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还在下雪,密密麻麻的,楼顶果然已经堆了一层积雪,还是松软的,踩上去,刚好没过鞋背。
元聿没打灯,怕暴露,也没有这个必要,雪光很亮,天地间尽是一片白茫茫,比一般的夜晚要亮堂的多,扫雪来说足够。
从被窝里带出来的热气只能顶一下子,元聿也不耽误时间,转头跟林昭川安排:“你把露台的积雪往下铲,我来弄太阳能板上面的。”
“好。”
双方都带了围巾口罩,话音有些含糊,好在环境静谧,林昭川听得认真,并没有漏掉重点,他拿着铲子就开始行动了,露台很大,外面很冷,要抓紧时间。
太阳能板表面很脆弱,也很重要,不能被刮伤,因此,元聿不能用坚硬的东西把表面堆积的雪弄下去,只得用抹布或者手套。
元聿动作很轻,速度却不慢,很快弄完之后,便拿起铲子铲地面上的积雪,不能让积雪堆起来,否则碰到太阳能板底部的组件就真的完蛋。
他们动作快,雪下得也不慢,在全部弄完的时候,先前铲过的地面,又覆上薄薄一层,元聿他们在下去之前,转头清理掉了。
一直在动,冷倒是不冷,就是维持固定动作做事,还被冷风直吹,搞得腰有点僵。
元聿伸手锤了锤后背,林昭川注意到,问他:“要不要用热水袋敷一下,这么冷,肯定会僵麻的。”
“没事,我待会儿再添个背心。”元聿关上阁楼的门,其实他直起身的时候就好些了,待会儿多添件衣服就行。
林昭川也没接着说了,他知道对方不喜他多话唠叨。
回到各自的房间,元聿解开衣服往被褥里一钻,里面还保存着之前的热气,很是抚慰到元聿冰冷的手脚,他舒服得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这才终于活了过来。
实在是讨厌这般冷的天,元聿伸手,将手机上的闹钟改成了间隔两个小时。
林昭川回到房间后,又找出一床新被褥出来,他现在身上温度低,不能再跟元圆睡一个被窝里,万一惊到小孩就不好了,他还是单独睡一个被子吧。
还好床够大,两床厚被子并列也不拥挤,只是林昭川根本没能睡多久。
元圆突然哭了起来,小声抽泣,但还是吵醒了一旁的大人。
林昭川睡眼朦胧中伸手一摸,就知道了原因,打开床头的充电台灯,披上衣服起来给小胖子换纸尿裤。
还打来盆温水给他擦屁股,可是现在温度低,林昭川怕给他弄着凉了,就拿小毛毯子把他包住,这样擦洗,元圆便被弄醒了。
也没哭,只是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像葡萄那般水灵,可这也是他正精神的信号。
果然,林昭川怎么哄他都不睡,且硬是抓着男人的大掌要和他聊天,咿咿啊啊的,说着“婴语”。
两人窝在一个被子里,元圆趴着,被林昭川圈在怀里,调皮地伸手抠大人的脸,林昭川也没精力阻止,他真的很困,又累。
柔软的小手,在脸上挪动,很是催眠,林昭川困得不行,闭着眼睛,偶尔嗯嗯回复两声。
但元圆可不满这种敷衍,手上猛地下了力气,极响地一声“啪”,惊醒了原本困顿的林昭川。
双眼已经涌上来些血丝,眼皮褶皱都变成了三层,人还未彻底清醒,就直觉地握住了元圆的小胖爪,查看有没有被打红。
“呀啊。”小胖子很愤怒,大声宣告着存在感,还要往林昭川身上爬。
林昭川虚扶着元圆圆润的身体,打了个哈欠,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布偶熊,递到元圆手上,妄想能吸引小孩的注意力,安静几分钟。
却失败了,元圆将小熊扔到一边,还是要往林昭川怀里拱。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元聿再来敲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分外憔悴的林昭川。
“元圆醒了。”林昭川往床边一坐,“怎么办?”
