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发船。

  这种特地强调、看上去格外阴间的时间线,再结合名侦探柯南的主线剧情,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可想而知。

  江阳把自己的小行李箱打开放在床边,没有收拾、洗漱用品也没有拿出,只是躺在床上想得出神。

  她并不清楚降谷零究竟是如何和日本公安交流的,总之最后前来这艘轮船上处理之前米花大商场爆炸案的还是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她留了心眼,只报上去了三张船票。

  剩余的两张一张给了据理力争之后成功让江阳无力反驳的诸伏景光,另一张被她用了点网络技术的小手段,和另一位乘客手上的船票交了换,然后再交给了降谷零。

  在此江阳不由得再感慨一次组织的财大气粗。送来的五张票都是轮船客房的顶层,单人房,不管是景观还是房内的设施都很不错,大床柔软得让她只想要躺在上面愉快摆烂。

  这种舒适降临在了她自己的头上,让她决定暂时不去指责幕后黑手因为这份奢侈所导致的她在批报销条时额外掉的头发。

  她偏过头去,透过窗户往外看。天很黑,但是玻璃的反光让她看不清楚星星。她所在的房间面向大海,只有边缘隐隐发出光亮,那是岸上的光辉勉强照亮了面前的黑夜。

  江阳想了想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在上船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站在准备登船的人群里的长谷川进,而藤本拓也的房间甚至就在她的对门——原本应该给降谷零的票恰好落在了他的手上。

  莫斯卡托三选一走到了该揭露真相的时候,她大抵还是抵不过剧情向她碾压而来的巨轮。

  但是没关系。这一次诸伏景光会是她的最后一层盾。

  -

  二十分钟前。

  江阳和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早早地就约好了一起上船,虽然都拎了行李箱,但是真说起里面也没有几套用来旅游专用的衣服或者遮阳帽。两个爆zha物处理班的队长自觉地带上了用来拆弹的装备,只是出于隐蔽心理还是没有把几十斤的防爆服也塞进行李箱。

  “单人房?”诸伏景光在排队的时候小声确认道。

  他看见降谷零就站在离他们没有多远的地方,排在这条队伍里的旅客都是在顶楼的房间,他们之间没有隔几个人,但是也只是出于“最近经常遇见、存在一定交往的熟人”的关系,简单点头示意,没有进一步的交流。

  “听上去很高级很舒服。”松田阵平难得一本正经地点评道,“但是如果这艘轮船真的会出什么问题的话,总感觉单人房很容易被偷袭。”

  江阳立刻开始打着活跃气氛的名义起哄:“噢,所以我们的松田宝贝害怕了是不是!——如果害怕的话我不介意你来我的房间打地铺哦!”即使是在夜色之中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脸,她还是夸张地冲着他挤眉弄眼道。

  “嗯,这也太残忍了。”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一旁的松田阵平已经两手一撒、把行李箱扔在原地,开始闹腾着去勾江阳的脖子,一副势要凭借他的身高优势把她给勒死的样子。

  好心的萩原研二不会允许自己的幼驯染被迫躺地板的,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同样伸出手搂住了松田阵平的肩膀:“所以小阵平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来和我挤挤,我可是愿意分给你房间的沙发哦。”

  “所以居然只是沙发不是半张床吗?”诸伏景光又在一旁煽风点火。

  上了船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各种各样的意外,也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平平淡淡地一直到结尾然后突然送上直接导致轮船沉默的八个蛋惊喜,想来如果真的要发船的话排队期间是不会发生什么突发状况的,他们倒也可以趁此机会插科打诨。

  “江川警视?”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犹犹豫豫的男声突然想起,大家自然而然地朝着声源望去,发现在前面几人处转头看向他们的,竟然也是熟人。

  是藤本拓也。

  在看见所有人都投向他的目光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补上了其他几位的称呼:“松田队长,萩原队长……浅川先生?”

