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川原眺gl【完结番外】>第62章 许愿

  梁知会抬手一指:“这棵东西是什么玩意?怎么长得这么像寺庙道观里的许愿树?”

  “因为它就是许愿树,”林辛恪说罢,又补充道,“理论上来说。”

  梁知会:“谁的愿?”

  “俗世的。”林辛恪示意她走近,“你应该知道,隐市现在在各方面都与川原有所比对,川原有自己引以为支撑的任务,我们也有。这树上的都是俗世的各种许愿,我们的工作就是酌情替其满足愿望——当然,肯定不是所有,在帮俗世实现之前,我们会有层层筛选,筛掉做不到的和有违常理的,这个院子的人就是负责这个工作。”

  梁知会看着密密麻麻且还在时不时成片增多的红色绢缎,面露不爽地挑眉:“你们就让今期做这个?这种工作量又大又枯燥费眼睛的活?”

  “……”林辛恪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同事端着一大盘子的纸条走了过去,压低声音朝梁知会道,“这里人都是做这个的,你要不要小声点?……我们也是有分工的,一筛二筛,每个人看的许愿条数量都是一样的。不过因为宗前辈对严大夫委以重任,所以她看的是三筛……当然工作量也会比别人多一点。”

  二人面对面,用余光目送那个端盘子的同事走近了屋内。

  “竟然还用纸条办公。这上头挂的不会也是真的纸条吧?”梁知会上前去摘那个树上的红条,结果一碰就把它拽了下来。

  林辛恪:“……”

  梁知会沉默了半晌,若无其事地翻到纸条背面:“让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许愿今秋收成足二石,百扶县董八——你确定这也能帮他实现?”

  林辛恪:“大概不能,所以应该会被筛掉——你快挂回去!”片刻后,她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梁知会:“你怎么看?——这棵树,还有隐市的任务。”

  梁知会耸耸肩:“有点无聊。”

  林辛恪:“我就知……”

  梁知会:“但也有点意思。”

  林辛恪一卡壳。

  “无聊是因为,说白了——大多数的愿望都仅仅是欲/望罢了。”梁知会翻动着树上的一条条红绸,“求财,求功名,求姻缘,求子……当然,也有求痊愈的,这倒与前面的不同,不过我有时觉得代政那家伙说的鬼话有几分道理。”

  林辛恪:“什么?”

  “他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梁知会道,“此话有理——没人管得了天下人。世间有喜乐就有悲离,悲欢离合本就构成了人间的正常秩序。试想今日你满足了他求宅的欲望,明日他若又向你求田,届时你又该如何?专门建一个这样的机构来满足世人愿望,属实没有必要,换句话说,此举既无大功,亦无足为过。”

  林辛恪:“话虽如此,我们也是讲求能帮一个是一个,所以不也配套有筛选工作么……对了,我刚刚查了手册,你刚才翻到的那个求收成的,不一定会被筛掉,有的被判定为困难的就会通过我们的筛查,得到帮助。”

  “啊,这样么。”梁知会不置可否道,“人家明明是求老天,求神佛,结果神佛还没应,你们隐市就去越俎代庖了?川原那群人一口一个凡世叫着,话里话外把自己当神仙,你们这个也有个异曲同工之妙了。”

  林辛恪还未及说话,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正是因为神仙不回应,便由我们凡人自己回应么?”

  梁知会被这话说得呆愣了片刻,回头看去。

  林辛恪轻咳一声,率先招呼道:“宗前辈。”

  “有意思的呢?”宗云乡却没在意,看着对梁知会道,“是什么?”

  梁知会回过神,一本正经道:“有意思的是,隐市做的事显然比川原的更有价值。”

  宗云乡面上露出肯定的微笑。

  林辛恪:“……”

  这是临场反应吧?是的吧?!这货还真会投其所好!

