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川原眺gl【完结番外】>第68章 花灯

  “据说隐市的传送器与川原不同,你们那儿是怎么设定的?”严今期问道。

  梁知会还沉浸在她被迫在京城附近以本相显形的打击中,有气无力道:“川原是单人单设,量身定制,还有专人服务,为您调配传送器具,怎么样,周到吧?”

  “简而言之就是每次传送都需要设置,而且不是你们自己设?”严今期道,“隐市的则恰恰相反,传送数据可以自己设置,而且设定一次可以短暂保存,直到下一次设置才会更改——这是为了便于集体传送……以及便于我们从川原手里逃跑。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使用传送时的设定,就是宗云乡传送的设定。”

  “一个高调考取过御医院资格又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且众所周知早在十余年前就身死的人,再次现身在京城——”梁知会耸耸肩,“我的评价是,比我还疯。”

  严今期撕下两片衣角:“辛恪去通知了过部长,但川原的援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先把脸蒙上,好歹先买两个幕帘再找人。如果宗云乡没有选择在白天动手,我们便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天黑……嗯?怎么了?”

  “无事。”梁知会接过布条,“索性隐市给的衣裳都是俗世的形制,至少没让我们一上街就像个怪胎。我就是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以本相重游京城——被迫的,还是拜上任违规翘楚所赐。”

  严今期不知她们先前谈话内容:“什么翘楚?”

  “没什么。”梁知会看向身旁活生生的人,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她莫名有些兴奋地上前一步,搂住严今期的腰,揭开她脸上的布条,探头亲了她一下。

  严今期笑道:“你又做什么?”

  梁知会舔了一下嘴唇——那上头还留着对方薄唇温暖、柔软的触感。

  “你不兴奋么?”她一双眼睛在晦暗中无比明亮。

  严今期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觉溢满了淡然的欢喜。

  “兴奋?”她有些啼笑皆非地问道,可笑意却淡淡地收在嘴角,“……嗯,兴奋。”

  “走吗?”梁知会侧头贴近看她,隔着布条与她气息相接,“外面都是人噢,你怕不怕?”

  “我不怕。”严今期带着笑意,认真地扬起脸道,“我不怕,说得好像谁曾经不是?”

  梁知会眼睛更亮了,死乞白赖地缠在她身上,爪子掀起布条,又倾身贴了贴她的嘴唇,小声哼哼道:“说的对,我们曾经都是人,现在也是。……今期我爱你。”

  严今期一僵,随后试着在梁知会的怀里慢慢放松,抬手扶上了她的腰,然后将呼吸埋在她的颈间。

  这是她们第一次认真提起两世之隔,也是她们双双来到此世后,第一次回到这座满载记忆的城池。这也是她们又一次以自己的样貌重游故地,就像数年前的落魄大小姐与初来乍到的医馆后生一样。

  时过境迁,她们被岁月与时光打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当年莽撞生涩一往直前梁知追变成了依旧不屈却对周围一切游刃有余的梁知会;而当年那个在京城权贵间应对不及的严今期,也悄然成为现今人人予以尊称的严大夫。

  “找到宗云乡,”严今期拖着梁知会的脸,总结着今天的任务道,“然后把她拿回去。”

  “嗯。”梁知会若有起事地点头,“遵命。”

  她们从城外汇入人群,只觉今日进出的人格外的多。待过了城门的盘查、上了城内街道,二人找了个最近的摊贩,买了两顶幕帘。

  梁知会把幕帘往头顶上扣,帘子勾在了帽子上,直往她脸上黏。她任由严今期给她整理着,打量着街上的景象,再次意识到了什么,颇有些怀念道:“今天过年啊……是京城的年呢。”

  “可不是?二位小姐第一次上京?”摊主道,“这两日幕帘卖的极好,大家都是为今儿个大年三十上街嬉戏做准备呢!等日头落山了,这街上那叫一个热闹!”

