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悠扬的音乐, 沈之珩缓缓睁开眼,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大理石砖面。

  眼前的镜子中显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庞,跟他记忆中自己的样子略有不同。

  他的头发留得过长, 软软地垂在耳朵两侧,双颊瘦削,肤色透出不健康的白皙,更显得一双狭长的眼睛黑得惊人。

  镜子中的青年穿着一身裁剪合身, 复古优雅的黑色礼服,搭配着简约的领带,袖口处的宝石袖扣正闪烁着精致的光芒。

  他的脸上还停留着不耐烦的神色, 修长的眉毛微微皱起, 双手还放在不断涌出热水的龙头之下, 然而在见到镜子中自己的面容时,不耐烦变成了好奇。

  热气升腾模糊了镜中的面容,朦胧之中青年突然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原来自己没死前是这幅模样, 看起来跟死人差不多。

  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胸口处的口袋有着明显的垂坠感。

  沈之珩擦干净双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块怀表。

  这块怀表并不是名贵的奢侈品,表面还有浅浅的凹痕, 经过体温的熨贴, 触碰上去有一种特殊的温暖。

  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扣,下方是不再行走的时钟,而上方则放置着一张不太清晰的双人照片。

  是母亲和年幼的自己。

  沈夫人抱着跟她有八分相似的沈之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沈之珩抚摸了一下照片, 盖上了怀表, 珍重地将它放好。

  这是旧世界带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嘿, 这次接风宴的规模可真是盛大, 啧啧啧,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大人物,这位姓沈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霍少,你的消息真不灵通啊,你都没瞧见那姓沈的跟顾家两位少爷相貌有多么相似吗?一看有那种关系!”

  “别提了,我来到这里这么久了,都没见到宴会的主人,顾家两个兄弟脸都笑黑了。”

  “那霍少可要好好见一见,说是什么科学家,但是长得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

  “哦?真的吗?那他那个妈妈,应该也是风华绝代,不然怎么会,嘿嘿嘿——”

  轻佻的议论声从遥远的走廊处传来,充满了戏谑与调侃,大部分都在猜测沈之珩跟顾家那位已逝主人的关系,顺带着也有几句近日的头条新闻。

  “说起来,顾家最近在搞什么实验室,根据我的线人说,是一个投资巨大的项目,你们有什么风声吗?”

  沈之珩正欲不露痕迹地走远,但是耳边听到轻飘飘的一句话,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躲在了一处茂盛的绿植后方。

  在实施回到过去的计划之前,他就听够了顾景明和周承澜两人絮絮叨叨的嘱咐。

  天泉研究所是一切的关键,过去的沈之珩人缘极差,面冷心狠,恶劣到没有朋友。

  再加上他没有任何关于从前的记忆,唯一能够获取信息的办法,就是暗中打听。

  听到有人议论自己,纵使再不愿意,沈之珩也只能捏着鼻子躲在暗处偷偷聆听。

  迎面而来是几位神色萎靡的公子哥,他们喝得面红耳赤,脚步凌乱,眼神飘忽,就连嘴里的话语都是含糊不清。

  “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就跟那个东西有关吗?该死的,这种事情又是顾家抢先,跟猪抢食一样,如果他们成功了,我们几个家族估计拍马都赶不上他们!”

  “别提了,我们霍老爷子上次想跟顾景明讨论一下共同建设研究所的设施,都被他毫不客气地请走了,我家老头子差点背过气去,真的可惜!”

  “霍少,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差一点背过气去,不然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老爸接收家业了!”

  “哈哈哈哈哈,有顾景明当掌权人,你家的老爷子迟早要入土!”

  “说的也是,改天我再撺掇一下,啊哈哈哈哈!”

  他们离得十分近,沈之珩也下意识地往后退。

  腰背部抵上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沈之珩浑身一僵,皱着眉头慢慢地伸手摸向后方,果不其然,触碰到了一个枪套,里面正藏着一把精致小巧的□□。

  “作为一个不近人情的私生子,在接风宴会上带着一把防身枪支,应该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沈之珩摩挲着枪支的表面,突然对曾经的自己多了一层认识。

  如果是曾经的沈之珩,在见到那群出言不逊的纨绔子弟的时候,恐怕会毫不留情地打烂那些人的小腿。

  “只能说,死过一次,我的脾气也温和上许多,还是任务重要。”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群纨绔子弟进入了洗手间,里面又传出了夹杂着各种荤话的笑声。

  “说起来,我们天泉集团的四大股东,还是霍少年轻有为,顾景明手段太绝,树大招风,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姓李的是顾家的走狗,树倒猢狲散,也不值得一提。”

  “对对对,周家那个继承人,就不用说了,他们家好几代单传了,要不是祖上的股份,他们早就被提出集团了,你们有没有看见过周承澜那小子,跟小鸡仔似的,毛都没长齐。”

