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林启的呼吸一窒, 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跳下河。用力踢动双腿,恨不能立刻游到何安然身边。

  头埋入水里, 能看见小哥儿难受得挣扎着,手脚在下意识踢蹬,已是灌下几口河水。

  他只觉心脏抽疼, 眼睛赤红一片。

  飞快地游至他身边,一把揽住小哥儿单薄的身体,让他的头露出水面。

  小哥儿睁开眼睛,深深看他一眼,便昏死过去。那一眼,满是痛苦和不舍, 如同与他告别。

  林启脑袋里嗡的一声, 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眼里也只剩了他一人。

  奋力将他带至河岸, 在他的胸脯上按压起来, 做了几下, 仍不见反应。正要做人工呼吸,却被人一把推开。

  他恍若未觉,随手挥出一拳, 将那人打趴在地。又回到何安然身边,低下头, 贴近那张青紫的薄唇。

  只听见咳咳两声, 小哥儿咳嗽着吐出水来,人也睁开眼睛。

  林启全身的知觉这才恢复, 悲怆过后的欣喜, 让他不禁落下泪来。

  何安然醒来后, 只觉胸膛、喉咙无一不痛。刚睁开眼,就看见林启那双赤红的眸子。

  见他醒来后,那张贴近他的脸上,表情有了一丝松动,接着,眼睛里便滚下泪来。

  他看得心里大痛,也哽咽出声。

  林启将他抱起,紧紧拥在胸前,唯有如此,才能感觉到这个人还活着。

  “醒了,醒了!”

  “这像什么样!”

  “不知廉耻!”

  “……”

  周遭的声音这才涌进林启的耳朵,他听着耳边的这些辱骂,心情反倒逐渐平静下来。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笑了起来,抬起何安然埋在他脖颈的脸,看见他的脸上也带着笑意。

  “林启,放开他!我已将他卖与镇上暗巷,你别污了他的清白。”何安平捂着刚被林启打过的脸,眼睛瞄着城西暗巷的这几个人,生怕他们以为何安然不清白,少给了钱。

  自打让这何安然占得上风,他们一家人便没了好日子过,他不干的活,都落在了他和他娘的身上。

  他长这么大,何时砍过柴?

  可这几日却没一天躲得过,每日都得干。还不如同何安宁一样摔断腿,至少不必干活。

  这样的日子他实在过不下去了,那日被何安然支使着烧了壶水后,更觉屈辱,便去找了王赖子。

  王赖子是远近闻名的混子,什么缺德事都干。他现在也不再想,卖了何安然得银钱的事,只想赶紧把何安然弄走,是死是活都成。

  倒是王赖子听了,脸上露出一抹□□。

  镇上最近来了个有钱的主顾,每日在城西暗巷厮混,出手大方,惹得那儿的几个姐儿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都想钓住这尾大鱼。

  可没想到这主顾比起女子来,更喜欢哥儿。城西暗巷哪有哥儿?

  他们这儿不过一个小镇,平日里哪有人找哥儿,此时突然要个哥儿,一时半会儿哪弄得来。

  眼看着主顾来得越来越少,说不定哪日便不去了,鸨母施妈妈快急死了,到处打听。

  此时何安平上门,请他整治一个小哥儿,这不正好给他送钱嘛。

  若是把这小哥儿卖给暗巷,解了施妈妈的燃眉之急,银子还能少?

  他问何安平,这哥儿相貌如何?何安平一顿,心思一转,自然说好。

  王赖子听了,便说给他十两银子,将何安然卖与城西暗巷。何安平听见还能拿钱,当下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后,才犹豫着说,这何安然厉害,他一人可绑不住。

  王赖子嗤笑一声,轻蔑地看他一眼,说到时自有暗巷的人上门。

  何安平顿时喜笑颜开,只觉终于能将这根心头刺除了。

  自上次的事后,他心里已经明白本家靠不住,根本不会站在他这边,说不定还会阻止他。

  于是便和暗巷说好了,趁天色未亮时来,村里人还在睡梦中,何安然的警觉也低,到时轻轻松松就能绑走。

  打算得挺好,只是他没想到,因昨日的事,何安然一晚没睡,还坐在床上发呆。

  先时有些声音时,他还未当回事,只以为是谁出来上茅厕。只是慢慢地,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往他住的厨房过来,立马警惕起来。

  透过门缝一看,只见何安平领着几个高大的汉子过来,这些人一个个面相凶狠,看着就不像好人。

  有了之前何母的话,他心里立马有了数,这是来抓他的!