他的意思元聿也懂,小孩醒了那就得有人看着,以免出意外。
“那你就陪着他吧,我自己也行。”元聿戴上帽子,拉起拉链,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看他这精神的样子,就知道不会安分的,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也危险。”
林昭川点头:“我把他哄睡就去帮你,你多穿点衣服。”
元聿答了声知道,就抓紧时间上楼去了,两个小时的积雪,工作量是大了些,他只好先铲太阳能板底座的积雪,再去做其他。
这次用的时间更久,元聿感觉自己脑袋里都钻风,已是深夜,温度自然更低,帽子不抵寒风,看来他下次还得戴头盔才行。
手套是皮面的,没那么容易浸湿,但也不抗冻,元聿此刻除了身上是热的,手脚都被冰凉,尤其是鼻子,都冻硬了。
这次弄完,元聿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屋子里,脑袋木木的,看到林昭川出来还没反应过来。
“你到我这边来睡吧,好歹被子里是暖的。”林昭川只披着外套,也是发着抖,见元聿还是愣愣的,伸手把他拉了进来。
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只是高一点,元聿敏感地打了个哆嗦,元圆睁着眼睛,好奇地往这边看。
林昭川关好门,便来帮元聿脱衣服,这么冷的天气,就连衣服外面都冻得梆硬,元聿没阻止对方的动作,他自己也很麻溜,脱完就滚进了被褥里。
果然,如林昭川所说,里面暖烘烘的,只一沾上这种温热,就让人舒展开来。
元聿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是林昭川特意暖过的被褥,却拒绝不了,他现在需要这份温暖。
林昭川跑去隔壁,拿来了元聿的手机,这才钻进到另一床被子里。
他一进来,元圆就要往他身上爬,还很兴奋的发出尖叫。
一旁睡着的元聿紧了紧眉头,却没有醒,林昭川连忙捂住了元圆的嘴,轻声跟他叮嘱,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小点声儿,别把你舅舅吵醒了。”
元圆听着气音,疑惑地抬头看着林昭川,嘴巴咧开,晶亮的口水顺着就流到了小双下巴上,被林昭川拿着手帕擦去。
台灯不亮,是被故意调成的昏黄,元聿睡得很沉,也很舒服,眉间舒展开,秀气精致的脸蛋终于绽放了属于他独特的魅力。
林昭川盯着元聿恬静的睡颜,也放柔了视线。
青年原本的坚硬冷冽不再,只这一刻露出毫不防备的柔软来,惬意地打着小鼾,像是深眠的猛虎,收起了它尖利的爪牙,剩下华丽的皮毛。
林昭川心想,也许元聿是信任他的,只是清醒的时候难免会多想,所以才设防。
这一晚上,元聿又起了两次,但还好元圆睡着了,有林昭川帮忙,两个人弄得快多了,没再被冻到神志不清,可元聿脑仁里的冷风彷佛还在,搅得内里一抽一抽地疼。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天色才有蒙蒙亮,雪也小了些,躺在被窝中的元聿,脸上泛起了潮红。
像是被梦魇困住般,身上难受得很,又冷又湿,粘腻的感觉让元聿分外不爽,挣扎着起身,却因为手臂酸软又摔回被褥中。
看来是发烧了,还烧得不轻,元聿有些意识,却不多,没等想出些什么,便又陷入了梦境。
这次的梦是上辈子的事情,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也是差不多的大雪,但幸存者们没有丝毫准备,在寒冷之中,只能抱团取暖。
身边的面孔是陌生而模糊的,元聿抱紧自己,靠在墙角,离中间的火堆最远,但位置算不上差,好歹是个角落,比起靠近门窗的普通人来说,这个位置已经很好。
异能者之中也有等级之分,元聿作为刚觉醒的水系异能者,地位算不上高,没有火系和金系异能者那么受欢迎,因为水系孱弱,攻击力不高,但又不能没有,所以不会被排斥,却也不受看重。
元聿混在这个队伍里,完全靠的是个人身手。
元家是勋贵之家,他也学了些格斗技巧,虽不怎么认真,但好歹接受过系统的训练,有几分自保能力,而在性命垂危之下,这份能力被开发到最大。
情况很糟糕,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冷,火系异能者轮流放火,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能量释放,大家都是刚觉醒的异能者,状态差不多。
金系和土系异能者将四周的缝隙堵住,希望能起到保温的作用。
可氧气的消耗也是惊人的,没多久,大部分人都表现得困乏,只好打开一条缝隙,寒风吹进来,带着些雪花,但终究不用憋死在室内了。
元聿麻木地看着那条缝,嘴唇冻得青紫,这时,身边靠过来一个人,挨得很紧,两两相贴,身上好像恢复了些体温。
元聿转头看向旁边,离得那么近,却看不清楚脸。
他知道自己此刻正身处梦中,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就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非常清楚周围的人最后都死了。
哪怕度过了这次,也还有下次。
从身边人身上传过来的体温,只会让元聿觉得更冷,他不由自主地更加靠近了对方,想汲取更多的温暖。
这人的胳膊肌肉起伏明显,温暖又带有力量感,很是美妙的感觉,元聿犹觉不够,整个上身都往那边倒去,却被对方抬手扶住。
房间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外头风雪也停止,可元聿还是冷,他被无名氏碰到的地方都泛起了热,忍不住抬头看去,却是瞧见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林昭川?!”
搞笑呢吧,他的梦里怎么会有林昭川?元聿咬紧牙关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