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川原眺gl【完结番外】>第36章 遇险

  梁府院内,一个年轻人正伴随着茶水“咕咚”声,静坐窗边,与人对弈。

  “二公子,侧门有人求见。”小厮进屋,小声通报道,“来人自称曾是京师医馆的医师,说是因其个人失误,怀疑先前一副药出了差池,是以自请上门请罪,并进行无偿复诊。”

  “谁?”梁文贤微微皱眉,眼睛片刻不离开棋局,“这种事,找我做什么?”

  “是啊,要报也是报给后院,可那女大夫指明了是要见您。”小厮压低声音,“她声称是为‘一年前’的一副药而来。”

  他故意将“一年前”咬得极重。

  梁文贤落子的手一顿。

  “一年前?”他把手里多余的棋子扔回去,啼笑皆非道,“一年前的事情现在还有人找上门来?可五妹妹当年找我谈话的事,按理没人知道,这大夫又怎么得知的?总不至于是我妹妹还魂了,跑去透露给她的?”

  小厮提醒道:“二公子可还记得,五小姐当年有一段,呃——有损梁家清誉的传闻?”

  “你是说,传闻她和医馆一个女人纠缠不清的事?啊,医馆……原来如此。”梁文贤抬眼,忍不住笑出声,“这么说,我妹妹当年的桃色对象,就是此刻府外那个女人了?”

  “二公子,此事非同小可,决不可玩笑处之。”棋盘对面那幕僚安静了许久,此刻终于开口,“梁小姐之死多有疑点,此事素来为梁府上下乃至圣上所忌讳。小姐出城前曾与您单独谈话一事,万万不可为人所知。且不说二公子正值仕途顺畅之时,此事若是让您为圣上所疑,断送仕途、牵连性命也未可知!”

  梁文贤垂眸盯着棋盘,执棋之手轻轻敲着膝盖。

  幕僚直接转向小厮,吩咐道:“去传话,就说不见。不但不见,还要私下派人跟着她,然后找个机会——”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厮不急着答应,而是看向梁文贤。

  梁文贤缓缓地坐直了,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背。

  他抿了口热茶,轻声细语道:“这就取人性命,会不会不太好?”

  幕僚心知他要搞这套谦让仁义的流程,配合答道:“二公子仁慈。然而事关朝廷稳固,不得不为,此事也是为维护圣上名声着想。”

  梁文贤不紧不慢道:“那就找个不着痕迹的法子,让她在京城查不下去就是了。”

  也没说要不要杀……那就是搞残废也行,不小心杀了也没事儿。

  这就好办了。

  小厮心里会意,朝二人一作揖,领了这轻飘飘的人命吩咐。

  **

  严今期缓缓地走在京城的这片土地上,只觉周遭的街景看不真切,依稀还是一年多前的模样。

  她远远地坠在一个模糊的背影后,跟着她从京师医馆出去,一晃眼便到了梁府。背影的主人碰到了卫二嬷嬷,卫二说着什么“吃饭”“做法”之类的话,双手和肩上都挂着几大包东西。

  严今期跟着那个背影,将梁府上上下下地看了遍,却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觉目光所及有些晃悠,总是看不分明,那背影飞快就逛完了一圈,让人觉得似乎梁府——这户出了两朝皇后的人家的府邸,也没有传说中那么辉煌阔大。

  再然后,那背影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墙上去,像只小猫似的走得稳稳当当,一看平日就没少干这事。

  然而,严今期随后就眼看她左拐右拐就跳了出去,意识到周围没有门、她就要跟丢那人的时候,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慌不择路地往墙上摸索而去,却意外发现自己从墙内走了出来。

  她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让她牵挂的背影,再然后,她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她自己。

  那个自己站在一地的混乱之中,周围是因战争而伤残的士卒——正是安置处。

  严今期愣在那里,看着“背影”追着另一个自己,而那个自己不断后退,“背影”却只知道继续追。眼看前路是一片暴烈的火海,严今期浑身颤抖起来,眼睁睁地任由“背影”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径直冲入了大火,随后被火舌一卷而尽。

  她喉咙发涩,喊不出声音,肢体却下意识地操纵着她,毫不迟疑奔向她,伸手朝大火里抓去——

  严今期浑身一颤,倏地睁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里衣早已被薄汗浸湿。她失神地看着客栈屋顶交错拼接的潮湿木板。

  一炷香后,她才缓缓地撑着自己坐起来,目光滞涩了一阵,将手覆上一只小木盒。

  “啪嗒”一声轻响,她打开了盒盖,就这样隔着一臂距离,注视着那枚生锈的小铜镜。

  “那日你从医馆出去,已是将尽中午。随后你返回梁府,更衣后出门。未时左右,你到安置处见到了我。”严今期轻声梳理道,“那晚你便没有归家,后日便出了事……那一天下午,你从安置处离开,随后就紧接着出城了么?那么为何被抓是在后日?中间那一日,你去了哪里?”

  严今期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盒的边缘。

  “不对……那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什么让你决意出城,也就是那一天——以及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陷在沉思中,直到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才发现手指指腹被木盒的边缘刺破了一道小口。

  小铜镜安静地睡在盒中,反射出窗外将近正午的日光,晃过严今期的眼角。

  “正午?”她眨了下眼,“卫嬷嬷说你正午回府……”

  严今期突然意识到,这一日——梁知追的日程,她是从正午开始算的,上午那整整半日竟始终被她忽视了。

  上午梁知追应该在医馆。严今期记得当时她俩还小吵了一架,随后梁知追便赌气出去送药……

  是去哪儿送药?