  梁知会笑着应付完摊主,就拉着严今期上街:“照这么说,我愈发觉得宗云乡会挑在晚上搞事了,人多眼杂,四处还吵闹异常,正方便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的确,且不止这个原因。”严今期补充道,“如果要报仇,不是以喜衬辈更有氛围感么?在大年三十合家欢喜之夜,给予恶人以应有的报应,这像是她会做的事。”

  梁知会颔首:“我们去哪儿?害死她的人——御医院?还是京师医馆?十年前主事的人,此刻该不会都已经退了吧。”

  “御医院与京师医馆的实际掌控者重叠程度较高,基本都是同一批人。”严今期道,“至于当年害她的人,无非就是觉得自身利益受损者……”

  “这范围可大了。”梁知会嗤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凭本事,知道的都清楚他们凭的是什么。”

  严今期沉思片刻:“十年前御医院为首者并不是今天在位的这位,不过以我的猜想,即便是他授意,最终派人执行的也不是他——而是当年获得、或企图获得他的重用的那个人。而这个人,正是当今的御医院为首者,名为简城,为人……我不好说,不过其子简光,你是见过的。”

  梁知会没事从不记这些虾米:“啊?谁?我怎么会见过。”

  严今期:“当时松石镇外,被你拿着斧头威胁那个。”

  “……哦,”梁知会想起来了,“嘴上贩剑的那个。那我就知道了。不过,宗云乡若真要追究当年的事情,当真只会追究一人吗?说起来,那简什么的老头也只是一个执刀者罢了,十年前的那群人谁也脱不了干系。”

  “那就要看她能力有多大了。如果她带了终端,那么就可以随时转换显形隐形状态……这样报复起来,对生人还是蛮恐怖的。”严今期话音一顿。

  梁知会:“然后?”

  “如果她要转移位置,可以用飘用走,也可以回隐市传送器再次传送……”严今期缓缓道,“所以,知会你带终端了么?”

  梁知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光秃秃的手腕,又挪向了严今期同样光洁的手腕。

  严今期:“……”

  梁知会:“我们回不去了?!”

  “能的,”严今期道,“……只要有人去隐市的传送器帮我们操作。”

  梁知会:“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不至于林辛恪跑得这么慢。按理说,咱们在这里阻止宗云乡,只要坚持到川原派人接管隐市传送区就可以了吧?”

  严今期点头,拉起她的手:“御医院在宫内,我们进不去,就先去宫城外面及附近看看情况。”

  “这算什么事啊!”梁知会道,“我们不但受制俗世各种尊卑规则,不能自由活动,还有可能被人抓包却来不及跑路!”

  严今期安慰道:“你就当从前违规那样,放开来做就好,从前也没见你怕过,对么?”

  “这怎么能一样……”梁知会脑中灵光一闪,仿佛什么思路被打开了,一把拉住严今期站在原地,“我知道了。”

  严今期露出不妙的神色:“你想到什么了?”

  “你说得对——我怕什么?这世上就没有我越不过的墙。”梁知会竖起一根手指,“不就是去御医院参观参观么?我这就带你找个途径进宫。”

  **

  傍晚以前,天色渐渐转沉,宫城的宿卫也到了交接的时候。待收班的一群人面容疲惫地走过宫巷后,宫城城墙根下的杂草丛突然无风自动了一下。

  梁知会费力地从里头挤出来,忙转身去拉严今期。

  严今期拍着身上蹭上的泥土,怎么拍也拍不干净:“这下我们一副灰头土脸状,无论去哪儿都会被打出去了。”

  “别拍了,反正我们也不能被人看到。”梁知会从袖口里掏出两坨纱布——正是从幕帘上扯下来的,“知道你爱干净,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也没有很脏,只是有点灰头土脸……啊呸呸呸……”

  “你怎么了?”严今期问罢,又继续抹着脸,却隐约觉得好像越抹越脏。

  梁知会吐出一片叶子:“没事,刚刚钻狗洞时说话了,吃到片叶子。”

  严今期:“……”

  “从前总见你翻墙来医馆见我,”严今期追忆道,“今日却是第一次和你一起做这种事。”

  “怎么样,”梁知会兴致勃勃道,“有趣吧?”