  他感到一阵恐慌,可环视一圈,无处可藏,也无处可躲。

  何安平轻轻推开门,正向几个大汉示意人就在里面。他便趁此工夫,瞅准缝隙,拔腿就跑。

  只是这些人到底是暗巷特意雇来的,反应十分迅速,连忙追了上来。他们生的高大,腿也长,几步就将何安然抓住。

  何安然被拎住后脖领,挥起方才从厨房拿的菜刀便砍了过去,惊得那人松了手。

  他连忙向外跑去,边跑边大声呼喊。

  这会儿到底时候尚早,大家都未起来,只有几家听见他的呼喊后,屋子里亮起烛光。

  这几个大汉也不是吃素的,一脚踹在他身上,他踉跄着跌倒时,菜刀也摔了出去。

  几人连忙就要用绳子将他捆起来,他又踢又打又咬,一番挣扎过后,又爬起来跑了。

  他不知道他们要将他卖去哪里,还是镇上的刘商户吗?

  仓皇逃跑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林启!林启定有办法,林启定会护着他。

  他眼里落下泪来,没命地往林家的方向跑去,他从不知自己能跑这么快。

  只是身后的人越追越紧,林家离得太远了,他实在跑不动了。

  他想,他不能被抓住,哪怕死,也不能被卖去镇上。

  于是见着小河时,望一眼林家方向,便一跃而下。

  这条河并不深,往日大家也敢在河岸近处摸鱼,但河中央是万万不敢去的。中央水位高,且河底不平,不知哪处便有深坑,能把人卷进去。他这一跳,便是奔着死去的。

  何安然笑了起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林启。什么闲言,都抵不过此刻他在林启身边。

  只是还未放下心来,就听见何安平的话,得知他们原来是想把他卖入城西暗巷。

  他心里又惊又怒,这城西暗巷做的不是正经生意,将他卖入那里,想也知道是做什么。

  只是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何安平若是已收了他们的钱,自己如何又能逃得过去。这几个大汉,林启一人又如何敌得过。

  他眼神带着担忧,下意识往林启怀里缩了缩。

  林启拍拍他,抬起头来,目光狠厉地看着何安平,犹如看一个死人。

  周围的村民看见,不由默默往后退了退。

  他们都是被何小哥儿的惊呼叫醒的,起来后发现不对,都以为是村子里进了歹人,连忙跟了过来。

  看小哥儿跳进河里时,也是心里一紧,担忧起来。毕竟是一个村的,生死面前,压根记不起什么别的。

  倒是看林启将人救起后,按着小哥儿的胸脯,将小哥儿抱在怀里时,才想起了昨日传的闲话,顿时觉得辣眼,不由指责出声。

  可看着林启此时凶狠的表情,皆又有些害怕。

  林启松开何安然,站起身,死死盯着何安平。

  “我最后悔的,便是没亲手收拾你们几个!”话落,他从怀里掏出上次何安然用过的甩棍,动作迅速地敲在何安平肩膀上。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传来,听得众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顺隼显丁?

  暗巷来的几人也往开躲了躲,他们与何安平非亲非故,只是来帮暗巷带人,此时遇着这种狠角色,也不想招惹。

  暗巷才给他们几个钱,他们往日里都住在镇上,都有父母亲人,犯不着得罪这种人。

  甚至还还有人皱眉看着何安平,若是他能早点把人捆好,哪用惹出这么多麻烦。

  看看一起来的几个兄弟,都是跑得一头汗,还有一两个身上带着鞋印,都是被这小哥儿踹的。

  何安平惨叫着,转身要跑,又被林启一甩棍敲在腿上,霎时跌倒在地,疼出一头冷汗。

  林启的动作快,何母追着何安然跑了一路,正累得直喘气。等反应过来儿子被打时,何安平已经被打得满地打滚了。

  她哭嚷着上前,挡在何安平身前。看见林启的模样时,才感到一阵害怕。

  他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人。

  末世杀僵尸时,林启是一把好手。哪怕他没有攻击系异能,仅凭身手就能让任务小队回回都带着他。

  只不过,那时用的是一把马刀,一刀下去,能削掉僵尸的半个脑袋。

  若不是潜意识里清楚不能暴露空间的存在,不能随意掏出刀具,这会儿何安平已经是一团肉泥了。

  看何母挡在前面,他神色未变,照样一铁棍甩下。既然她想挨,那就成全她,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何母一声惨叫,抱着自己的胳膊。

