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在松田阵平回到日本的几天前。

  某家医院内,受警察厅公安部秘密监管的一间病房里,黑色长发的女性从长久的昏迷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迷茫。

  她……难道不是应该死了吗?

  头脑里的思绪一片模糊,然而还没等她把事情理清楚, 紧闭的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人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 表情微微一愣, 随即唇角弯起, 是一个温柔中透着些许复杂的笑容:“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宫野明美眨了眨眼,莫名觉得面前这个人的样子有些眼熟, 但一时间却又有些想不起来,她张了张嘴, 想要说什么, 喉咙里却一片干涩,反而引起了一阵咳嗽。

  “啊,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来人说着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纸杯,接满水后递到她面前,“给, 慢点喝。”

  宫野明美喝完那一大杯水后,感觉好了不少, 她轻舒一口气,重新看向他,沙哑着嗓子问:“那个,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总感觉你看起来很熟悉, 但一时半会又完全没有头绪。”

  “……你是叫宫野明美, 没错吧?”青年抿了抿唇,将自己额前金色的碎发往后撩了撩,灰紫色的眼睛定定看向她,神色有些晦暗。

  “……”宫野明美瞳孔缩了缩,双手下意识捏紧了手下的被子,面上强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叫做广田雅美哦,是认错人了吗?”

  “不,没有认错,绝对不会认错。”他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表情有些伤感和歉疚,“明美,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们,你和……你和艾莲娜医生……”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最终还是把那句话问出了口:“艾莲娜医生她已经去世了,因为那个黑色的组织,对吗?”

  宫野明美闻言,脸上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她身体止不住地开始发抖,看向面前男人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恍然,而更多的,则是惊恐和畏惧:“你、你是……零君吗?难、难道说,你其实也和他们是一伙的,所以你是来把我抓回去的吗?!”

  “不,冷静点,明美,恰恰与此相反……”降谷零看着她这副宛若惊弓之鸟的样子,眼里的悲伤更加凝实了几分,但语气依旧是坚定且郑重的,“我是紧紧咬住组织的猎犬,除非他们完全毁灭,否则即便只是为了那些我所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献出一切,我也必然会和他们不死不休。”

  “……”

  宫野明美睫毛颤了颤,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她抬起头探究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半晌突然问道:“所以,你是和大君一样的人?”

  大君?

  降谷零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诸星大——或者说赤井秀一,他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无论如何,他对那个男人都生不起什么好感,可据hiro所说,如果不是那家伙,他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而且……

  他想到这里表情复杂地看了面前的宫野明美一眼。

  而且,那混蛋还是面前这个对他十分重要的故人之女的前男友。

  想到这里就又想到了那该死的男人对面前这个女人的利用,以潜入组织为目的的虚假爱情游戏,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不,不只如此,如果不是他忽然收到的那封神秘的邮件,抱着哪怕是诱饵也绝对要保下艾莲娜医生的女儿的态度,提前等待在对方所说的那座废弃仓库现场并做好了布置,而琴酒当时开枪打中的也不是最致命那几个部位之一,才堪堪让宫野明美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他停顿片刻,才叹了口气,吐出一个字:“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我们姐妹而言,你们跟组织里那些魔鬼又有什么区别呢?”宫野明美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朝降谷零道,“你们的目的是毁掉组织,可说到底,我和志保也是那个组织里的一员,我们的父母死在了那里,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不需要你们来拯救,但可不可以、至少……”

  她说到这里,大滴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睛里夺眶而出:“至少,不要靠近我们、不要利用我们,至少……请放过我们……”

  “——你们有宏伟而远大的愿景,可我们、尤其是志保她,连活着都已经拼尽全力了。”宫野明美说到这里深深吐出一口气,苦笑了一声,“也许是确实体会了一把‘死亡’的感觉吧,对现在的我来说,除了我的妹妹,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包括我自己。”

  降谷零张了张嘴,忽然间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得到的一个已经被证实的情报——雪莉失踪,疑似叛逃。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不会再随便出现打扰你们的生活。”金发黑皮的青年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直起身准备往外走,“还有,你刚醒,情绪不易过于激动,我去帮你叫医生……”