  严今期默默咽下一句“辛苦”与“感谢”。

  她拉着梁知会起身:“接下来跟我走,我从前跟着前辈来过御医院。”

  “跟前辈?”梁知会思索间,被她一把拉紧一个转角藏着,避过往来的宫人,“怕不是吧,你看起来对皇宫很熟悉,不止来过一次——你是不是来见公主的!”

  严今期缓缓转头,无奈地注视着梁知会。

  梁知会在这样的目光中缓缓闭紧嘴,还不忘讨好地笑了一下。

  “不要不分场合胡乱吃醋。”说罢,严今期伸手抹了一下她的嘴唇,擦掉了一点灰土。

  “懂了。”梁知会眨眼,压低声音道。

  意思是要在正确的场合认真吃醋。比如入夜……比如在某种家具上的时候……

  就在她已经开始在脑中描摹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的时候,严今期突然把她拽进了一间废弃的柴房,语气中的带着惊愕:“那是什么?”

  梁知会回神,趴在门缝间定睛看去——只见御医院的前院中,正从高处纷纷扬扬地下着黄白的纸片,赫然是祭祀鬼神逝者用的纸钱!

  隔着几道门墙,前院已然传来惊呼,随即是越来越多的的人声,正往前院聚集而去。

  梁知会觉得有些不妙,正想回头和严今期说,视野里却突然晃入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梁知会下意识被吓得浑身一颤,喊道:“宗……”

  严今期捂住她的嘴巴,看向身后的人,强压下心跳道:“前辈。”

  宗云乡一身白衣,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二人身后。她脸上的神情极度僵硬,仿佛与先前所见判若两人,叫人看久了心生恐惧。

  “竟是你找来了。”柴房的昏暗中,她的瞳孔显得格外漆黑,直直地盯着严今期。

  梁知会揽着严今期的肩,悄无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试图吸引宗云乡注意,打哈哈道:“是‘你们’——还有我呢?”

  “也是。”宗云乡却压根没有分给她一眼,毫无逻辑地喃喃道,“你最能理解我。”

  梁知会心中一悸,侧头看向严今期。

  严今期神色如常:“前辈,往事已成过往,如今隐市正处紧要关头,此时收手,为时不晚。”

  宗云乡猛地上前一步:“你是不是还要说一句‘大局为重’,是不是要让我‘放下’?严大夫,害命之仇啊,被杀的人是我自己,不是什么别人。你知道当年身死之后,我错过的是什么吗?我功成名就,随即身退,我会回到我自己的小山沟里,不与任何人争任何人抢地盖一座当地小医馆,我会去找……告诉她我的诺言,那本是顺风顺水、平凡却又足够和煦灿烂的一生!可这一切都化为泡影,就因为那些人比鸡肠还狭隘的心胸、就因为那个群体脆弱不堪却又不得不维护的自尊与强权!”

  她面色惨白,勾了勾嘴角:“怎么,隐市助人如愿,川原助人安枕,做来做去,怎么都是新城人‘助’他们?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只许我们助人,不许我们助己,断没有这样的道理。同样,他们既然接受了新城人的帮助,也要做好恶人有恶报的准备!”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梁知会道,“不过这关今期什么事?”

  “这不止关她的事,这与每个人都密切相关。”宗云乡轻笑一声,眼眸深不见底地看入严今期眼里,“谁没点仇呢?你说是吧,严大夫。你是个大度之人,不计较自己生前那些受人欺辱的小事,可你能不恨那些害死她的人么?”

  梁知会猝然被宗云乡手指指到,肩背一僵,神色复杂地看向严今期。

  严今期闭口不言,嘴角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绷紧了。

  宗云乡:“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之人有了权力地位还不知足、还要索求更多,凭什么他们的权力纷争要把你最亲最爱的人卷进去?当年独身在京城的你没有亲人没有钱财没有地位,什么也没有,连原本相慕的公主也抛下你选择了更为利己的婚姻,你聊以慰藉的只有她,可这世间连这唯一的东西也不肯留给你!”