  他的气势太凌厉,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硬是看着何母挨了几棍子。

  直到林昭带着里正,身后跟着昨日同林启厮打的几人出现后,才有人轻呼一口气。

  林昭来了就好。

  林昭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见何小哥儿和林启浑身湿透,何安平、何母则瘫倒在地,一副混乱场面。又有一旁站着的几个高大汉子着实显眼,让他下意识警惕起来。

  看林启又一棍子挥下,打在何安平身上,他心里一颤,连忙将人拉住。他动手的模样太过凶狠,这么打下去,恐怕要出事。

  林启未抬头,一甩胳膊,险些将他摔倒在地,他连忙叫道:“启儿。”

  听到是他,林启才慢慢转了头,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渗人。他急忙上前,取了他手里的武器,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连着两日在村里动手,总得给出些合理解释吧。他们兄弟二人在这里根基浅,若是被村里忌惮,只怕枣林庄是待不下去了。

  林启摇摇头,走到那几个汉子跟前。问道:“你们收了他多少银钱?”

  那几个汉子刚见识了他的凶狠样,心里也不敢得罪,摇摇头,说道:“我们只是替暗巷绑人的,并不知他与暗巷的交易。”

  林启点点头:“那好,人你们是铁定带不走了。带他去暗巷吐出银子来倒是可能。”他伸手指指倒在地上的何安平。

  转身将何安然扶了起来,问他:“能走吗?”

  何安然点头,林启便搀扶着他走了。

  如此也好,村里人知道了他俩的关系,也见识了他的狠辣,再说难听的话,都得心里掂量掂量。

  他将何安然带回家里,拿了干净的布巾,又寻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服让他换上。

  若是往日,何安然必定不好意思。只是今日经的事太可怕,他一时没想到,等在林启卧房脱下湿衣服时,才感到羞涩。

  红着脸将他的衣裳穿上,又将自己脱下的衣物团成一团,抱着出了卧房。

  林启等在院内,见他拿了湿衣服出来,便找了木盆让他放进去。自己也回了卧房换衣服。

  今日的事还未完全解决,不知暗巷还会不会再来人,得去镇上打听打听情况。

  不过现下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何安然。

  今日这一连串的事,从空间拿出来的金镯子不知被丢到了何处。他从衣柜里翻出林昭藏好的首饰,拿了那只金镯子。

  他推门出去时,小哥儿正坐在草棚子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他走近时,小哥儿才抬起头,冲他一笑,正要说话,就被林启捉住了手腕。

  小哥儿的手腕纤细,从宽大的袖口,可以看见一抹雪白的肌肤。林启将金镯子戴在他的手上,脸红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怔愣着的何安然说道:“这镯子是林家最值钱的东西,我把它戴在你手上,你愿意做我最珍贵的宝物吗?”

  他看着何安然,眼神专注而认真,等着他的回答。

  何安然听懂后,脸上扬起大大的笑,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他也不知为何,心里高兴得很,却偏偏有些酸涩,又是哭又是笑的。

  他用力点着头,说道:“我愿意的。”

  他当然愿意,除了林启,再没有人会拼着性命救他,没有人会将欺负他的人打趴下,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

  他的泪止不住地流,林启将他拥在怀里,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珠。这次,何安然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指尖摸过脸颊的触感。

  两人静静相拥,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还未说话,就听木门一响,林昭走了进来。

  何安然连忙坐直身子,红着脸,也不敢转头,背对着林昭。

  林昭本来听人讲了来龙去脉后,心里还带着些怒意。此刻见着这一幕却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启儿,你先出来一下。”说完,便向院外走去。

  林启拍拍何安然的手,示意他不必害怕。

  何安然依旧有些担心,林启今日因他惹了麻烦,林昭会不会心下不满?