  只听梁知会继续道:“川原的任务属于精神领域,而隐市所做属于实务。从判定价值标准的层面,显然隐市的任务更加清晰,具有较高可行性;此外,川原的任务因不可抗力因素常常需要我们进行回锅售后,这侧面证明了川原任务的价值意义较为有限,但显然隐市的任务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举个例子,川原凭执事炎气助人安枕,这就像佩戴一个散发药气的香囊,药气散完,药效也就没了,只能寄希望于任务对象自身条件,形成良性循环;而隐市所为虽有待规范,却是实打实的帮助,如世人身体有疾,则医之。”

  “你说的不全。”宗云乡道,“较之川原,我们所具有的先进性不止如此。我们会打破川原两世不相通的苛律,尽可能地将新城之物用到凡世,以助世人。单就我所熟悉的医道而言,原本俗世有许多不治之症,若研磨新城之药掺杂使其服之,则可救人于无形。”

  恐怕光是这点就够吸引今期了,梁知会心里盘算道。

  她想起什么,说:“昨日我在凡间竟用的是本相——隐市自己有传送器,是好事,不过用本相还是终究不妥,若被前世故人认出,难免惹出事端。”

  “谁告诉你我们用的是本相?”宗云乡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们平日里都是用的化像,至于你昨日能用本相,那是因为这是严大夫特地为你求来的。”

  梁知会:“……”

  她稍稍一想,就想出了其中的关窍,心里一热——严今期知道她苦于两世之隔已久,想必特地给她求来了用一天本相的特权。

  梁知会继续道:“从前在川原,为了避免界定‘揽财’定义的边界,执事但凡在俗世交易,都会被一杆子打成违规,但据我观察,隐市似乎没有这些条条框框。”

  “川原以前也不是这样古板的。”宗云乡脸色挂着毫不真诚的怀念的神情,“你猜川原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正是本人被川原开除的那个时间。”

  梁知会:“好像听说过,你从前也在川原做过——可你不是没消除记忆吗?你怎么能进川原?”

  宗云乡点头:“因为,也正是在我闹出事情后,川原才开始要求必须消除记忆的。”

  梁知会:“……失敬,原来您就是上一辈的违规翘楚。”

  宗云乡:“那时川原的执事既有凉性也有炎性,完成任务的方式各种各样——你那个薏米的法子我听说了,放十年前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我们最常做的就是显形,然后假借一个凡间身份接触任务对象,打开思路,用千奇百怪的方式助其解除忧虑。所以你也就理解了,当时全然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后来么……”

  梁知会嗅到了桃色气息,悄悄竖起耳朵。

  宗云乡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你过老师是我前世青梅,所以我后来经常借机回去找她。再后来么……自然就假借身份做了些行方便的事,帮个小忙、解决个小麻烦等等——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难理解,这不就跟你对严大夫做的事一样么?”

  梁知会假笑道:“理解、理解。”

  原来就是你这卦事儿害得我总被白老师迁怒。

  宗云乡:“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可川原仿佛如临大敌——呵,小题大做的东西。”

  按你这行事手段,看上去可不见得是“小事”。

  梁知会嘴上道:“后来你就出来成立隐市,川原也因此设立许多规则,完成任务的手段也逐渐僵化,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你所见,”宗云乡道,“川原已经不堪为继,我希望发展一个真正能有助于世的组织。新的组织因任务需要,会重用凉性,当然,如你这样德才兼具的炎格也在我们邀请范围之内。此外,我们不会设置严苛的两世之防,首先是前世记忆,我们会向新城有关部门争取,以求最大程度自愿化;其次是任务执行会有更大的活性,无论是执行内容,还是执行方式。”

  “挺好的,”梁知会伸出两根手指,“不过,我还有两个问题:一,任务执行的标准如何规范,究竟何为好,何为值得执行,仅仅依靠隐市人的素质可不能做到你的构想。二,记忆拿回是好事,大家若是用此去报报恩、帮帮亲友的也就罢了,可若有个别极端者,凭此为害他人,甚至有仇者谋财害命,隐市对此又当如何管控?”

  宗云乡脸色一变,眼里晃过一闪而过的凌冽:“‘极端者’?梁大小姐,你如何定义‘极端’?受害越严重者,越有可能复仇,所以越可被称为‘极端’么?就因为她们受害,所以就被称为极端?”

  梁知会一愣,抬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既然保留记忆,那就必然要考虑这个可能……”

  “宗前辈。”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宗云乡看了梁知会一眼——这一看让梁知会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里面有若有似无的阴郁。

  宗云乡飞快调整了神色,那丝晦暗仿佛梁知会的错觉。

  “今期,”她转身道,“你来了。”

  严今期走近打过招呼:“前辈,知会没给隐市惹出麻烦吧?”