  梁知会张了张嘴,试探着伸手搭在严今期的手上:“今……”

  “当初你那位小朋友被人残害至死,甚至死后还身负诬陷屈辱的时候,你心灰意冷地抛下你在京城打拼下的一切,转身走向郊外,只敢离开这片伤心之地,未免太过懦弱!你没有办法为她复仇,甚至都没想过替她复仇!”

  梁知会弱弱反对道:“谁需要她帮我复仇了,你个妖言惑……”

  “我为何不想?”严今期反手按下梁知会的手,眼眶有些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宗云乡,“在她走的那几天里我闭上眼都是她,我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害她之人的名单,那些杀人的叛军,见死不救的李莫——还有梁家人,为何女儿跑出城了都不知道?他们也有罪,当然,还有我自己。”

  梁知会有片刻慌乱道:“今期!”

  严今期置若罔闻。

  “而后来,真相告诉我,驸马,李莫,梁家,所有见过她的人无不无辜。我当然想报仇,”她顿了一下,“可我没有选择报仇。”

  “那是因为你的幸运。”宗云乡冷声道,“你与梁知会双双滞留,生死不渝,你现在既得利益,又怎配置喙其他不幸之人?”

  “……她是我的幸运,没错。”严今期低声说罢,复又抬头道,“可你方才有一点说错了,当初我离开京城,并非只为避免睹物思人。其实我与你一样,并没有在京城行走的志向,我曾经一度想在学成后离京,做个行游医者,却因为一些原因耽误在京师。故人走后,我在那片土地上再无牵挂,索性借此出走,聊慰少时之志。而如今滞留新城,我的想法一如当初,能借新城之便继续实现少时之愿,我觉得很好。至于前世之仇,既已隔世,又何必白白成为我之愁苦忧思呢?”

  “我明白了,你放下了。”宗云乡笑了两声,“你还心怀天下啊,这叫什么,大慈大悲么?不计回报不计前尘,你就差超脱成仙了罢?”

  “……打断一下,”梁知会小声开口道,“我从没觉得今期是神仙——当然你说私心,那我确实如此想,不过那她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仙,嘿嘿。”

  宗云乡面露怒意:“……”

  梁知会忙继续道:“但对于所有人而言,她做的不就是一个大夫会做的事么?尽最大可能治病救人,有时再给人免点医药费——这事儿她从前也做,现在与从前的差别只是用上了新城的书册与药粉,这根本不是神仙,就是个大夫。说到神仙么,我倒觉得贵地院子中央那颗许愿树的操作更像。我很赞同你那句‘神不响应的人来应’,本意是好,可若将原本自愿的帮助视为施舍,甚至因此借优势主宰世间的善恶之报,岂非潜移默化地给自己栽上了神的帽子?神仙多累啊,一条一条地判决世间善恶?何为善恶?如何惩处得宜?那些才是神仙考虑的事情,可我只是人,考虑不来那些破事,今期不也一样么?”

  严今期拱手道:“前辈恕她妄言之罪。我虽未选报仇之路,可也断没有妄自劝阻前辈与仇人消弭恩仇之意,前辈害命之仇,非是她人所能感同身受,我等皆非亲历之人,均无劝阻之立场。若以大义劝阻,无疑荒谬伪善,若以隐市之利劝阻,无疑更是以此绑架前辈。”

  宗云乡愣了一下,轻轻冷笑一声:“你倒是明理之人。”

  “今期既不配劝阻前辈,”严今期深深一揖,“只好以实际行动阻拦。”

  宗云乡大笑道:“那你还不如多废话两句!”

  梁知会伸手去抓她,却在那一瞬间抓了个空——

  “她隐形的!”

  “奉劝一句。”宗云乡左右环绕着踱步,叫梁知会看得见摸不着,“一会这里要来人了——快走吧?”

  她抖出一摞纸,面上第一张赫然用朱砂写着一些笔画扭曲的大字:有仇报仇,御医院,京师医馆,一又十载前恶鬼,宗之焕书。

  宗云乡嘴角一勾,却毫无笑意。她眼里露出狠厉之色,随即转身就穿墙而出!

