道。

  抛开其余不谈,他真的很敬佩面前这位前日本公安的大局观。毕竟在看见那份计划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人。

  当年黑田兵卫只觉得诸伏景光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幼驯染能够甘愿付出一切、乃至他自己的生命,确实有几分令人动容;可现在回顾之后,他的存活,说明这份计划本来对降谷零不应该是秘密,但他却为了他的卧底时的信仰维系,再一次将苦言咽下。

  让他,怎能不感慨。

  “是江阳吧?”黑田兵卫问道。他的脸让人看上去感觉很凶,哪怕只是正常的问话,也会有一种自然的、居高临下的位于审讯室的气场。

  他看过降谷零交上来的报告——黑麦威士忌用不知什么的方式弄来炸药、让诸伏景光丧命在天台之上。那是组织检查过、认可的结果,当时公安卧底的悲痛想来也并非作假,怎么想中间都没有他的手笔。

  进一步让人得以确认此事的,就是莫斯卡托心狠手辣地揭开所有卧底,为了证明自己能力的独特性与必要性连带着假死易容的赤井秀一都没有放过,中间却没有诸伏景光的名字。

  仅逆推一下也知道——降谷零身边有日本公安,赤井秀一身边有FBI,就连本堂瑛海当时也与CIA重新接触。只有诸伏景光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江阳没有兴趣花费国安在日本本就不多的势力来分心保护他。

  真是利益至上的权衡者啊。黑田兵卫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他定定地看到诸伏景光。哪怕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这个计划到底是对不起那一对幼驯染——毕竟说到底公安没有拼死把这位卧底救出来、选择放弃、反而是隔壁的国安小姐出手相助——哪怕这个计划的后验结果就是失败,哪怕提出这个计划的人如今被指控为组织的卧底……

  但他心里清楚得要命,如果时间倒流,一切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唯一的不同,就是会阻止田纳西威士忌将一切告诉黑麦威士忌、叫FBI白白捡了便宜。

  黑田兵卫的神色变化被诸伏景光看在眼里。虽然不能够解读出再具体的意思,但是敏锐过头的曾经的卧底先生可以把大多数情况都解读得七七八八。

  “您不必过多试探。”于是他温声回答,微微上扬的眼角却闪着不易察觉的、压抑着的锋芒,“她不过是价值排序与您并非完全相同——她仍然把自己的卧底任务放在第一位,只是坚持顺便救了我而已。”

  他默认了是江阳救的自己,这件事情没有必要隐瞒。

  “所以她救了你,但是杀死了渡边和长谷川?”

  黑田兵卫瞬间沉下了脸色:“顺风威士忌和玛克白兰地。两个代号成员。把她自己的任务放在第一位可不是拿别的官方组织的卧底不当人命的理由。”

  噢,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诸伏景光想。

  几年的卧底经验让他即使面对的是曾经上司的杀气全开也依旧面不改色。他不慌不忙地开口。

  “第一,黑田理事官,我想如果这个决定换作是您来做出,也一样会选择支持——没有必要解释。zero这么多年来一直追杀赤井秀一,我不信您不知情。”

  “至于第二……”

  他的眼中难得在诸伏景光的状态下闪过过于锋锐的寒光。

  “谁说是莫斯卡托杀死的顺风威士忌——谁说他们两个都是日本公安的卧底?”

  -

  “长谷川进?”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后,诸伏景光花费了几秒钟思考了一下,很快就从脑海里抽调出了回忆中与降谷零的对话。这本是属于零组知道的机密,他出于对幼驯染的绝对的信任告知了他——

  “是玛克白兰地吗?”他犹豫着报出了一个代号,在江阳“再多说一点”的眼神中又加了一句“现在的假名应该是松野空”,对方终于用力地点头确认,于是他继续道,“是日本公安零组在组织里的卧底。进去也有六七年了吧,和他的同期渡边前辈一起去的……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阳会突然之间提到前辈的名字——而且提到的是真名。正常状态下的询问理应也是先提出“松野空”的假名或者是在组织里接触到了“玛克白兰地”,总之不应该是先是明面上失踪的家伙。

  “……麻烦了。”

  良久之后,沉默的江阳终于开口。

  诸伏景光眉心狠狠地一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第一的反应是:“他要暴露了?”