  他的最后一个称呼并不是完全确定。他几乎从来没有和浅川宏有过什么接触,几乎全都是依靠着和江阳之间的交谈、间接地知道有关他的消息。

  同样地,警视厅和爆zha物处理班的交往也并不多,在工作之外他也没有和两名队长有所交集。第一眼藤本拓也原本只看见了十分熟识的江川阳,骤然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属实让他有些尴尬。

  江阳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她对他们打了一个手势,便暂时扔下了行李箱、一个人站到了藤本拓也那里。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好几遍,在外面和工作无关的时候就不需要叫我江川警视了。”江阳轻声提醒道,“我看见刚刚有几个人就朝我这里看了几眼呢。”

  这些人说不定就是罪犯预备役。

  就好像在得知毛利小五郎的侦探身份之后很多罪犯都会不知好歹地找他做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一样,她警察的身份也是一样的好用。

  但是这一次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希望自己宝贵的时间被浪费在这件事上面。

  “抱歉,江川小姐。”藤本拓也立刻改了称呼。

  江阳不得不承认,虽然过去藤本拓也经过她的提醒之后用的就是这个称呼——事实上出于礼貌这样的距离是最适合的。但是牧野空仁带给她的PTSD确实有些严重,更不用说藤本拓也和他的关系。这让她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够怪藤本拓也,以后她也需要学会适应这个叫法,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最近警视厅好像还有点忙,居然倒也批了你的假?”

  “来散心的。”藤本拓也低头笑了笑。

  “之前我的年假一直没请。”他说起话来很是平静,但是江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掩藏在平淡之下的风浪,“而且——至少在警视厅这边他们可以看见的也仅是如此了——照顾了我这么久的公安长辈莫名丢了性命,他们也可以理解我需要散心。”

  “虽然原因大相径庭……”他的面部表情像是苦笑,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可笑而又离谱,“但是至少结果推断是对的。”

  “藤本……”江阳一时有些哑然。

  她想要安慰他,但是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们两个的人生路径似乎相同又完全不同、延展向几乎相反的方向,他们彼此的人生经历、成长环境、从性格到情感分析模式,相似程度低得实在是令人发指。这个事实让他们之间的相互理解变得更加像是一个不可能的事件。

  她原本就不擅长安慰人,缺乏了这份可以帮助她理解、共情的援助之后,现在的情况只会让她茫然失措。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似曾相识了。江阳想。

  上一次也是面对他,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父亲的殉职。然而嘲讽的是,彼时的藤本拓也因为难以接受父亲的忽视、感激于牧野空仁的陪伴,表现出的维护情绪明显得叫人难以忘记。

  “没事。”藤本拓也背着光,让他的表情半隐没于黑暗中,看得不那么清晰,“真的很谢谢你,江川小姐,至少让我知道了真相。”

  (“他是卧底?”

  “他是卧底。”

  江阳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话。

  “是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

  她知道这件事情对于藤本拓也而言是太难以接受的事情——最信赖的、对他来说几乎给了他父亲给不了的爱的长辈,其实是犯罪组织派遣到日本公安的卧底,甚至父亲的死亡都是他一手促成的。这件事本身就可以给他带来足够多的打击。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藤本拓也的表情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木然,大概是太不可置信所带来的无从反应。他的问话很僵硬,几乎都不像是一个“人”的反应。

  他们之间沉默了几秒,然后江阳就看到藤本拓也缓缓、缓缓地蹲下身去,抱着自己的头哭了。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抽噎,接着是好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般的嚎啕大哭。

  这个场景她见得不在少数。江阳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以前贝尔摩德在作为莎朗或者克里斯·温亚德演戏的时候会拿到这样的崩溃的剧本,在家演出的时候也是这个模式。但是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清楚地知道她是在表演、这件事是假的,她并不会生出什么难过的心思。

  可这一次是面对她的同事。她熟悉的一切。

  她知道这份卧底导致的死亡是真实的。)

  “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好瞒的。”江阳最后也只是伸出了手,拍了拍藤本拓也的肩膀。

  “一趟路1300多海里,很远,足够你想清楚了。”她轻轻笑道,“我相信你的。”

  江阳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抬头。她坦坦荡荡地对上了有些愣神的藤本拓也的双眼。然后她的目光逐渐拉长、投射到了他的身后。

  那是七天的航行。

  那是一艘灰色的轮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