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川原眺gl【完结番外】>第38章 死因

  “谁?”梁知会尽力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不死心道。

  ——万一呢?

  万一她说的就是她梁知会呢?

  梁知会屏住呼吸重复道:“我是谁?”

  严今期动作一顿,试着叫道:“……小追?”

  梁知会心里最后一丝希望被这个名字戳了对穿,碎得拾不起来。她牵强地笑了下:“原来,她叫小追?”

  严今期手一颤,几乎是触电般缩回,像是受到了莫大打击的人是她。严今期声音颤抖:“……你不愿与我相认?”

  “没有什么相认。”梁知会道,“因为我根本不是她!”

  严今期一晃神的功夫,梁知会迅速错身,逃离了这个逼仄而压抑的角落。

  “你……”严今期见她要走,慌乱之下一把拉住她的衣服,手却穿了个空,只得情急道,“你说过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我!”

  梁知会果然脚步一顿,严今期趁势握住她的手腕。

  严今期嗓音发虚:“……你也说过,你不会走。你说过的,你说只要我还睁眼看着你。”

  那是一种近乎带了乞求意味的语气,梁知会从未听过她用这样的语气向任何人说过话。

  那一刻,她心里的嫉妒与不甘瞬间被酸涩熄灭,她看过严今期在山中村千夫所指的样子,看过严今期在医馆受到挤兑与暴力的样子,自认为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

  可是在那些所谓“狼狈”的时刻,严今期也从未如此时此刻一样,朝对方显露柔软易碎的一角。

  就为了那个故人,就能甘愿做到如此么?

  梁知会深吸一口气,低头缓过一阵眼眶的涨热。

  “我不走。”梁知会道,“你问吧。”

  “你说你不是她。”严今期道,“那么你是谁?”

  梁知会想挣开她的手——严今期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腕骨上,几乎要烫伤了她。可梁知会只是像猫挠似的晃了几下手,没晃开,却又舍不得去使力拉扯。

  她索性背对严今期,低声开口道:“我名为知会,也就是你先前在山中村,在松石镇遇到的知会……小道姑?”

  “是你?”严今期皱眉,“可你与她并不相似?”

  “因为从前相见时我用的是化像。你也能看到我身上的衣服吧?”事到如今,梁知会也无心纠结她能不能看到自己衣服的事情,更无心玩笑,“我穿着与人们有异,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严今期神色复杂:“……这世上,当真有死者的世界?”

  “是,也不是。”梁知会却突然回头,“你为何知道那是死者的世界?我没有说过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因为你还觉得我是……她?那个什么追?”

  “我不是觉得。”严今期一字一顿道,“我是认定。”

  梁知会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那么我最后说一次,本人名为梁知会,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我死后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灵魂还在世间飘荡,被一个姓过的好心的姐姐捡了回去,住在我们这部分‘死者的世界’里,拿着业绩第一的饭碗,每日到生人的世界游荡,有时可以显形,也就是让生人能看见我。”

  严今期莫名一晃神:“你叫——梁……知会?”

  “不错。”梁知会点头,没有留意她一闪而过的错愕,只把这看成严今期终于尝试接受的征兆,“我们会因为一些原因,来生人世界帮助一些人,这种行为我们称之为执行任务。我去山中村,并非是小道姑意外云游至此,而是因为我接到了任务,所以以小道姑的身份出现在了山中村。”

  严今期此人似乎天生对任何蠢话都有一定的包容。梁知会颇有自知之明,觉得如果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有人来她面前说这样一通鬼话,她一定会狠狠嘲讽打击之,然后转头就扭送扔出大门。

  严今期不但没胖揍她一顿,甚至还试着理解她的话:“所以你的任务是,帮助——我?”

  “是。”梁知会道,“所以我才会找到你。这次任务一直到松石镇一别后才结束……至于,至于中途发生的一些事……对不起。”

  梁知会顿了一下,什么可辩解的都想不到。她只得重复道:“对不起。”

  严今期沉浸在巨大的信息量里,缓缓退后两步,沉默地坐在榻旁。

  就在梁知会心乱如麻,以为她会指责自己隐瞒真相或用更严厉的话语刺伤她的时候,严今期缓缓抬眼。

  “所以,”她道,“你几次三番突然不告而别,是因为受到了什么限制?你们那个世界,也有条框罢?”

  梁知会愣在原地。

  严今期以为她不明白:“你说你有时候可以显形,那也有时候不能罢?”

  梁知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

  “你有两次几乎不告而别,甚至等不到天亮。第一次是你替我打了赵大的那个晚上,第二次是你带我出村的那一晚,两次都是打伤了生人。”严今期回忆完,抬眼看着她,“你突然那样急得走,是因为那个世界在急召你回去么?你受到什么处置了么?”