  不对啊。如果他真的要暴露的话,江阳应该会在他提出“长谷川进”是“玛克白兰地”的瞬间表示赞同,而不是还要等他说出“松野空”这个假名。

  “比这事儿麻烦。”江阳摇了摇头。

  她打开电脑,把她之所以会追查到长谷川进身上的这件事娓娓道来。

  她刚刚发现自己的权限已经提升,就不动声色地登录、又抹除了自己的记录,没有浏览多久就找到了朗姆少数布置下的任务中存在的“毫无意义”的一个。

  事情的开头本来很正常,朗姆派遣了自己手下的一位成员,出去制造车祸弄死了一个小男孩——然而故事没头没尾,江阳很难不因此产生些许怀疑。

  那个孩子与组织毫无关系,根本谈不上报复。她特地去查了他前几日的行踪,没有存在与组织任务相重合的地点。再往前的监控难以追溯,但如果是灭口的话组织等不了一个星期。

  最后她把目光移向他三天前的其中一个目的地——学校集体安排的体检。于是她去追查,男孩的父母支支吾吾,但银行卡上分明多出了一大笔钱,她便去查了火葬场的监控,最终发现了尸体上堪称违和的手术线。

  这个孩子在死后心脏被“捐献”了出去,走的还是黑诊所的路子。星野阳朝笑吟吟地拿着自己的地位和钱财,还有最关键的狙击枪,换了一副外貌走到诊所的主人面前,手段没用几分就逼问出了器官的走向。

  她再深究。没有人没了心脏还可以活,心源只能够等死人给出,又必须及时手术。做心脏手术的孩子实在是太少,整个日本那天就只有一个小女孩。

  江阳照着患者的名字和医院走到病房外,隔着窗看见穿着病服面色苍白的女孩。

  她身边的水果篮上,贺卡的起头叫长谷川悠,署名是一年级b班全体成员。

  ——在长谷川悠的生死关头,是朗姆出手救了她。

  那为什么……长谷川进还活着呢?

  待到听完整个故事,诸伏景光的脸色也变得愈发差劲。

  朗姆是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他不可能闲得发慌于是杀死一个人、然后一命换一命地救下另一个。他可以查到长谷川悠,就没有道理查不到她的父亲。

  或者说,这个顺序本来就应该是反过来的。

  威逼,利诱。

  -

  他本来也不想要这么做的。

  长谷川进的脸苍白到了极致。他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期兼好友,一木仓毙命,连对方多余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他只要一闭眼,就可以回想起渡边武撞破了他的背叛之后,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他为什么,一边摇着头、不愿接受面前的场景为真,一边又偏偏冷静到极致地后退几步,打算立刻回到日本公安汇报此事。

  “渡边!”他几步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声音从开口就一直颤抖到了尾音,“你听我说,我真的……”

  “我不用听这个。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渡边武把手轻搁在他的手之上,很明显随时做好了拂下挣脱的准备。

  他用自己锐利的眼睛对上他的,让长谷川进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你是不是,真的拿日本公安的性命,去送到了朗姆的手上?”

  他没有问自己有没有背叛。

  长谷川进感觉自己坠入谷底。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渡边武看到他这幅模样,什么都知道了。他低声地重复了几句“好”,嘲讽地赞同般地点着头,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见面的仓库外走去。

  不能——他不能就这样离开这里!如果被日本公安知晓这件事、告诉小悠她的父亲是一个卑劣到了极致的背叛者倒没有这么重要,关键是朗姆!

  如果朗姆知道了今天的事情,那他一定会杀了小悠的!

  小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长谷川进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于是直到他自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已经双手持木仓、木仓口对准了正前方,而面前只剩下了自己那已经中弹、死不瞑目的同期好友。

  怎么会!!?

