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完结】>第121章 他是——

  魔种——

  这一声讥笑悠长久绝,明晃晃的恶意几乎将殷停吞没,他的心突突的在胸腔中重砸了几下,砸得他浑身发麻,连如何呼吸都忘了。

  魔种是为何物?

  天地间至阴至邪的的诅咒,魔主无妄生残留至今的余孽!

  殷停在古籍上见过对魔种讳莫如深的隐晦描述,也在师长的提点下明白此物的阴毒之处——能将修士在执念放至最大,一念魔生!

  远的不提,与他同门的秋珩的凄惨下场尚且历历在目。

  被魔种所侵之人,还能算人吗?掌门还是掌门吗?

  殷停惊觉,此时场中最大的危险来源,不是丹涯子,更不是洪天齐,正是掌门!

  他豁然先开眼皮,眼底是压不住的惊惧,他不由得看向掌门,掌门似有所感,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向他看来,其中的森然寒意却撕开了表面的伪装,赤裸裸地袒露而出。

  “快……逃……”

  殷停战战兢兢地收回视线,尝试了许多次,才操控着肌肉将这两个字吐全了,从掌门身上所传来的摄人的压迫感,让他无法言语。

  祝临风头一个发现他过于苍白的脸色,伸出手碰了碰他在不自觉下紧攥着的指尖,说:“别害怕,掌门真人封临半步造化之境,现下该思虑退路的是丹涯子等人。”

  这显然是会错了意,误以为殷停还在为被丹涯子等人逼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而担忧。

  如今场上的形势也正如祝临风所说,一切劣势皆因掌门展露出的修为而乾坤逆转。

  何为造化?

  通俗即讲,人仙之境,修士臻至此境之后,已然凌驾于所有求索之人之上,再往上只有传说中的接连天梯,举法飞升。

  昔年纵横天下的魔头,无妄生,虽然不是寻常造化真人可比,但他也只是造化之境,未得飞升之果。

  逍遥剑宗为何是大乾第一大宗门,执正道牛耳千载?正是因其掌教,赤霄真人是当世唯一的造化真人,尽管已是垂垂老矣,但只要赤霄真人一日未道陨,剑宗的地位便不可撼动。

  而半步造化,便是得了造化的境界,在法力精纯浑厚却上还差了些许,这等大能,只要不半步陨落,假以时日便是板上钉钉的造化真人。

  试问,在如今大乾,赤霄真人不会轻易出手的情况下,又有谁人能威胁到此等大能?

  此后千年,闲隐门的崛起之势已不可阻挡。

  “重整青阳,”渤海学宫的男修擦了擦唇边鲜血,目光如电地开口道:“余醒,你好大的口气!”

  “即使你是半步造化,但赤霄犹在,剑宗未倒,岂会容许你如此行事!”

  听闻此言,掌门撤去了压制,男修力竭地倒在地上,形容狼狈,丹涯子修为较之深厚,一把老骨头虽都在嘎吱乱响,却强压着不适,缓缓站直身。

  他的目光顿在突然倒戈,正站在余醒一侧的红莲剑派女子身上,红莲剑派早年间便倒向了剑宗,此时这女修的态度,直接代表了剑宗的意思。

  只怕是默许了。

  他喟叹一声,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一切,剑宗之志,无疑是站在余醒一面了。

  由此可见,洞昆仑此前的一系列言行,分明是将他们当作猴头戏耍,在稳操胜券的前提下,欣赏他们自作聪明的丑态。

  “余醒前辈,最后一任青君早已亡故,青阳气运已散,重整之举无异于颠倒阴阳,恐有灾祸降世啊,老朽认为,此举不可为啊。”

  丹涯子虽说着不赞同的话,可不赞同的意味并不强烈,对掌门的称呼也变了,其中传达出的含义值得玩味。

  “这就不劳道友操心了。”

  掌门语气淡淡,并不担忧丹涯子口中的灾祸,他手一挥,空中出现张泛着荧光的,由某种皮革制成的柔软卷轴,卷轴徐徐铺陈开,总计约有三丈三尺三寸来长。

  红莲剑修的女子最先表态,两步上前,手指一抹,在卷轴上以精血绘制出一枚能代表红莲剑派的烙印,她向掌门盈盈一拜,已是改换了称呼,

  “莲韵携红莲剑派总计四百五十六人,重归青阳,于此拜见掌教。”