  梁知会心里有什么封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在严今期不失柔和的低语里,一步一步地决了堤。

  她一向知道严今期细心,也知道她善于默默旁观,在不起眼的地方照顾别人。譬如在山中村里,梁知会其实知道,村里不乏有对严今期心怀感激的村民。严今期的善意不常表达,却总有人能看入眼里,否则草环和圆石两个小孩也不会日日前脚后脚地黏着她。她在松石镇时,邬家小姐和老太太主动收留她,还与她处得甚是和善,要说是什么使这种良性关系运转如常,便不得不提严今期自己的特质。

  梁知会同样浸润于她的这种特质。如今回想,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地与严今期走到这一步的?最初相见,她便觉得严今期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使人待在她身边,即便什么也不做,便能自然地感到平静。

  再后来,她一步步看到严今期付出的善意受挫,可她却没有表露任何的嘶声力竭,这使梁知会有了一个错觉,好像严今期对这些误解非议的情绪起伏,甚至赶不上她这个旁观者。

  这样的一种感觉牵着她,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探索她,甚至亲近她。这根细线拽着她的心,本能让她在安全处监牢受挫后想要见到她。

  严今期没有让她徒劳、让她扑空。松石镇上第一次重逢,她什么也没有说,可严今期就是会轻声地问了她一句——

  “怎么了?”

  那一次的三个字让她忍不住倾身拥抱,可这一回,她只能站在原地。

  梁知会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双眼变得模糊,有时只要一瞬间。

  严今期看着梁知会逃也似的背过身去,忍不住从榻上起身:“是什么惩罚?”

  梁知会只是背着她,摇了摇头。

  严今期上前几步,扳住她的肩:“若是训话留档倒也罢了,可有什么身体上的……”

  严今期话音顿住,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你的手?”

  梁知会仍然背着她,想解释但奈何还在喘气,怕自己一开口就声音发抖,摇头想把手抽出来。

  “别动!”严今期抬起梁知会的爪子,“指甲是怎么回事?你们那个世界,还要做拔人指甲这样的事?这在生人世道里也早就弃之不用了!”

  “不是,不是。”梁知会终于开口说话,把手暗搓搓地握成拳,藏着指尖就不给她看。

  严今期皱眉:“好,我不问你是怎么回事了,但你至少让我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好么?”

  梁知会耷拉着眼睛,松开手:“你的手呢?你的手心也有伤。”

  严今期头也不抬:“一会弄。”

  严今期一个一个地掰开梁知会配合度不高的手指,仔细地检查着。

  梁知会看着她下垂的睫毛,突然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安静,忍不住想一直说话:“可是我碰不到纱布什么的,我应该也碰不到药酒药粉这些,我能碰到的只有你,还甚至都碰不到你的衣服。这你也处理不了啊?”

  严今期颇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转身去找药。

  梁知会不住废话连篇:“我甚至坐不了板凳,我现在还能当场穿墙——但是我又能站在地面上,挺奇怪的吧,我一直觉得这不合理。我试过坐在地上,这也是可以的。”

  严今期将一瓶药酒倒在手上,顺便清洗着手心的伤口。

  那淡黄的药酒淋上血肉,看得梁知会眼角一跳:“你别这么粗暴啊!用纱布沾了慢慢擦拭不好吗?”

  “放心,不会这样淋你。”严今期将药酒擦去。

  “我倒是想淋,可是药酒也淋不到我。”梁知会小声道,看着严今期竟然直接上手,用自己的手指替她清理血迹。

  梁知会下意识一缩,又被她拽回去。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那里?”严今期状若无意道。

  “你是说死吗?”梁知会满不在意地说出那个字,“据说是去年三月吧。”

  严今期听到这个时间,手头一顿。

  “和你那位故人是同一年罢?”梁知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巧合。”

  “‘据说’?”严今期没有抬头。

  “这是严谨的说法。”梁知会道,“因为生前以及死后到过老师带我去新城的这一段记忆,都被提取走了,也就是我们常说记忆消除,这是为了避免执行任务时与生前世界发生勾连。”

  严今期一下抓住了里头的关键信息,一颗心突然提了起来:“你不记得生前事了?”

  梁知会:“是。”

  严今期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地,仿佛心里有一道横着的障碍被打开,泄入了一丝光亮。

  她暂时中断了伤口的处理,转身去擦拭自己手上的血渍,试着道:“既然你不记得生前的事情,又为何能一口否定我的猜测?”

  梁知会眼神瞬间暗下去:“我说了,我不是她。”

  严今期转身,二人目光近乎直直地对上。

  “你说你不是她,”严今期撑着自己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这样的对视中红了眼眶,却仍然坚持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否则如何说服我?”

  “证据,”梁知会上前一步,“当然有。在我们那个世界,任何东西,姓名,年龄,身份,甚至性别,只要你想,都可以是假的。可有一样骗不了人。”

  严今期强撑着站在她面前,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仿佛梁知会即将宣之于口的话将彻底磨灭她的希望。

  “死因。”梁知会道,“独独死因无法骗人。人死于什么,便会本能地害怕什么,绝非心智坚定所能避免。譬如死于水的人畏泳,死于刀剑者惧怕利器。

  “依你所言,你的那位故人死于大火,可我不惧怕火焰。你的那位故人死于你?可我喜……我并不抗拒你。”

  严今期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血淋淋地往外淌着血,可那个没有说出口的词汇又像一双手拖住了她的伤痕,努力地想要把溢出的鲜血堵回去。

  许久,严今期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出声道:“那么,你又是怎么死的?”

  梁知会:“我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不知道为什么又发烧了TT,我一般一年也发不了一次烧,可光是今年五月就连着两次上38度了TT,嗓子冒烟,没有别的才艺,但可以现场给大家表演一个吧娟我的嗓子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