  她们当时吵了什么架?

  严今期自觉很少与人冲突,那必是梁知追主动找事无疑。小追并非多事之人,能与她掰扯的无非是那几样。其中最让小追耿耿于怀的,莫过于她与公主的事情……

  严今期心跳骤然加快——是了,公主!

  小追是去公主府的送药。

  “公主府……”

  于此同时,更多的细节涌入她的脑海,譬如那日早晨,她叫小追用了早膳再去,可那家伙赌气不用,直接就去了药房……

  她离开医馆的时候,即便不算很早,但也绝非是正午前后!

  送个药要这么久?

  还是送完药又去了什么地方?

  严今期起身,几乎慌乱地披上外裳,简单收拾了自己,飞快地出了客栈。

  然而当她走上大街,她迷茫地望着来往穿梭的熙攘人群,却突然没了方向。

  简光提过,公主已经被废为庶人,囚禁在宫禁之中。

  找不了公主,又能找谁,还同时不能太过张扬?

  严今期转身,飞快朝一个方向走去,毫不绕路地直接找到了一个地方,朝门口侍卫解释二句后,便顺利踏过大门,将刻着“京师医馆”四个飘逸大字的石碑甩在身后。

  “叨扰了,”严今期微微喘着气,走到一间院落门前,“我想查一个送药记录。”

  院前小屋内,值守的大夫低头写着东西,头也不抬道:“好嘞——送药时间,开药大夫,都报一报,我给您取。”

  “时间……去年三月,”她道,“严今期。”

  那人笔头一划拉,猛地抬头:“去年?这么久的记录?……三月?”

  严今期:“是。”

  那人端详着严今期:“……严?你——你已经不在医馆任职了罢?离职大夫不能查看档案!回吧!”

  “可否通融一下?”严今期道,“我记得,原本就没有此等明确规定,再者我要查看也不是药单之类,仅仅是送药的记录……”

  “不行!说了不行就不行!”那人不耐烦地挥手,“送没送,你做大夫的自己不知道吗?送到就得了,还有什么可查的?都快两年了。我明确告诉你啊——不、能、查!”

  “可否再通融一下?”严今期犹豫了片刻,悄无声息地往桌上放了一袋银子——然而她做这事显然很不熟练,有些局促道,“就当……”

  谁知那人盯着那银子,突然就一变色,将袋子飞快一扫,避之不及一般扫到地上,大喊道:“来人!侍卫!这儿来了个非本馆大夫的擅入者,还不快把她弄出去?门口侍卫怎么当差的?什么人都往里放,当医馆是西南菜市?!”

  闻声而来地侍卫一个劲儿地致歉:“是是,这就赶出去,是我们的过失,下回不敢,您网开一面替小的们瞒下这一回……”

  那人拍桌:“还不快轰出去!”

  “是、是!”侍卫莫名挨骂,忍不住迁怒“闯入者”,动作逐渐粗暴,死死拽住严今期的胳膊,将她猛地往外摔去。

  严今期“嘭”撞到门框上,半身重重跌在门槛外,胸下肋骨处传来剧烈的痛感,几乎让她生理性地蜷缩起来,手肘下意识撑住,掌心滑过木板,带过一片火辣辣地刺痛。

  “我自己走……”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侍卫,“我也是医馆大夫出身——别让我被押着走出这扇门……”

  侍卫终究是收了手,骂骂咧咧地用棍棒敲着她身侧的地板,发出“咚咚”的催促声:“自己会走就快点爬起来!动作快点!”

  像是在驱赶听不懂人话的畜生。

  严今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馆的,一路上,大抵有很多人在看她,这里头有她旧日的同僚,认识或不熟或听说过她的同门长幼。

  她被侍卫摔得跌了几下,两手手臂终于迟钝地开始阵痛,大约是在撑地的时候折了骨头。两手手心则满是潮热,像是掌心的擦伤在往外渗着血。

  然而她对这一切都没什么知觉。她缓缓地走出医馆大门,站在人群的中间,对周围神色各异的目光熟视无睹。

  严今期微微眯着眼睛仰头,伸手过滤掉多余的阳光,手心曝晒在一天中最温热的日光中,却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

  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喧闹,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

  严今期迟钝地侧脸,看向路的尽头——

  一辆马车,正以一个不正常的速度,以直线朝她飞驰而来。

  要躲——理智告诉她。

  可是她的肢体却仿佛坏死在了原地,挪动不了分毫;心也仿佛死去一般,平静而本能地麻木跳动着,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回应。

  马车倒映在她的瞳孔中,从几米开外到猛然放大只需要一瞬——

  那一刻,她的脑中仿佛被放空了,在近在咫尺的死亡面前,挤不出一丝回应。

  “嘭——”一声巨响。

  周围是高低惊呼的路人,有骂车的,有骂马的,有骂人的,还有渐渐围上来问她有没有事的,组成一片嗡嗡而繁复的嘈杂之音。

  梁知会脸色煞白地撑在严今期的身上,和她一上一下卧倒在路旁,五指紧紧地抓着她,几近要陷入她的皮肉里,像是要将她的手骨握碎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