  卷轴上不仅有红莲剑派的烙印,丹涯子还看见了闪烁着的龟卜派烙印,迟来的想通了一件事。

  难怪让童儿去邀那老龟前来议事时,他百般推辞,想是早就倒向了余醒。

  五者已去其三,他和渤海学宫的男修对视一眼,皆明白事不可违,纷纷叹了口气之后,渤海学宫的男修率先上前,在卷轴上留下烙印。

  在场诸人,皆是万象修为,宗门中的老祖宗人物,自然能代表宗门做出决断。

  唯一一个没留下烙印的丹涯子单独走上前,动作一顿,忽地偏头扫了祝临风等人一眼,开口道:“前辈大愿令小老儿钦佩不已,只是贵门高足是否勾连魔教却还没个说法,若闲隐门果真与魔教有染——”

  他声音一顿,作出宁折不弯的高洁模样,半耷拉着眉眼,义正言辞道:“请恕小老儿无法认同。”

  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丹涯子这番看似找死的话的真实用意——这是变着法的给掌门添堵。

  要想重整青阳,除了要有能号令众人的修为,更重要的便是除闲隐门外的四门的信印,若缺其一,青阳都不算完整。

  眼下信印已全其四,广陵丹派的信印便是最为关键之物,而身为一派之长的丹涯子便显得尤为重要。

  掌门:“依你的意思,是让我亲手处置了门下弟子?”

  这话没什么波澜,却听得丹涯子心头发毛,权衡一番后,他压下了服软的念头——重整青阳已成定局,可若在今日退了,日后的青阳岂不成了余醒的一言堂?

  他这是在为日后博更大的话语权。

  渤海学宫的男修在缓过劲来之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口,帮腔道:“掌教息怒,丹涯子道友这话虽僭越,却也有几分道理,如不能厘清门下,此后我青阳又该如何服众?如何能承担起诛绝魔门的重任呢?”

  “后生拳拳之心,掌教明见。”

  话里话外,有和丹涯子抱团的趋势。

  见火候差不多,也怕真将掌门激怒的丹涯子,掐着时候开口道:“掌教言重了,小老儿看忆之和摇光如自家子侄一般,怎敢冤杀他们?”

  他两手交叠,大袖展下,“因此,小老儿有一两全之法,既能保全弟子性命,又能证他们清白。”

  红莲剑派的女修眉头一挑,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搜魂?”

  “仙子好生聪慧。”

  丹涯子笑得活似只老狐狸,这一声聪慧显然不是夸赞的话。

  掌门尚没开口,女修抢先道:“断断不可!”

  搜魂一术,原是研发出用以对付魔道修士的手段,正魔两道敌对多年,修士都是些硬骨头,尤其是那些手段奇诡的魔修,如是能战死,便绝无可能被生擒,便是被抓住了,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久而久之,能直接针对修士真灵的搜魂一术便应运而生,此法虽是正道开创,却比魔门的手段更狠毒,被搜魂者不仅要承受如炼狱般的折磨,事后更是会真灵溃散,不死也成白痴。

  况且此法,是不顾修士意愿强观其生平,上至宗门功法秘术的心法,下至各般私欲,都会事无巨细的暴露给施术人,这对性独的修士而言,堪称奇耻大辱。

  若掌门真答应对祝临风等人施展搜魂之术,无疑与门下弟子离心,以至于生出隔阂。

  可他若是不答应,便无法服众,届时便是重组青阳,亦是人心涣散。

  丹涯子此举不可谓不阴损。

  看似有两个选择,其实只剩下一个,掌门沉默片刻后,看向祝临风等人,缓步上前,手抚上祝临风头顶,祝临风作势后躲,却又定在了原地。

  “忆之,放心,师伯动手,不会疼。”

  祝临风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僵着脸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被搜魂总比丢了性命好,况且由掌门真人动手,既不担心掌门真人会窥视弟子隐私,也不怕将门中功法泄露。

  殷停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掌门的身影如一道巍峨的巨壁,向他笼罩而来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阴影!