  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现下,何家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若是林昭不同意收留他,他又该去哪呢。

  而且,昨日传的风言风语,今日算是坐实了,林昭会不会也觉得他不守礼,是个轻浮之人呢?

  他越想越不安,眼神直直地看着门外。

  而门外,林昭正和林启说道:“暗巷的人带着何安平走了。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林启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我明日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情况。”

  看着他的表情,林昭心下又是一紧,对林启说道:“你今日也给小哥儿出了气,以后万不可这样了。”

  他下手没数,今日简直是奔着打死人去的。昨天和他厮打的那几人,原本还仗着人多,不依不饶的。让他家掏钱不说,还要让林启登门道歉。他自然不同意,拉扯了一晚上。

  今早见识了林启的狠厉,什么医药费、道歉的,再没有人提了。

  周围围观的那一圈人也被吓着了。他想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见了他连忙后退。

  还是他好言问了几次,才有人将事说了。

  这些人提起这事,心里也为何家不耻。

  一码归一码,何哥儿不守礼是不守礼。但这么多年为何家做牛做马,伺候着何家的老老少少,是他们有目共睹的。绝对是何家的有功之臣,没想到他们竟要将何哥儿卖去那种腌臜地方。

  若他们是在何哥儿的亲事上,多要些彩礼,众人不会多说什么。但卖进暗巷,着实是昧了良心。

  大家看何母的眼神也变了,她在地上躺着也没有人过去搀扶。还是里正发话后,才有几个婶子抬着她,送回了何家。

  林昭听人说了小哥儿被逼得跳河,林启又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这河底下的暗流多,村里的小孩儿从小就被嘱咐,不能下河嬉戏。林启这次假若出了什么意外,这不是让他家破人亡吗。

  对这何家更是不满起来,看暗巷的人要带走何安平,压根没阻拦。就该如此!

  不过这下也确定林启定是对何安然有意了。

  他问林启:“那何小哥儿,你打算如何?”

  听他问起何安然,林启脸上露出笑来,说道:“我要娶他。”

  林昭丝毫不意外,反而笑了起来,打趣道:“谁前两日还说对人家无意来着?”

  话毕,又正了神色:“只是现下小哥儿怎么安排?即便村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没有三媒六聘就让小哥儿这么跟着你,到底不合礼。”

  虽说全村人也不敢再说什么闲言,可三媒六聘自古就有,如今还未成亲,便让小哥儿与他们住在一处,实在不好看。

  哪怕为着长远计,也得将该有的流程都走一遍,不然往后小哥儿在村里如何立足?

  他将这些与林启一一说清楚。

  启儿到底糊涂了十九年,不知这世上的人言可畏。若是真无媒无聘住在一起,往后几十年,说起这种事来,都会有人提起小哥儿的名字。

  林启已经吃过这闲言的亏,此时也不敢再大意,该有的礼节自然不能少。

  如此,一切还得按着这个世界的规矩来。

  第一个便是,小哥儿绝对不能和他们住一起。林启想了想,只能先将小哥儿安置在大宅子。

  只是那宅子简陋、空旷不说,小哥儿刚经了此事,一人住在那儿,他到底不安心。

  他一边想,一边带着被褥,拿了一些生活用品,与小哥儿一同去了大宅子。

  路上偶有村里人走过,看见他俩便目不斜视,生怕被林启教训。从昨日到今日,短短两日的时间,林启不好惹的名声便传遍了。

  而林启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正琢磨着事。

  既已决定与小哥儿成亲,有些事再瞒着他就不应该了,可是让他接受自己这个异世的外来者,恐怕有些困难。

  不说别的,小哥儿生活的这个世界,按照发展来看,与他至少隔了几十个世纪,单是解释清楚他的来历,就是难题。

  而且,这件事在小哥儿看来,恐怕跟见鬼差不多。

  林昭心里犯了难,担心小哥儿无法接受。犹豫半天,不知该不该开口。

  可真要不说,莫不是他要藏一辈子?

