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按捺下心头对某炸弹犯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厌恶, 松田阵平调整了一下被安置在口腔内、一枚他某次从系统那里抽奖抽出来的假牙形变声器,将现在略微低哑的男性声线变为属于“筱宫希遥”的女声。

  说实话,虽然这个“假牙变声器”确实相当隐蔽且好用, 使得他当初学得十分一般的变声瞬间就得到了完美的弥补,但他一度怀疑这其实是系统暗戳戳搞出来的暗箱操作, 目的就是为了嘲讽他在跟人打架的时候, 经常会一不小心就把嘴巴里那颗不知道换了多少轮的假牙给打飞出来, 然而他没有证据, 不但没有证据,还因此顺便被解决掉了“假牙太脆容易影响干架效率”问题,于是只能默默将这种猜想咽进肚子里假作不知。

  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 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下一秒, 电话拨通, 对面就传来了莱伊那熟悉而冷漠的声音。

  “你搞出来的动静还是这么大。”他毫不留情地吐槽出声。

  “那烦请下次不要来找我,我很忙的。”松田阵平想也不想地回怼道。

  莱伊平静陈述:“但我们是一个组的。”

  言下之意——不然谁想浪费电话费来找你?

  松田阵平额角蹦起青筋。

  ——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行动的是那两个实在太过于熟悉“宫野阵”的家伙, 即便接触多一秒都很可能会增加掉马的风险,但凡随便换掉其中哪个,你看我有没有0.001%的可能性把这个破电话打给你这个该死的FBI??!

  所以说这一切全都要怪某个惯会给他找事做的银毛!!

  松田阵平一边在心里日常问候琴酒,一边冷漠道:“少废话, 我只是例行询问一下,如果没别的什么事的话, 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

  “……知道了。”莱伊已经对这人这种卡点下班还没有任何人质疑的离谱行事作风习以为常,回答了三个字就干脆挂了电话。

  余光瞟了故意走得跟自己隔了十几米远、将嫌弃光明正大摆在脸上, 执行任务过程中逐渐开始沉迷划水的某金发黑皮一眼, 莱伊难得陷入了沉思——到底我是真酒还是他们是真酒,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靠谱?

  不过那家伙刚刚说他有事……

  想起某次交谈间女朋友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某件事。

  ——该不会是要去接最近刚好学成,正在着手准备回国的宫野志保的吧?那个女孩貌似因为在美国读博期间,就因为将组织某项停滞多年的重要实验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被boss直接赋予了“雪莉酒”的代号。

  虽然在她们学校放假归国时,陪宫野明美偶尔见过对方那么一两次面,明明看着应该只是读国中的年纪,为人处世却分外成熟,神情间溢满着浓重到化不开的冷淡和愁绪。

  果然,无论回忆起多少次,赤井秀一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像宫野志保这样天才的少女,却自出身起就被迫被禁锢在组织这艘正在渐渐滑向深渊的深黑巨轮上,像是被笼子锁住、只能无力地对着天空发出阵阵悲鸣的金丝雀,未免太过悲哀且可惜。

  但现在的他却根本救不了她、还有她那本性实在过于纯善的姐姐明美,不但救不了她们,作为借助她们成功潜伏进入组织内的卧底,还不得不反过来利用她们以达成一些目的,而每一次的利用,都无疑会无形中把她们推入更深的深渊。

  ——我果然,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人。

  赤井秀一想。

  一边心怀愧疚,一边却每一次都能毫不迟疑地选择站在会伤害到她们的那一边。

  这还真是……

  赤井秀一勾起唇笑了笑,难得自嘲自己道:“这还真是卑劣。”

  “哈?你说什么?”走得离他老远的某金毛立刻敏锐地转头打量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冷峻的面容毫无波动,果断无视了某不知道为什么始终看他不顺眼的金毛的叫嚣,赤井秀一转头看向身旁笑的温柔的猫眼青年:“苏格兰,今晚吃什么?”

  苏格兰闻言将背在背上的吉他包往上提了提,回过头笑道:“意大利面怎么样?”

  *

  赤井秀一猜对了,松田阵平还真是去机场接学成回国的宫野志保的。

  虽然是因为琴酒没空所以临时被指派的任务,但他收到任务消息的时候,心情难得还算不错,甚至难得有闲心,直接就应了正好在执行暗杀任务的威士忌三人组的要求,跑去距离现场几百米的地方,利用炸弹帮他们善了个后。

  ……就是希望公安那帮人在事后处理现场时不要表现得太激动,就当是看了场威力稍微有些超出预计的烟花秀就好,千万别把锅推他身上,毕竟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一键清场工具人。

  由于被绫濑成三那个糟心玩意儿浪费了一点时间,等松田阵平骑着被他特意改装过的哈雷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地飙到东京羽田国际机场的时候,原本应该刚刚好差不多的飞机航班已经到了一会儿,少女相当不爽的抱怨声混杂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周围嘈杂的人声,一同灌入他的耳膜内:“……对于要来接我这件事,您是有什么不满吗?居然还要让我这个拎了一大堆行李的小女生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等着您老的大驾光临?难道你那颗良心都不会感觉到痛的吗?!”