  不能被搜魂!不能!

  一旦被搜魂,他外魔的身份,和褚寂的牵扯都会暴露,届时和他有关系的人,都会被牵连。

  死便罢了,殷停早就不怕死了,他只怕害了师兄和太平。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可此时若推拒,本就有和魔教有勾连嫌隙的他等同于不打自招。

  他步步后退,突然,正在和祝临风说话的掌门忽然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

  一层无形的禁锢将他束缚在原地,不止动作,殷停连声音都不能发出了。

  莫摇光身为掌门首徒,自然要第一个以身作则。

  掌门按上他额心,一道青光扫过,莫摇光睁开眼,站到了掌门身后。

  或是有人会问,由当掌门的查验自家弟子,是否过于敷衍?

  可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一则掌门不会同意外人查验自家弟子,二则丹涯子也不会真将半步造化的大能得罪死,他要的只是一个形式。

  青阳掌教无能,护不住亲传弟子,搜其魂验其身,在外人眼中留下这样的印象便足够了。

  他求的只是一个局面,即使并入青阳,他广陵丹派仍不至于仰人鼻息而活的局面。

  这也是他作为掌门,最后能为弟子门人所谋求的东西。

  莫摇光之后是祝临风,紧随其后是姜太平,轮到刘鹏时,这小鹏子一脸心虚莫名的模样险些让众人认为他真是勾结了魔教,将他当场拿下。

  这却是个误会,这小子纯粹是干了太多缺德事,生怕被掌门知晓后,将他逐出师门。

  所幸,掌门未曾与他计较他三不五时的坑蒙拐骗,刘鹏松了口气,看了眼剩在最后的殷停,嗤笑道:“停哥儿,你往日里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竟吓得不敢动了,就这胆子,啧啧……”

  显然,刘鹏缺乏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对殷停也不够了解,他看不出殷停眼神中放大到极致的恐惧。

  “等等!”

  人影忽闪而过。

  就在掌门即将触碰到殷停时,略带颤抖的嗓音响起,掌门与殷停之间,被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隔开。

  姜太平展开双臂,挡在殷停身前,祝临风手握心意剑,横挡在胸前。

  “等等!”

  姜太平闭着眼又重复了一次,语速飞快道:“我给师兄作证,他是清白的,掌门师伯,师兄他历练时伤到了真灵,承受不起搜魂,他会死,对对,他会死……”

  姜太平也说不清自己哪来的勇气编出这么个蹩脚的理由阻挡搜魂,但她只知道——师兄在害怕,这就够了。

  “忆之,太平,让开。”

  掌门居高临下的俯视两人,语气已带上了警告,他没给两人继续说话的机会,招来道狂风将二人掀飞了出去,随后走向动弹不得的殷停,单手下压。

  殷停只看到暗影袭来,随后便失去了知觉,他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又像是坐着弥散着憋闷酸臭味的大巴车翻身越岭,一只大手在他脑海中肆意翻搅,到最后他所有的感官都已消退,只剩胸口憋闷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的闹腾,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吐一场。

  待他再恢复知觉,掀开眼皮时,只觉周遭静得厉害,即使是隔着衣物,皮肤都感到阵阵刺疼,那是目光,要将他寸寸凌迟般的目光!

  ——所有人屏息着,将目光汇聚在他身上,那感觉就好似……好似,盯着一个带来不幸的祸端,盯着一个人人除之而后快的魔头。

  环顾四周,殷停发现诸位万象真人皆是面色凝重,隐隐将他围在了中间,更远处是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他,手中的心意剑握得咔咔作响的祝临风,和满眼含泪,哭着向他伸手,却被莫摇光拦腰制服住的姜太平,以及不敢看他,脸上残留着惊惧,不敢置信等等一系列情绪,五官扭曲得像一个被捏扁的包子的刘鹏。

  完了——

  殷停无声苦笑,他已经理解他们为何是那番神态,纠缠他的梦魇终是成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外魔身份,他再也做不了殷停。

  事实上在夙兴忧虑的秘密曝光后,殷停首先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无论是杀是剐都随便吧,上辈子就该死了,多活这二十来年,说来他还是血赚呢。

  可唯独,唯独他只怕一件事,怕祝临风嫌恶的眼神,唯独在祝临风眼中,他不想成为一个魔头。

  他逃避般地闭上了双眼。

  “外魔!”