  等成亲后再说?那他与骗婚的渣男又有什么区别。

  何安然不知他的纠结,只是面带愁容地看着眼前的宅子发呆。

  虽说林启前几日来收拾过宅子,可他懒懒散散,每日就会和他聊天,屋内根本没好好收拾。还是乱七八糟。都是灰尘不说,缺胳膊少腿的家具还胡乱摆放着,明显是不能用了。

  不过他也不气馁,如今这样已算好的。最起码,林昭让他留下来了,这便是同意自己和林启在一起了。

  何安然想着,情不自禁露出笑来。再看这宅子,就不觉得苦了。

  他找了一个还算稳当的板凳,用拿来的布巾擦拭干净,将他们拿的被褥放在上头,就要开始收拾。

  没想到却被林启拉住了手,他脸色一红,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林启的面色有些犹豫,带着丝不寻常。何安然看了,下意识地,就将心提了起来。

  “安然,”林启说道:“我若是同你说一件,你以往从未听闻过的事,你会不会信我?”

  何安然看着他,见他也似有些紧张,连忙说道:“当然,我肯定信你。”

  “那如果,我身上有一些超乎寻常的事,你会不会害怕?”林启又问道。

  何安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超乎寻常的事?

  他心里正疑惑,突然就想到了他以前。以前的林二痴痴傻傻,与现在的林启完全是判若两人。

  莫不是他能好,是有了超乎寻常的事?

  他摇摇头,说道:“当然不会。”若他是因超乎寻常的事神智清明,他欣喜才对。

  “哪怕颠覆你的认知,你也不怕?”林启的声音沉重。

  看他的表情如此郑重,何安然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心里便有了一丝异样。

  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他想到林启想的汽水法子,想到林启拿的伸缩铁棍,想到林启每日给他的古怪吃食。还想到他许多与众不同的想法和闻所未闻的道理。

  他的心突然开始发颤,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会身上再无一丝过去的影子吧?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带着恐慌,他看着林启,首先问道:“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会!”

  林启本看他变了脸色,心下正发沉,没想到他第一句竟是问这个。

  他当然会一直和他在一起,若不是为了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他怎么会将秘密告诉他。

  何安然心里一松,脸上重又有了笑容,说道:“既然你和我在一起,我有何好怕的。”

  他的眼神欣喜而专注,就如同有了自己,便什么都不怕了一般。

  林启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或许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与何安然相遇。

  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从没有人像他一样,满眼都是自己。

  林启笑了起来,他说得不对,应该是和他在一起,自己才没什么好怕的。

  他心里畅快起来,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何安然都不会把他当成怪物。

  于是笑着说道:“那我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嗯?”何安然没想到他突然换了话题,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戏法?”

  林启抬起手,掌心朝上,说:“你看。”

  一个桃子凭空出现在林启的手中,正是前段时间他总给自己吃的。

  何安然的笑意逐渐凝固,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桃子,愣了片刻才颤抖着手,拿起林启掌心的桃子。

  看看林启,见他正紧张地盯着自己,于是又缓慢地将眼神落到桃子身上,盯着看了一会儿。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这才是林启说的超乎寻常的事!

  他抬起头,对林启说道:“再来一个。”

  “啊,”林启正紧张着,听了他的话,也未多想,又取了一个出来。又一个桃子在他手上凭空出现。

  何安然呆呆地看着,下意识拿起手里的桃子咬了一口。

  “你这戏法,可不要变给别人看。”何安然一边吃一边说道,还是一副呆愣的表情。

  “啊。”林启回应一声,继而有些哭笑不得,他不会真以为自己只是学会变戏法了吧。

  “真的不要变给别人看,”何安然一脸严肃,生怕林启不当回事,“他们会把你当成妖怪。”

  林启一顿。原来何安然已经看明白了,但他唯一的反应是怕自己被当成妖怪。

  林启的眼睛微微红了,心里五味杂陈,长呼出一口气,嘴唇颤抖半天,只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想抱你。”

  林昭嘱咐了他很多遍,成亲前不要太过亲密。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只想抱着他,将他嵌入自己怀里。

  他?幕叭绱酥卑祝伟踩坏牧骋幌伦雍炝耍A思赶卵劬Γе嵛岵桓宜祷啊?

