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hiza今天似乎特别高兴?”诸伏景光正开着江阳新入手的白色雪佛兰——虽然他也不明白一个向来不喜欢开车的人为什么会去特地再选上一辆漂亮的车——转过头去问一边倚在窗户上,一边愉悦地哼着小调儿的江阳。

  “那是当然。”

  江阳声调明显呈一种向上的昂扬。

  “我今天终于解决了我人生中的一大疑问。”她用一种咏叹调一般的语气悠悠地感慨道,“——原来安眠药和咖啡加在一起,还真的是会让人睡着的。”

  诸伏景光的语气依旧温和:“是吗?那可真是让人觉得意外之喜。”

  江阳的一向会把自己的关注点放在奇怪的地方,并且从中找到能够让她自娱自乐上很久的笑点。这个问题她提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诸伏景光也没有想到她会在今天付诸实践。

  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几乎空无一车。诸伏景光把车速略微提了提,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雪佛兰在马路上穿梭着,路灯映照出来的光芒有规律地照亮他们的脸,明明暗暗间仿佛跨越了什么无法言明的界限。

  “你怎么不问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没有?”傻乐得差不多了,江阳便把注意力给重新放到了正事上。

  “可能是因为觉得hiza一定能够完美完成?”诸伏景光的语气好像是在哄隔壁邻居家六岁的小妹妹,“所以……基尔那里的情报已经到手了吗?”

  他好像在问今天晚上的聚餐的请帖有没有送到水无怜奈的手上,而不是在问那些黑暗到了极点的情报。

  就好像他现在像是一个普通的司机一样来接她,而不是刚刚刻意易容下假扮了莫斯卡托出任务以后,稍微绕了点路来到医院门口。

  诸伏景光突然又回想起了今晚的轨迹——易容,然后选择了裤腿松垮的阔腿裤,为了把一米八伪装成一米六出头必须弯着膝盖,又穿了宽松的衣服、缩起肩膀,也亏得他本身骨架不算大。

  这三年他不能露脸,唯一可出手的,就是偶然一些单人任务、甚至是涉及到和底层成员的相关事务,他会假扮莫斯卡托,帮她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时候做不在场证明。

  太重要了。江阳曾经这么对他说过。他深以为然,也乐意为身负重担的好友分担些许。

  “嗯,她答应了。但是至于真的要把情报拿到手的话……大概还是得等到她回到组织了。”恢复了正经的江阳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她现在也确实不方便——我这么善解人意,自然是会理解她的。”

  诸伏景光听见她那种幽怨、却又有些洋洋自得的语气,又没忍住乐了。

  组织里面的绝大多数成员都觉得莫斯卡托多少有点疯,具体表现在她常常会用这种无厘头的、又不会让人相信的自夸方式,带来的效果却和威胁没有什么两样。在人云亦云的谣言之中,她的性格越来越偏向那种做起事来疯疯癫癫的愉悦犯。

  而作为她的好友,诸伏景光当然知道不是。江阳只是喜欢用一些夸张的说法来满足自己微妙的表演欲,这种事情放在常人身上是很正常的,不过是在组织中难免地被人给污名化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一些什么关键性的线索……比如说雅文邑或者干邑白兰地相关的消息之类的。”诸伏景光还是挺认真地分析。

  “雅文邑的话,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江阳意有所指,“我怀疑是在建川弘则、牧野空仁和隔壁ICPO来的兰斯洛·韦特中间。”

  诸伏景光顿了顿。

  “牧野空仁的事情,我曾经机缘巧合调查到过。”他说,“结合你之前和我说过的有关藤本拓也的经历,我大概能够勉强拼凑还原出故事的真相——”

  “牧野空仁以前一直都是被公安里面那位藤本警官带着的,差不多可以说是亦师亦父。藤本警官年轻时曾经担任过卧底,代号叫灰雁伏特加,后来因为暴露所以撤出了组织,一直待在日本公安后方处理事务。甚至他可能在更久之前执行过更多的任务、藤本说不定都不是他原本的姓氏,他究竟姓什么,现在也无处可以追寻了。”

  “……证人保护计划。”江阳喃喃道。

  “没错。”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但是最后由于日本公安的一个协助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协助人吧——被发现是组织派来的卧底。他甚至是一个代号成员,把藤本警官的身份走漏了出去。而他的酒名就叫做……”

  于是江阳就知道了答案:“Malt,麦芽威士忌。”

  名为时间的响尾蛇轻轻咬上了自己的尾巴。在此刻江阳有一种自己身处于某一个莫比乌斯环之中的无限错觉。

  “……是的。”江阳准确地报出了那个人的代号,这让诸伏景光有短暂的一个瞬间的惊讶。他不怀疑莫斯卡托在组织中的地位,只是讶异于七年之前的纷繁复杂的事务之中,她居然能够清晰地猜测出哪个是最为关键的线头。

  “当时我还没有进入公安——应该还是在上警校的时间。”其实他是没有必要解释这一句的,江阳再清楚不过,“牧野前辈抢在所有人前面找到了麦芽威士忌,准备把他带回公安去审问,但是没有想到麦芽抢先一步自杀了。”

  “我拿不准到底是哪一种可能。”诸伏景光苦笑了一下,“作为深知日本公安手段的、他们的同事,我会毫不犹豫地说,一定是牧野前辈抓住了这个机会为他被害死的老师复仇而出了手;但是作为从组织死里逃生的苏格兰,我会觉得以组织处理可能叛徒的手段,我宁可直接自杀,也不想被日本公安抓走、再由组织残忍杀害……或者生不如死。那么就真的是麦芽自杀了。”