  “何止是毛都没长齐,我怀疑他那个地方,也跟小鸡仔一样,哈哈哈哈,小时候我还扒过他裤子呢,他哭得跟什么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霍少,这么有趣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都八百年没见那小子了,这次宴会看见了才想起来,还是那副上不的台面的豆芽菜模样,不说了,这里都是尿骚味,我出去一下。”

  沈之珩面无表情地经过洗手间,正巧遇到了那位姓霍的少爷。

  他醉醺醺的双眼闪过一丝惊艳,踉踉跄跄地走上前,说道:“嗝,这是哪位少爷,我怎么——”

  沈之珩迅速地抽出枪,对着他的下半身,打了一枪。

  “砰!”

  枪声响起,霍家少爷双脚之间的瓷砖瞬间崩裂,他满脸的醉意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抽干,变成了惊恐的惨白。

  感受到那个不可名状的地方传来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大脑发昏的霍家草包尖叫一声,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发出惨烈的尖叫,与此同时,一股热意洇湿了他的裤腿。

  沈之珩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身后又传来了惊讶中混杂着幸灾乐祸的叫声,他收好□□,随意找了一个出口。

  这场盛大的接风宴在一处豪华的庄园内举办,豪华的主楼之外则是一片修剪考究的花园。

  夜间的凉风吹拂着沈之珩脸上的热意,也同样吹散了宴会中传来的觥筹交错。

  漆黑的夜空中,冷冷的月光照得整片花园笼罩上了一层银辉,同样也投下了暗沉的阴影,似乎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阴谋正在悄悄酝酿。

  “真是一头雾水啊!”

  沈之珩深吸一口气,任由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也让刚刚进行意识穿越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在进行任务之前,顾景明再三叮嘱,不要在过去的时间线跟那时候的顾家兄弟起冲突,同样地,也不要让“顾景明”察觉到“沈之珩”的异样。

  “第一步,先回家。”

  根据那群纨绔子弟交代的信息,目前的天泉研究所还在修建的途中,那么关于“泉”的秘密尚未公之于众,换句话说,还未对“泉”进行惨无人道的开发。

  此时此刻的时间锚定是顾景明和周承澜经过数万次计算完成的最优解。

  沈之珩再次取出怀表,想要查看时间,却发现上面的时钟早就已经损坏。

  这块怀表的年代久远,破损严重,或许是从前的沈之珩不欲对怀表进行二次破坏,才任由其时间停留在某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13点23分17秒。”

  沈之珩仔细搜刮着大脑中贫瘠的记忆,很可惜,他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

  再次收起怀表之后,他随手找了一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寻找着出去的道路。

  漫无目的地行走,沈之珩不知不觉到了一处特别荒凉的角落,这里应该是花匠们休憩的地方,地上摆放着一些修剪工具。

  参差不齐的枝丫像是勾人的鬼手,牵住沈之珩的衣角,他一身考究整洁的礼服上早就沾染了不少的枯叶树枝。

  月光照映在沈之珩的面孔上,将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更是映照得透明,一双狭长的眼眸也愈发冰冷。

  有人正在跟踪他。

  沈之珩很肯定,跟踪的那人并不是专业人员,每当自己微微侧身时,总会响起慌乱的脚步声,那声音踏在鹅卵石路上非常轻微,但沈之珩仍旧能分辨出那声音。

  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脚步声。

  沈之珩突然停下了脚步,好像突然对一旁的香槟月季十分感兴趣,甚至伸出手指触碰那柔软的花瓣。

  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一只惊慌失措的皮鞋,月光映照着漆皮的表面,正好反射出一道淡淡的微光,落在沈之珩的眼睛里。

  树影一阵摇晃,落下了簌簌叶片。

  “是谁,出来!”

  沈之珩紧紧盯着那处仍在颤抖的树丛,刻意放缓了脚步,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伸到背后,抚摸着那把冰冷的□□。

  不得不说,这把枪确实给了他不小的便利。

  自从他走出主楼时,跟踪就开始了,沈之珩脑中掠过了那几个纨绔子弟的脸庞,难道是那位草包霍家少爷手下的狗腿想要替主人报仇?

  “你知道的,我手中有枪,以现在的距离,我可以射中你的心脏。”

  沈之珩拔出了那把小巧的枪支,指着那人隐藏之处。

  树影摇晃得更加惊恐,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从阴影之中传出——

  “别,别杀我!”

  那人终于从躲藏的暗影中连滚带爬地出来,他尖瘦苍白的脸庞上残留着小鹿般的慌乱,一双眼睛瞪得极远,看着沈之珩手中黑洞洞的枪口,他顿时举起了双手,再次哭喊了一声:“不要杀我!”

  见到跟踪之人现身,沈之珩更是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

  周石弗怎么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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