  林启伸手,将他揽入怀里。

  他的胸膛宽阔,两臂抬起时,可以将自己圈在怀里,何安然觉得心仿佛有了依靠,一下子轻松起来。

  没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竟真的超乎寻常,他笑了起来。

  即便不知道林启到底是鬼怪还是神仙,可只要他会和自己一直在一起,那他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都是那个会将他当做宝物的林启。

  何安然红着脸想,自己果真是世上最不矜持的小哥儿。

  “再给你变一个。”过了一会儿后,林启松开手说道。

  他两手张开,做出一个拖拽的动作,一张床就出现了。何安然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下他是真吃惊了,没想到这么大的物件也能变出来。

  接下来桌子、椅子也都被变了出来。

  末世最开始时安全区需要的家具,也全靠空间异能者往回带。他空间里积攒了不少的东西,此时正好用上。居住环境无法改善了,这些东西得置备齐全了。

  唉,他不由叹口气,再一次困扰空间不能带人进去,不然哪用得着如此。

  这么一来,收拾的进度大大加快。不过午时,便收拾好了。

  这边宅子不能做饭,林启便回了家里,做好后给他送来。这也是林昭特意交代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村里人看见,他们并没住在一处。

  林启无法理解,但也不需要他理解,按着林昭的话做就行了,不然又得被说闲话。林启现在已经有了阴影。

  暗巷的事没解决,林启到底不放心,正好林昭也要去镇上,便一起去了。还特意交代何安然锁好门窗。虽然料想何家现在只剩了些老弱妇孺,不会有事,但还是小心为上。

  再说这王赖子。

  那日他与何安平说好后,便急忙去城西暗巷,找施妈妈邀功去了。

  施妈妈一听,当下喜形于色,直夸他是自己的贵人,一番话说得他飘飘然,只觉得世上再无比自己厉害的汉子。

  只是,这小哥儿没绑回来,带回来个涕泪横流的汉子是怎么回事?

  看着施妈妈嘴角讥讽的笑,他只觉得自己的面皮都被人扔在地上踩了。

  他上前踹了何安平一脚,说道:“哥儿呢,怎么是你这个蠢货?”

  何安平顿时哭哭啼啼着说道:“那何安然着实厉害,这么多人都没有抓住他。更何况又来了个林启。”

  他哭丧着脸,却没想到,这话将一同去的几个大汉也得罪了。

  他们兄弟几个,听了他的话,凌晨就从镇上出发。为了抓那小哥儿,出劳出力,险些被刀砍,被铁棍敲,他竟还敢埋怨他们没抓到。

  顿时怒从心起,如熊掌般的大掌拍在他脸上,直将他打得眼冒金星。

  他们兄弟几个在镇上混了这么多年,谁敢这么说话,就连替城西暗巷绑人,都是施妈妈好声好气求他们去办。

  见这几人动了怒,王赖子倒了杯茶,递给领头的贾勇,问道:“贾哥,兄弟没想到这事会成这样,劳累你白跑一趟。只是这事,真不好办?”

  他还是不死心,夸下海口却没办成,以后怎么再来这暗巷。

  贾勇脸色稍霁,接了他的茶,说道:“我劝你不要再动这心思,那小哥儿有人护着了,你我这样的,还是别招惹了。”

  拉桥牵线,将这小哥儿卖与暗巷才能赚多少钱,还平白惹上一个大麻烦。今日那人,看着可不简单。他们又不是别处赚不来银钱,何必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他也没心思在这儿呆了,将茶一口喝下,转身走了。他王赖子听不听劝告,他就管不着了。

  贾勇在镇上这么多年都不敢招惹的人,王赖子疯了才敢去招惹,只是心里着实气得很。张罗了几日,竟是一场空。

  幸好那日施妈妈要给他银子,他装着大气,只说事成之后再给,不然现下再将银子还回去更丢人。

  这口气咽不下,便全撒在了何安平身上。

  何安平又挨了一通打,被扔在了暗巷巷口。来来往往的人只当他是流连暗巷,花光钱财后被丢了出来,听他哀哀地惨叫,生怕他害了脏病,走路都要绕过他。

  林启刚走到暗巷,就见着这一幕,冷笑一声,也未再搭理。

  看来这事就算了结了,不然暗巷得在他身上榨出油来才对,而不是把他丢在巷口。

  虽说是不怕他们,但这事了结后,到底不用再提着心。

  既如此,林启等林昭办完事后,便一同回了家。

  ***

  今日枣林庄可是发生了件大事,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往常必然会引起热议的事,如今却没有人敢在外头提起,只有等去别人家串门的时候,几个爱嚼舌根的婶子才敢小声嘀咕几句。