  宗云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四周安静了两秒,林辛恪忙轻咳一声,扯笑道:“她好像扯坏了一个绸带,严大夫你得帮她赔钱啊。”

  “若有冒犯,着实抱歉。”严今期警告般地轻轻瞪了梁知会,向宗云乡颔首,一语双关道,“该赔不是的,我都可以替她赔。”

  “没什么麻烦,”宗云乡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就是讲话习惯不太好,话里话外一股姓白的风气。”

  等人走了,严今期又看向梁知会,微微皱眉:“你又怎么惹她不高兴了?在川原惹白微,在这里惹她,两头都能得罪,上哪里去找你这样的人才?”

  梁知会被她刚才那一眼瞪得通体舒畅,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天快亮了你才睡,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起来了?”

  林辛恪没有多想:“天快亮了才睡?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

  说到后面,她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只见梁知会着丢人现眼的家伙露出害羞的表情,原本缠着严今期手臂的爪子顺势就松松地揽着她的双臂,下巴搁在严今期肩上,半露不露地将脸藏在严今期身后。

  严今期:“……”

  “啊,哈哈,哈哈!”林辛恪干巴巴地笑道,“我先走了,先走了!哎我去……去干什么来着?啊!我知道了,我去、我去找下宗前辈!没错,刚刚她走的很匆忙,我去看看、看看……”

  说罢,一溜烟地沿着宗云乡离开的方向跑了。

  严今期一把将某个姓梁的从身后揪出来:“你现什么眼?”

  梁知会无辜地眨了下眼:“我什么都没说啊,难道给人传达了什么信息吗?”

  严今期不想理会她:“你刚刚又在跟宗云乡说什么?”

  “哎,都说了没说什么。”梁知会一步上前又扑在她身上,仗着左右无人抱着她,脸贴在她脖子上,嗅着她的衣领,“你出来前沐浴了?”

  严今期深吸一口气,包着她的脸把她推开:“宗云乡到底是我前辈,又对我不错,我是愿意给她尊重的。隐市有什么问题,你提的渠道多了,隐市也可以改,但你没必要非到她眼前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现在什么打算?”梁知会稍微分开点,手黏黏糊糊地拉着她,肩膀和她贴在一起,“难道就决定跟着隐市干?”

  严今期:“至少目前是如此。川原那边如果没有挑起争端的打算,就暂且这样,能和谈最好。以后二者是合并还是对立,都只能因势而为,如果一定要有偏向,那我会站在隐市的角度来考虑事情。你呢?我猜,你做不到完全与川原对立吧。”

  梁知会收了玩笑的神色,陷入沉默。

  她默认了这个说法,略过了这个话题:“不过,川原最后是什么情况,现在也不好说,老师目前也还没复职吧?”

  严今期:“其实就算假设她退了,你也做不到与川原对立吧。”

  梁知会无声地叹了口气,从歪歪扭扭的姿势站直了:“不至于到对立的地步吧?其实说白了,川原现在也不认我,我也对那地方没那么强的信念感,要是有一日真的剑拔弩张了,我大约就躲在你背后跟着你,反正我相信你的判断,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你做什么我就跟着做。”

  严今期半晌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后,目光就落在了眼前的许愿树上。

  广袖下,梁知会感觉对方的手缓缓地回握着,她顺势动了动手指,在袖中与严今期十指交握。

  梁知会轻轻将额头与她抵在一起,轻声道:“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严今期抬眼,安静地看进对方的眼中。

  二人头顶,满树红绸寄托着无数世人的愿景,独有的光华流转在眼角眉梢。

  “我说,愿望本质是欲/望。”梁知会就在这棵刚被自己嘲笑过的许愿树下,低声说道,“过去的一年半里,我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自然也没有欲/望,没有愿望。可现在,我有了——今期,我也想许愿。”

  严今期:“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梁知会在树下的阴影中,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仿佛暗示着什么。

  “许给树做什么?”严今期一语双关,轻不可闻道,“这树的愿望都是要交给‘人’的。与其许给它,不如……直接许给我?”

  严今期读懂了她的眼神,梁知会听懂了她的话——

  她说,愿望是你。

  她答,愿望是我,不如直接许给我。

  梁知会一向不喜欢忍什么。她在这焚着清淡花香的院子里,在无数世人的愿景面前,稍微往前凑了凑,闭上双眼,就轻轻地贴上了她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