  松田阵平:“……”

  卷发的青年暗自咋了咋舌,虽然他料到这小女孩儿大概会对他迟到的行为多少表现出些不满,但这么暴躁属实还是有些出人意料,连在人前隐藏颇深的毒舌属性都被逼出来了。

  他抽了抽嘴角,讪笑道:“抱歉抱歉,但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茶发的少女在电话对面默默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的郁气在刚刚的一通吐槽后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稍微放柔和了点声线无奈嘱咐道:“算了算了,我这边不着急,你来的路上记得注意安全。”

  仿佛刚刚那个在大庭广众之下险些咆哮出声的暴躁萝莉不是她。

  “安心,一会儿就到。”松田阵平闻言勾了勾唇,又狠狠补了一脚油门。

  看到宫野志保的时候,她正叼着一根棒棒糖垂眸快速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唇边弯起个浅浅的笑。

  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处于身高飞速往上窜的年龄段,再配上她那种颇为清冷成熟的独特气质,和人来人往、噪杂不休的机场氛围简直格格不入,不少路过她身边的行人都会下意识将关注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身上,然后不自觉放低声音,仿佛害怕会打扰到什么东西一般。

  松田阵平将头上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确定是冤种同期们来了也一时半会认不出来的程度后,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个信息,丝毫没有半点愧疚心地打破了不远处那像是随时都可以入画的一幕。

  彼时正在和姐姐发消息聊天,然后忽然收到来自另一个账号、简洁到甚至只有两个字——“抬头”的信息时,宫野志保也只是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

  虽然没办法在这人潮密集的人海中准确找寻到具体的方位,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即便什么也不做,随便选一个与此时的面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往前走,那个黑卷发的男人也一定会挂着那副随意散漫的熟悉笑容,在某一刻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的终点处。

  简直就像是传说中披星戴月降临世间,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自觉的神明。

  松田阵平,这个人就像是什么永远不会失灵的指路灯塔,明明连自己都从头到脚几乎浸泡在了完全的黑暗里,但即便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也能够在某一瞬间,赋予类似她这样孤独到一度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甚至连存在本身都仿佛是个错误的家伙,确实看见“希望”的能力。

  真是不可思议——关于像他那样耀眼的人,其实是个和琴酒一样的杀手这件事。

  这个世界,根本早就已经没救了吧?

  作为天生的悲观主义者,茶发的少女不由得在心里冷嘲。

  “喂,想什么呢?”

  果然,见她在看见信息后却没什么具体反应的松田阵平,最后还是主动走到了她跟前。

  黑风衣黑裤子黑皮靴,连戴在脸上那摞帽子、口罩和墨镜在内全都是黑的*!

  ……虽然黑衣组织的人普遍喜欢在行动时穿着黑色,但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对黑色究竟是抱着何种程度的执着,虽然黑色确实很适合他没错,但衣柜里99%以上都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纯黑还是有点过于离谱了吧??!

  宫野志保看着走到面前的男人,还是没忍住在内心刷过了一连串的吐槽弹幕。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质疑审美品味的松田阵平,随手将少女那头微卷的头发揉乱了一点后,就微俯下身,一手一个直接拖起茶发少女手边那两个巨大且沉重的行李箱,招呼了一声确定引起她的注意后,就兀自往出口走去。

  但宫野志保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那若有若无地放在跟在他身后的自己身上的余光,以及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很体贴地放慢到刚好能让她毫不费力跟上的步频。

  眨了眨眼,默默记下对方这种可能会在任何一个不经意处缓缓流露出来的关心和温柔,宫野志保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快跑两步与卷发男人并肩而行,偏过头看着他,理直气壮回答道:“没想什么,在等你,反正你会自己主动过来的。”

  “是是是……”

  松田阵平对此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不过我本来以为,你应该会再过段时间、至少等到明年才回日本。”

  宫野志保抿了抿唇,情绪突然有点低落,实话实说道:“本来确实是那样计划的没错,但我有点不放心姐姐。”

  “明美啊……”松田阵平轻啧了一声,瞬间就又联想起了某个糟心的FBI,沉默片刻后忽然回过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疑问,“话说你脑子这么聪明,有没有什么能把她跟诸星大两个人干脆拆散的办法?”

  宫野志保:“……”

  茶发少女不由得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半晌后也只吐出了一个代表着疑问的音节:“啊?”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写到,所以想了想还是在这里稍微提一句吧。这篇文里松田执着穿黑色的主要原因,跟原著里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原著是为了祭奠因爆炸而殉职的挚友萩原,而这里,则是因为这么多年来那些或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的、甚至确实在他手里丧命的、属于陌生人的亡魂,但不是因为后悔愧疚之类的原因,对于这个松田而言,这一切可能更类似于是一种对自我的告诫,是一把被自愿附加在灵魂上、名为“人性”的枷锁,包涵着他灵魂深处某种无声而悲哀的厌世与赎罪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