  没法子,谁让那林启那般凶悍,这条命,她们还爱惜着呢,怎敢乱说话。

  可不找老姐妹说说,这心里也太难受了。

  于是,几个惯常爱谈天的大娘婶子聚到了刘家。刘家富裕,修的屋子宽敞,采光也好,正好顺便纳纳鞋底。

  而且这不是刘三郎回来了嘛,她们便想来看看。这三郎是个读书人,说起话来斯斯文文不说,还总能讲出一些道理,她们都爱听。

  而且她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三郎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谁家里还没个适龄的闺女,多跑两趟,说不定便能成就一段姻缘。

  不过她们今日倒是顾不得想那些,而是着急今早的新鲜事。

  “你说他们就这么无媒无聘的住在一处了?”一大娘凑到另一个婶子身边问道。

  “没,何哥儿住到老庙口的宅子了。”

  “老庙口?那不也是林家的宅子?”她们也是近几日,总见林启往那儿跑后,才知这宅子是林家的。

  “那你说让他住哪?”其中一个大婶翻了个白眼。

  她年轻时候在家,过得也苦。知道了何家对何哥儿如此歹毒后,就想起了自己还是闺女的时候,心里反倒对他宽容起来。

  别的不说,他娘都没丧良心到把她卖进暗巷。这么一想,何哥儿比她过得苦多了。

  “唉,”大娘叹了口气,“也是,你说那何婆子怎么就忍心?”

  哥儿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怎能如此作践。就是家里耕地的老黄牛,操劳这么多年,也要给它留个全尸吧,还能再卖进肉市不成?

  “是啊,我巴不得有个哥儿,闺女的,比汉子贴心多了。没想到她竟能偏心成这样。”刘母说道,她生了三个汉子,这话说得倒是真心。

  何哥儿替他家打了几年的草,从不偷奸耍滑,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这何母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现下何哥儿不敢回来了,他们一家子懒汉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别的不说,她现在躺床上不能动弹,谁伺候她。”

  林启那几棍子,当下便将何母敲得动弹不得。估计是骨头断了,被抬回来时,只能唉唉地叫唤。

  何安平被暗巷的人带走了,何安宁腿还没好,何父最起码七八年没出过门,这么一家子,谁能照顾谁。

  若是别人家遇上这事,街坊四邻还愿意帮衬帮衬。可他家连亲生哥儿都能下得了手,谁敢去帮。如此一家子,只怕饭都吃不上了。

  几个婶子摇摇头,做人还是不能这么昧良心。

  刘三郎正坐在窗前读书,只是过了许久,这书也没翻过一页。他听着几个婶子的话,心里又想起了今早的事。

  今早何安然的叫喊声也将他吵醒了,他穿上衣服站在门口时,正看见那几个大汉压在他身上,要将他绑起来。

  看清是何安然,他便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他娘拉住了。

  “这么多人,你如何敌得过?”他娘说。

  有些事,热血上头时才敢做,一旦理智回归便没了勇气,他看看那几个大汉,退缩了。

  可小哥儿比他勇敢,他不停地踢蹬,又站起来跑了。

  出门察看情况的人也多了起来,他跟着众人跑在大汉身后。

  看到何安然跳河,他心里一紧,然后就看到林启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他。

  他的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昨日何安然与林启的闲言,传得合村皆知,他听了只觉又是难过,又是生气。

  他气小哥儿做下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也气他自甘堕落要与那傻子牵扯。

  可更多的还是难过,他早对小哥儿动了心,可还没等他和他娘说起,他竟已经和别的汉子有了苟且之事。

  刘三郎心里不免存了些阴暗心思,想着小哥儿终有一日会后悔。

  可现在他知道了,他不会后悔。

  林启敢丝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敢当着那几个大汉的面,打得何安平满地翻滚,敢做他不敢做的事。

  刘三郎放下书,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着。脚步停在老庙口的宅子时,才知自己心里早有了目的地。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正要离开时,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入V,有点点小紧张,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