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川原眺gl【完结番外】>第57章 劫狱

  川原宣判的一例执行处执事的死刑案,由于是十余年来的第一起,在新城内轰动一时。许多近年才到新城的人,几乎都已经在自己的生命中忘却了“死”之一字,此刻却被逼得重新面对这一未知的由恐惧组成的巨兽。

  就在正式宣判下达后的第二天傍晚,新城局部光电出了故障,开始紧急排修。不巧的是,川原几座大楼正处在这一区域的边缘,平常灯火通明的大楼就这样一瞬被人按了闭合键。

  安全处巡逻队训练有素,在黑暗中举着手电,照常换班值班。

  “停电了更要盯得紧些,咱们这儿关的是要犯,就怕有人趁机逃跑。到时出了差错,谁值班谁吃挂落,明白了吗?”

  “是。”接班的众人排列整齐,绕过队长开始出发。

  突然,末尾那人觉得眼角一个影子闪了一下,回头看过去,发现走廊墙角静悄悄地投着墙壁笔直的阴影。

  他脚步顿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走去看。

  “喂,”他旁边那人撞他一下,“你瞅啥?队长看你呢!快跟上,小心一会被喷。”

  他只好回头,摇摇头——是啊,这么尽心尽力去查看干什么呢?首先最有可能就是他看错了,其次就算万分之一可能真有人躲那儿,闹出事儿也是队长先受处分。

  与其吃力不讨好,还不如老实本分,但求无功无过。

  拐角后,严今期缓缓松开把林辛恪拽回来的手,后背隐隐出了一层冷汗。

  片刻后,等那头的人都走光了,二人才从拐角出来,贴着墙壁,顺着晦暗的走廊往前走。

  “这条路没有监视器?”严今期低声道。

  林辛恪:“本来有,停电了就没用了。应急监控是没有的——如果隐市那边提供的消息正确的话。”

  严今期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她们人都已经潜进了安全处,事已至此,再怀疑信息源的准确性也于事无补,只会降低效率。

  林辛恪终端上实时传送着巡逻队的位置,并附带安全处每层的地图与应急监控位置。

  二人放轻脚步,沿着隐市花费四日功夫研究出的既定路线快速挪动时,严今期突然将林辛恪猛地一拽。

  林辛恪一抖,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严今期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走廊,好像在分辨着什么声音。

  林辛恪似乎也听到了远处转角后传来的微弱声响,眼里顿时露出惊惶的神色,低头看终端,示意严今期这条路上此时根本不该有巡逻队。

  “会不会是有人加班路过?”林辛恪无声地问道。

  严今期神色严肃,摇了摇头。

  远处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让人能分辨出不止一个人——脚步响动很有规律且不快不慢,俨然就是巡逻队的声音!

  眼看那队人越来越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出现在她们面前,严今期一把拉住林辛恪往后退。

  “不行,不行!”林辛恪一边抵抗着一给她看终端,压着声音,“那边也有巡逻队要过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刚刚那群人终端上没有提示?”

  严今期扫视周围,发现都是紧闭的门,这一条走廊没有一条岔路口,甚至连楼梯口都没有。

  严今期看向她的耳麦:“你连着通话,那边怎么说?”

  林辛恪脸色煞白:“那头说她们也不知道。”

  那一瞬间,严今期脑子里的信息飞快地过着——隐市不可能卖掉她们,宗云乡这么费劲地设计她入伙,不可能只是为了在此刻往她后背捅刀……那只能是信息源出了问题,宗云乡的内应——那个托名“忠臣”者,究竟是什么来头……

  就在这时,严今期的终端突然显示有人送来了一条信息。

  她低头看去——

  递茶:进房间231。

  两头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仿佛敲着时间的尺度,往中间挤压着每一寸空气。情急之下不及细想,严今期凭着直觉,抬眼看向前右方的一扇门——正是“231”,直接拉着林辛恪躲了进去。

  悄无声息地,就在门板合上的下一秒,严今期的耳麦里突然传来一个通讯请求,她浑身紧绷,下意识想关闭,可就在她垂眼看清屏幕上的“递茶”二字后,她轻轻深吸一口气,双击耳麦,选择了接通。

  “滴——已接通。”

  电子声后,一道柔和的女声传来:“待在这里,别出去。”

  林辛恪在黑暗中一脸找不着北地看着严今期,而后者在接通通讯后,脸上同样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林辛恪紧张道:“怎么了?谁?”

  耳麦里:“那个姓林的妹妹在跟她‘老家’联系吗?让她通知她老家,就说问题解决了。”

  严今期向林辛恪摇了摇头,示意先别问,面不改色地向她转达了耳麦中那位的意思。

  林辛恪虽不知所以,但在危急时刻,她本着对严今期的无条件信任,忙低头发送消息。

  耳麦里:“怎么走这条路?今晚因为停电加了巡逻人手,你们事先没得到消息吗?”

  严今期用发送信息回道:没有。

  耳麦里:“别走那条路了。通话别关,一会等门口的队伍过去了,跟着我的指令走,我让停就停,我让动就动。”

  严今期指尖停顿了一下,发送道:好。

  林辛恪的眼神盯着一个“没有”和一个“好”,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地用嘴型问她:怎么回事?