  江阳犹豫了一下。

  “所以你觉得牧野空仁不是雅文邑白兰地。”她总结了一下诸伏景光刚刚的话。

  组织的狗是不可能会为了一个日本公安,而杀掉组织埋下的卧底的。

  “只能够是可能性不大。毕竟他杀死了麦芽。”诸伏景光纠正道,“——我是说,前提是他真的杀死了麦芽。”

  如果在他刚刚构建的语境下的后者,牧野空仁并不能够百分之百地排除掉雅文邑白兰地的可能性。

  曾经同样为卧底的诸伏景光,不会因为一次抉择下的利益让渡而相信某人。

  时间的碎片在此刻交错,扑朔迷离的真相之中,江阳决定说:“牧野空仁在我面前杀过一个人。”

  ——“他当时叫他麦芽Malt。”

  “什么?!”

  “这件事情比较复杂。”江阳决定长话短说,“就是我们去找外守一的那一次……”这个名字已经有些陌生了,吐露出来的时候总有一种时空错位的荒谬感。

  “当时我的地址被反追踪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麦芽威士忌用了组织特定的跳板所以产生了碰撞——总之我跟着对面的ip地址到了麦芽和牧野空仁在的地方,然后我就目睹了麦芽的突然死亡。”

  “所以你觉得牧野空仁他是好人。”诸伏景光将刚刚江阳的话原话奉还了回去。

  “不是。”

  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这个事件可以解读为很多,比如说是牧野空仁不想自己被关注、强行逼麦芽威士忌自杀,比如说牧野空仁开出去的子弹真的如他的玩笑所说,上面擦着不知名的毒药。

  再比如说……江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紧了。

  就好像前一世里诸伏景光的结局一样。那个麦芽威士忌与牧野空仁隶属于同一阵营,而她的闯入则担任了降谷零的角色。

  “别多想。”诸伏景光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的生命也曾因为相同的原因而悬在岌岌可危的一根线上,自然明白江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变得脸色如此难看。

  “牧野空仁的职位有所限制。他不会知道卧底的相关情况的。”他说。

  “所以你不用有什么愧疚。如果他们是同一阵营的人,也只会都属于组织。而如果不是这一种可能,无论你有没有闯进那个红黑之间的片场,结局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那就谢谢hiro了。”江阳笑了笑,只不过悠悠的声音仿佛是在叹息。

  诸伏景光知道她只是因为回忆起了三年前的自己的事情、而带来的一些难免的情绪低落,他思考了一下决定继续往下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至于建川理事官……他是知道我的身份的,甚至我从学校里被选中进入警察厅也是有他的原因在里面,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他。”

  “这不一定。”

  江阳果然努力地从过去的情绪里挣脱了出来,尝试性地反驳道:“我也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就没有把你是卧底这件事情给上报给组织。”

  诸伏景光失笑:“那又不一样。”

  “这可说不准。”江阳撇了撇嘴。

  -

  兰斯洛·韦特正在嘲笑FBI那糟糕至极的守卫。

  他是ICPO,再加上和FBI高层也确实有着一些联系,所以自然可以打着“调查”的名头随意进出那个组织成员被关押着的房间,想要在水无怜奈的病房里安装一个摄像头或者窃听器自然也不是难事。

  他认识那个进入病房的女人。尽管她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是个人鲜明的特点依然暴露在外——棕咖色的头发、以及一双平平无奇的棕黑色眼睛。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是FBI里的一个调查员,姓氏似乎是佐佐木,这段时间为了监视医院动静,所以短暂地入了职。

  这份特质本不应该用“鲜明”来形容的。只是FBI里面的搜查官大多数都有着在这个东方国家非常引人注目的外貌,真正长着一张东方人面孔的,在过去他只知道赤井秀一,现在多了一个佐佐木而已。

  事实上因为房间里的灯光太暗,又是隔着一层监控的屏幕,兰斯洛也没有办法去判断她的眼睛是否真的是棕黑色。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佐佐木第一次进来以后对着正在值夜班的亚克力斯搜查官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递上了一杯咖啡。

  亚克力斯毫不犹豫地就喝了下去,很显然熬夜执勤的他此刻正需要这种东西。然而在佐佐木刚离开没有多久,他就……

  他就……?

  兰斯洛·韦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监控视频的走向开始奇怪了起来。

  常人、甚至绝大多数FBI可能都看不出来,但是对他而言不是这样。仅仅只是卡了一下的瞬间,兰斯洛就判断出在那一刻这个视频就已经被破坏修改过了。

  他甚至都没有去调取医院的监控。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定也被处理完毕了。

  有意思、有意思。

  兰斯洛·韦特状似无意地搓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专心地思考着。

  这个世界与长久的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但是此刻,也许真的可以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大胆的猜测。

  你说是吧……

  Moscato?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长时间的收束:有关牧野空仁、藤本拓也和麦芽威士忌的故事。

  虽然这个故事是发生在雅文邑的选择里,但是我个人觉得算是整个叙事线里非常重要的一块拼图。

  hiro:日常闲得无聊给hiza开车(?)(其实是打完工完成任务以后绕路)

  阳妹好像几乎没有开过车诶,她技术确实差这是其一,其二是感觉她对“开车”这件事的态度就像是很害怕、奇怪的类ptsd,但是又不敢不去学的状态。

  所以她上一次开车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给贝尔摩德开车的那一次啦

  也许某一天琴酒会开发出一种酷刑:把受审者送上莫斯卡托的车,当然波本也行(不过波本的车至少可以保证生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