  他要疯了。

  渡边武到底信任他、相信他有苦衷,不然他会直接询问是否背叛。所以他即使是离开也没有对他提起过高的警惕、把后背对准了他,不然他根本不会有机会开出这一木仓、击中他。

  这真的能怪他吗?长谷川进想。

  他为日本公安出生入死近十年,可是他们是怎么做的?小悠的存在还是被组织查到了。他本来以为这个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孩子要因为她的父亲的身份而死去,甚至有过卑劣的念头——这孩子本来也活不久,先天性的心脏病,也许这也算是减少她的痛苦。

  但是。

  朗姆救了她。

  长谷川进知道这颗心脏的来源绝对不正规,可能有别的人、而且大概率是孩子为她而死。但是他管不了这么多。一边是救了孩子、又将女儿的性命作为潜在威胁的朗姆,另一边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帮助过长谷川悠的心脏病的日本公安。

  两边对他都是痛苦,但是显然前者在此刻成为了更加情愿的选择。

  只要抛弃良心、抛弃自己在警校期间的信仰而已。这样的话女儿就可以活下来,这实在是……

  太。划。算。了。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下一秒就已经说服了自己想办法处理掉渡边武的尸体——

  找朗姆,就说别人撞破他的暴露吧。

  长谷川进刚刚下定决心。

  “你在做什么。”

  声音平淡到了极致,拉出尾音的长度。这种长音太具有代表性,玛克白兰地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知道她是谁。

  莫斯卡托站在门口,身后是灰蒙蒙的黎明。

  远处太阳将将升起,这是白昼的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差不多所有的伏笔都收完了,明天开始写决战篇了!

  我之前说,玛克白兰地死在桑布加的手上,这件事是注定且戏剧化的。

  藤本拓也是因为父亲对自己职责的坚守被抛弃,他后来也长成了宁可迎接死亡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组织身份的桑布加。

  而长谷川进是为了女儿放下了自己的职责,玛克白兰地宁可让别人知道他的背叛也要卑劣地活着。

  唉。

  结尾是接上100章那里( )

  解释一下,这里可能是我写的不够好:兴师问罪的对象还是江阳,但黑田兵卫来问诸伏景光而不是江阳,一个最重大的原因就是:不信任。他怀疑即使是现在江阳都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转手把他们卖掉,这是他常年当日本公安之后导向的必然结果。

  另一个原因是,江阳跑去找工藤新一了,他没拦上()

  但当然,黑田兵卫对诸伏景光确实是有一点不满的。虽然在那个计划上是他们理亏,但因为这个计划从提出到执行都是建川弘则的事情,所以他自己相对而言没有那么的愧疚。他自己本人也是把日本公安放得比什么都重的类型,就想当然地认为诸伏景光也应如此。这个时候诸伏景光站在江阳的立场,三年没有上报过她的身份,他便有些不满。

  只能够说是性格设定下就是如此,江阳甚至也有这种毛病,但她会好一点。因为她是极其擅长利用人性人心的人,当然诸伏景光也是。在这点上他们两个可真的比两位老公安要做得好太多了。

  不过说真的我本人并不是很喜欢黑田兵卫。我研究过很久,他知道柯南是工藤新一吗?不知道。可是他把十七年前羽田浩司案的所有细节告诉他、问他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视角下就是:有一个很聪明的小孩子,于是哪怕这样大概率会把“无辜”的他牵扯进红黑的对决,他也要把所有告诉他、然后得到十七年前的真相。

  还记得灰原哀说的吗:组织会杀死一切可能知道他们存在的人。黑田兵卫这样不在乎柯南生命的行为非常显然地揭露了他的性格:为了保护日本、为了消灭组织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才引申出了这里的态度。

  我不是说这样的性格要被万人唾弃,因为原著中的降谷零,在失去了除了国家以外所有锚点的降谷零也有这样的味道,江阳也有一定的意思。但是他们两个显然会比这样的黑田兵卫要更有分寸,可能是浸淫时间短一些。我只能够说,还是之前那句评论,理解,但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