  严今期做了个手往下压的动作,又点了下头。

  林辛恪犹疑地点了点头,见严今期没有阻止,将此事如实打字发回了隐市。

  随后她愕然地发现,此后的一路竟然畅通无阻——她跟在严今期的身后,严今期停她就停,每次都能绰绰有余地避开所有人,甚至她心惊胆战地路过了好几个隐市地图标注“应急监控”的地方,都有惊无险地发现并未触动任何警备。

  二人顺着一条狭小的应急员工通道,下到了地下三层。

  林辛恪心里浮出一丝庆幸的喜悦,正想着地下三层会不会有人工把守,突然迎头就看到三十米远外站着一个侧身而立的人。

  严今期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耳麦里同时传来一道冷静的指令:“别怕,那是帮手。多余的麻烦已经解决了,现在你站在层楼门锁前,输入一串字符,有人念,你边听边输。”

  耳麦那次突然就空白了一瞬,隐约传来一段快速对话。然后继续是方才那个声音,她似乎有些无奈道:“好吧我念。准备,□□9,1883……”

  “啪嗒。”锁轻轻弹开。

  严今期回头,与林辛恪对视一眼,后者点头,示意她在这里守着。

  她快步地小跑着,扫过一串号码,径直来到了最靠里的一间,刷开了那最后一道门锁。

  屋里一片黑暗,她屏住呼吸踏进去,首先看向床榻,却没看到人。

  屋子不大,严今期的心突然有片刻的慌乱,瞬间想过无数种可能——梁知会已经被转移走了,或者梁知会已经被带去死刑执行点……

  直到她看到墙角一团白色的身影,心里的石头才重重地落了下来。

  “知会。”严今期轻不可闻地唤道,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蹲下,“醒醒……我来接你走。”

  梁知会没有吭声,也没有动。

  严今期凑近,这才发现梁知会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她根本没有睡。

  严今期心里不觉重重一跳,她托着梁知会的脸,才看清了她眼里的血丝与失神。

  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胀感——自上次滞留至今,二人上一回好好的见面还是在客栈的那次。眨眼之间阴阳几变,世事颠倒,最后一眼竟是生离死别。

  接连数日分别,竟恍如已隔三秋,她心里原本充斥着许多的无措——对往日的小追的无措,对眼前分别两世的梁知会的无措,对如何面对二人感情的无措……此刻这些酱醋油盐般杂糅在一起的东西,突然就变得不再重要、也不再困扰了。

  严今期倾身紧紧揽住了眼前的人,摸到了梁知会瘦削得不正常的脊梁。

  “……我来晚了,对不起。”严今期侧头,强行压下汹涌的情感,拉起梁知会的手就要站起来。

  突然,那一侧传来一股相反的阻力,让梁知会的手从她手里脱了出去。

  严今期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梁知会下垂的手。

  梁知会无神的眼睛终于迟钝地动了动,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快走吧。”她嗓子有些喑哑,遂咳了两声,道,“我想继续在这儿待着。”

  严今期艰难道:“……你说什么?”

  “这是我应得的。”梁知会声音无波无澜,“犯事受罚,天经地义,我最初就决定为此承担后果,对这个处决没有什么异议。我自己的错,不该拉你、拉无干的人下水。”

  眼前的人分明还是记忆中那无比熟悉的模样,可严今期突然恍惚觉得她变得陌生了起来。

  “你现在清醒吗?”她声音有些艰涩道。

  “很清醒。”梁知会答,“你们冒险找我,我应当感谢。不过为你们安危着想,此时收手为时不晚。你快走吧……再等就要来人了。”

  严今期肯定道:“我会把你一起带走。”

  梁知会似乎笑了一下。她抬起眼,眼里的血丝还未消:“我不能走。虽然我常常骂川原,可我不可否认的是,‘梁知会’依靠这个地方‘活着’。我在这个地方建起了自己的事业,在这里获得了前世梦寐以求的为‘人’的机会,在这里结识了能互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好友,遇到了前世今生以来待我最像‘长辈’一样的一个……两个人,得到了前世梁知追从来没有过的温情。”

  严今期愣愣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川原虽破烂,”梁知会道,“可‘梁知会’靠这些活着。所以,恕我不能离开……对不起。”

  严今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情——一个足以让她的心肝俱颤的事情。

  在她缺失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小追在这个属于逝者的世里获得了新生。对于现在的梁知会而言,她的人生里可以有新的友情,有师生情,甚至对着这个判处她死刑的川原,都可以有着一丝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感情……

  可这些情谊中,独独没有爱情,没有留给她的爱情。

  “梁知会”的人生里,她缺席了。

  那年春三月的京城街巷里,身中剧毒、决意悄悄赴死的梁知追,孤身一人穿梭在京师喧闹中,将这世间所有可能牵挂她的人都见了一遍。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出了她的不对,甚至没有一个人问一句她方才去了哪里、又遇见了什么。

  她抱着死前最后一面的心态,见完了每一个人,却没有得到一句温情。她逛完那一圈,仿佛不是为了做什么离别,更像是借这些人的冷漠给自己的赴死打气。

  春寒夜幕下,梁知追独自摸黑出城、孑然面对乱军的时候,她在想着什么?

  “是我该说对不起。”严今期颤声道。

  她低头缓了缓,苦涩地一笑:“从前我就说是我害死了那位故人,你总说不是——看,我其实并没有说错。当年你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我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可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从光影里溜走了……从此再也找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