  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而落,墙体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纹。

  丹涯子怒吼一声,拂尘一扫,一道灵光向殷停袭去,他也意外得很,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真抓住一条大鱼!

  飞出的灵光与一道清风对撞,在地面挂出数道呈弧形扩散的伤痕后,两两溃散,丹涯子看向出手的掌门,厉声质问道:“掌教真人这是何意,莫非是想包庇外魔?这是与天下人为敌吗!”

  听见质问,掌门忽而叹了口气,向来只有和煦一种神情的脸上,竟然流露出明显的痛惜之色,他垂眸看向殷停,手中多了把质地古朴的桃木剑,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我门下的弟子,自然该由我给他最后的体面。”

  话音初落,桃木剑划过道如奔月般的剑光,似要将殷停一分两半。

  剑光呼啸而过,眨眼间离殷停的鼻尖便只剩一寸的距离,即使闭着眼,他都感到了锐利的锋芒,飞扬的鬓发被剑压斩断。

  “铛!”

  一声令人牙酸的交击声,剑光停在了原地,盈满鼻腔的清苦药香将殷停包围,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因不敢置信而不敢掀开眼皮,只觉鼻尖酸得厉害,几乎落下泪来。

  “忆之,让开!”

  掌门拧着眉头,厉声斥责挡下剑光的祝临风。

  “吱呀——”

  随着令人牙酸的交锋声,祝临风单手顶着剑背,倾斜剑身,改变了袭来的乌光飞行轨迹,让其斜斜飞了出去,倒霉的正好站在乌光飞行轨迹上的刘鹏,突然感到阵身体似要被斩成两段的毛骨悚然,随后被求生的本能拉着,爆发出有史以来的最灵敏,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上演了出狗打滚,终于险之又险地成功避开了乌光。

  乌光斜飞而出,只听轰隆一声,大殿的棚顶被削落四分之三,大殿猛地摇晃,透亮的阳光落下,洒在单膝下跪,手臂崩出道道血痕,衣袍染血的祝临风身上。

  他此时模样大变,铭刻了阴阳转生之法的玉佩碎成齑粉,如夜间的竹林生长,他的身量也迅速拔高,背脊由单薄到宽阔,手臂延展,骨节分明青筋爆起的大手死攥着心意剑柄。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稚气精致的圆眼多了几分锐利的弧度,脸上的软肉消失,下颌的轮廓逐渐清晰,喉骨突出,外貌改变不大,却少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精致,多了几分顶天立地的坚韧。

  身着的白袍的由罕见的灵蚕吐丝织造,随着他身量的变幻而变幻,祝临风缓缓站起身,目光清亮坚定。

  “忆之,他是外魔,让开!”

  掌门的语气多了几分严厉,手中的桃木剑的锋刃震颤不已。

  “不,我说——不!”

  祝临风手腕翻转,锋刃对准自己,毫不迟疑地一剑刺穿自己的丹田,鲜血四溅,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丹田上的封印被刺开一个破口,呼啸的法力蜂拥而出,因法力过于庞大,丹田上遍布丝丝裂纹。

  气浪吹起他的长发,发丝飞舞间,祝临风目光决绝,他说:“他是殷停,只是殷停!”

  长久以来,祝临风心中都萦绕着只属于少年人的疑惑——自己究竟算什么样的人?

  直到今天他终于找到了明晰而坚定的答案——他是一个只能为了心中之人而挥剑的人。

  一心只一意,一剑为一人——这就是所有构成祝临风的全部。

  作者有话说:

  这三章我写了接近两周,本来想慢慢发的,但纠结之后还是决定一起发,因为大家都很期待临风的本相,我也超级期待!

  但这样的结果是这周都没啦,下周我不确定能不能够时间写出来,但我i会努力的。

  最后谢谢大家包容我如此不稳定的姑更新时间,谢谢(超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