  梁知会拉起严今期:“快走!否则一会他们必然以有人弄鬼之名排查御医院上下,被他们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她们刚跑出御医院侧边小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呼。

  梁知会在逃命间隙回头一张望,便见方才宗云乡拎着的那叠纸被她以隐身状态,抛得满院乱飞,夹杂着纷乱的纸钱,让大年三十的御医院诡异如人间炼狱。

  远远看去,宗云乡孑然立在墙头,碎发被吹拂而起,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梁知会一边拉着严今期狂奔一边道:“我还要谢谢她提醒我们快跑吗?她在大内皇宫搞这一出,自己隐身飘来飘去也就罢了,一会李莫觉得皇宫威严受到侵犯,感情四处筛查就栽到我俩头上了呗!”

  严今期:“这边——快钻!”

  两人顾不得身后的杂草都被压断,墙下的小洞被暴露了出来,只两下钻了出去,此时已听得身后的呐喊,还伴随着隐隐的拉弓声音。

  梁知会心中发毛,下意识抱着严今期往墙角一扑,一支利箭直直射/入了她们方才所处的地方。

  索性大年三十的傍晚里,天色暗沉得飞快,二人擦着夜色,几经转向后直直奔入街巷间。

  “去哪儿?”梁知会问道。

  “她吓完御医院,应当就会去挨个找人了。”严今期喘气道,“赌么?”

  梁知会一愣,兴奋道:“赌啊!”

  严今期:“去找简城!”

  街巷宅院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预热,孩童已经大喊大叫地四处乱窜,与浓厚的夜色一起,给二人打下了最好的掩护。

  **

  简城酒量不好,大年三十的宴席才刚刚开始,他便有些不胜酒力,心道还得留着肚子喝下半夜呢,于是找了个借口,先溜回了房间,叫了个丫鬟给自己捶肩揉额角。

  虽说及时止住了,但他此刻终究还是有五分醉意。正逢过年,外头张灯结彩,看得叫人心头心生欢喜。简城眯眼瞧着那伺候自己的丫鬟,觉得借着醉意越瞧越顺眼,一只有些肿胀的手就搭上了对方的手。

  “啊!”那丫鬟一惊,连连想要后退,手却被简城拉紧了抽不出来。

  “丫头啊,”简城打了个酒嗝,“没事,没事啊……来!过来点!”

  丫鬟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惊惶变为惊惧,进而转向空白。

  简城醉眼没看到她的眼神早就越过了自己,仍当对方是在故作姿态,大喇喇地一挥手:“听话啊!来——呃啊!”

  简城后颈骤然遭到重击,当场往前面扑了过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还未及反应,就被人揪住领子,嘴里塞了一团臭烘烘的布团,手臂被人往后用硬硬的东西锁在了一起。

  简城:“呜呜——呜!”

  丫鬟几步后退,竟然凭空出现的白衣女子吓得忘了尖叫,跌坐在角落里。

  宗云乡不急不缓地绕到他挣钱,抬起脚尖,踢了踢他的脸,笑着俯视他:“还记得我么?”

  简城愤怒地发出“呜呜”声,大概含糊着什么大胆、要她好看之类的话。

  “不记得了。”宗云乡拔出一柄尖刀,“我就让你记得。十一年前,有个女人拿到了御医院的选举资格,在回乡的途中,被你的人连人带车马推下了山崖……啊,想起来了。”

  简城的眼睛瞪大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难以相信是吧?你的人去山下找了尸骨,核对了脸,死得透透的。”宗云乡睁大眼,俯身看他,“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啊!”

  简城手脚颤抖着,脸色惨白,几乎要翻白眼晕死过去。

  “这么多年,我一直看着你呀。”宗云乡展露一个好看的笑颜,“现在,到了清算的时候。先割你哪里比较好呢?”

  简城翻着白眼,胯/下的衣物间逐渐溢出一滩可疑的骚臭液体。

  “啊,”宗云乡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遗憾之情,“脏了。那就先从手臂吧!”