  “等等!”宫野明美却突然叫住了他。

  降谷零疑惑回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零君,”宫野明美在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后微顿了顿,看向对面男人的眼睛里染上一抹期许,“虽然这样问可能有些不知所谓,但你知道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吗?她知道了我出事的消息的话,搞不好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我真的对此很担心……”

  “……”降谷零沉默了片刻,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收紧,他闭了闭眼,许久之后才堪堪吐出一句话,“抱歉,她失踪了,无论是组织,还是我们,谁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至少,应该还活着。”

  宫野明美本就不太好的脸色霎时变得更白了。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凌乱而急促的喘息声。

  “你没事吧?你现在的状态……”降谷零说着就想走过去尝试安抚她的情绪。

  “我没事!”宫野明美下意识回了一句,等反应过来后又重重地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猛的抬起头,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降谷零,“我可以相信你吗?零君。”

  降谷零没说话,但看向她的灰紫色眼睛里满是真诚和笃定。

  宫野明美与他对视半晌,抿了抿唇:“也是,以我现在这种情况,唯一可以相信、也可能会帮助我们的人,或许也就只有你了。”

  “是想让我帮忙找你的妹妹——宫野志保,对吗?”降谷零压低声音询问道。

  宫野明美闻言身体短暂僵硬了片刻,随即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至少,不要让组织的人先你们一步找到她,否则的话,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那么,对于她有可能会去什么地方,你有什么头绪吗?”降谷零闻言也严肃了表情,沉声问道。

  宫野明美垂眸沉思了半晌,又重新抬起头:“不知道。但我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降谷零定定地看着她隐约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心道:说谎。

  但面上只维持着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语气尽量放得柔和:“好,你说。”

  “我之前租住的地方有一台座机,志保知道那台座机的电话号码,我很了解她,她很可能会时不时给那里播打电话,然后听我留在电话答录机里的声音……”宫野明美说到这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狠狠闭上了眼睛,“我想请求你,帮我处理掉那台座机,我现在一无所有,但至少绝对不能成为她奔赴自由道路上的拖累,那种只会给她带来危险的东西,再怎么样,也合该消失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的降谷零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我会去处理掉它的,并且绝对不会去做任何多余的事,请你放心。”

  宫野明美轻轻“嗯”了一声,抿唇轻声道:“谢谢……”

  降谷零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眼眸里的情绪极其复杂,甚至外露出了一丝迟疑,他放在身侧的双拳下意识死死握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但在临出口的一瞬,又被克制地压抑成了看似温和的征询:“那个……宫野,其实我有一件必须要问你的事,但如果你感觉到冒犯或者抗拒,可以选择不回答。”

  宫野明美有些迷茫地反问他:“什么?”

  降谷零垂了垂眸,其中罕见地出现了迷惘和动摇的色彩,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是不久之前突然被传到他“降谷零”个人专属邮箱里,那封和宫野明美相关、署名为【M】的神秘邮件。

  再联系大约一年前,因为某次偶然和伊达航碰面,期间对方不经意间提起了关于自己正在着手追查的某个案子的所有证据,突然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打包直接寄到了警视厅,值得注意的是,对方留下的寄件署名同样是一个“M”。

  还有更久之前,一份被传送到他邮箱里、让他得知寻找多年无果的宫野艾莲娜死讯的邮件;以及他的幼驯染诸伏景光险而又险地假死脱离组织背后的种种蹊跷,加之对方在事后不知为何似乎刻意对他隐瞒了部分实情……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背后,都似乎隐隐有这个“M”的身影。

  一两次还可能解释成巧合,可当这种无比相似的“巧合”接二连三地发生在身边……

  尤其是最近这几年,降谷零总觉得这个人或许离自己很近,但又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既熟悉又陌生的违和感,所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找到他。

  就像是……像是完成了什么事,所以已经彻底不在乎其他人是否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了,就连隐藏都变得不甚尽心,使得向来做事谨慎的他轻易就从中觉察到了端倪。

  而同时认识他、诸伏景光、伊达航,可能会做出、且有能力做到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和“M”这个字母有关系的人,在降谷零的已知范围内不多,严格而论,可以说根本就不存在——因为那个唯一存在的人,应该早就已经死去了才对。

  在四年前的一场距离地面超过百米的空中爆炸里,因公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