  她蹲下/身,也不用手扶着,仗着刀足够快,径直用刀切入他厚厚的衣物,随即手腕一挥,连皮带肉带衣物削下一片带血的肉来——

  鲜血溅到了她的脸颊上,衬得她晦暗的眼神愈发冰凉。

  屋角的丫鬟裙角上溅到了血,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要尖叫,刚打开喉咙,就被人一把捂住嘴巴,后颈一痛,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还听到一个声音道:“抱歉啊!醒后往脖子上敷点药膏。”

  丫鬟:“……”

  梁知会一跃进窗,握住宗云乡持刀的手腕,可下一秒,她的手心一空,指甲径直掐到了自己的掌心:“嗷!你怎么这样?还能突然隐形,欺负我们没带终端是吧?!我就不信了,你要动手还能不显形吗?”

  紧接着,她就看到宗云乡的虚影绕到另一边,割破了自己的指腹,血液顿时汇入地上简城的污血中,下一秒,她握住简城的另一只手,简城便再次惨遭毒害,甚至这次直接痛晕了过去。

  “……”梁知会道,“哦,还真的能。”

  电光火石间,只见严今期飞快割破自己指腹,握向宗云乡的手,堪堪将她刺向简城胸口的手稳在了半空。

  “我们来前叫人去找了过显茗前辈,”严今期飞快道,眼里露出难过的神色,“您说,她会亲自来劝阻您么?”

  宗云乡动作一滞,就在这一瞬间,手中的刀便“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说实话,我不愿让她看到我的这一面。”宗云乡出神道,眼神缓缓转动到地上, “不过事已至此……”

  只见她带血的手飞快抓起小刀,迅速就往简城背心扎去——

  严今期阻止不及,梁知会亦飞身难救,可就在那刀离简城还有几寸的时候,宗云乡周身突然光线一闪,整个人直直消失在了原地!

  梁知会与严今期俱是心里一轻——川原想必来人了,且已经接管了传送处。

  人是消失了,可刀却还在那里。那刀顺着惯性,掉落着插/入了简城的背部。

  梁知会低呼一声,就要上前查看,意图把那倒霉刀拔出来:“嘶……怎么说呢,你信这世上真有报应吗?这家伙不会真的就这样被杀了吧?”

  “别动!”严今期忙道,“要想他有一线生机就别拔,弄点药粉撒上得了,剩下的等他家人来了再找大夫救……”

  就在严今期四下找药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老爷?公子回来了。……咦?老爷?老爷?”

  梁知会与严今期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直奔窗口。

  梁知会率先手脚并用地爬出,找了个水缸跳到墙上,向严今期伸手:“我带你翻最正宗的墙!”

  严今期刚把手搭上去,便听方才的屋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随即就是大范围的骚动。

  “老爷,老爷啊!”

  “父亲!父亲!还有气……快!叫大夫!”

  “在那里!凶手在那里!”

  随即,一个火把朝她们扔了过来,自然没能砸到墙上,而是堪堪砸到了墙角。

  然而梁知会却是被吓得脚底一滑,才下到一半,没踩稳就跌了下去,严今期忙去拉她,却也顺着力道被拉了下去。

  索性底下是土,而墙也不高,梁知会揉了揉腰:“太久没翻!都不熟练了!”

  严今期捂着肩,看着她,与她相视笑了起来。

  “走吗!”

  “走啊!”梁知会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牵着她往人多的地方跑,“大年三十呢!我们去大街上看花灯!”

  二人飞快地汇入京城年三十的大街中,融入涌动的人头里,像一滴水汇入了汪洋,叫人无处寻觅。

  两侧的火红花灯为她们的身影镀上了模糊晕染的光华。人□□叠间,她与她的手紧紧牵系在一起,就像她们在松石镇街头离别前的那次一样,就像她们前世今生无数次的并肩携手一样。

  她们会在天地成片的爆竹声中相拥,会在新岁旧岁的交接之时相吻,更会在日后的每一次年关相伴。

  因为只要“在一起,时辰到了,便是过年”呀。

  【正文完-20230716 23:00】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