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清先挂了电话。

  他看着屏幕, 没把赵唯方设置黑名单。

  他特意和赵唯方自曝,不是没有原因。

  一个费尽心机想出人头地的卑劣小人,在走投无路、穷途末路的情况下, 不难猜到他的做法。

  惜命又想报复, 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

  赵唯方知道、认识, 此时能找到的,有能力、并和他有纠葛的“刀”——

  程简。

  此时两点多, 剩下的事,晏鹤清只需要等待,他起身出门, 回他租的地方拿书。

  他这段时间, 逐渐在把部分东西搬到京大的房子。

  也没什么东西, 主要是他的书。

  路上他给陆凛打了电话, 昨晚他回到住处等了会儿,陆凛没回来他就洗完澡先睡了。

  早上六点起来,厨房有陆凛回来过痕迹, 电饭煲里煮着粥,陆凛却不见人影。

  打电话给他,原来是陆如婵有些不舒服, 陆凛赶过去了。

  晏鹤清要过去,陆凛笑了声, “别担心,就是想我了。家里还差些餐具, 我下午回来接你去逛逛, 顺便吃晚饭。”

  晏鹤清问他, “这是约会吗?”

  他很少问得这般直白, 陆凛声音低了些, “算。”

  电话想了会儿才接通,陆凛低沉磁性的嗓音,和早上的电话重合了,“在路上,快到了。”

  晏鹤清嘴角微微上扬,“不急,我现在也在路上。”

  “去哪儿了?”

  “搬书。”晏鹤清语速慢下来,“有人送了我一套超级英雄的漫画书,我想先让它回家。”

  陆凛语速不变,“谁送的?这么重要。”

  这时晏鹤清快到单元楼了,远远见他车停在楼下,他停住,嘴角还挂着笑容,“就一个重要的人。”

  “你慢点开。”他又说,“我到了,先挂了。”

  揣回手机,晏鹤清继续前行。

  进单元楼上楼,快到三楼,时间仿佛倒流回半年前,陆牧驰靠着他门,地面是满地的烟头。

  狭窄的楼道烟雾弥漫,浓浓刺鼻的烟味,令人作呕。

  陆牧驰缓缓吐出白雾,扯着嘴角笑,“还回来啊,那个男人不是很有钱,连套房都不给你买?”

  晏鹤清冷冷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捉奸。”陆牧驰捏着过滤嘴,烟未燃尽,他丢到地上,鞋尖重重碾着。

  陆牧驰压抑着怒气。

  他收到了晏鹤清最近的行程,全是学校和家,换以往他就信了,晏鹤清一个好学生,经常待学校太正常了,经过昨晚,全他妈放屁!

  他语言露骨又满满恶意,“不过似乎你的奸夫没那么体贴,上了你一夜,就任由你这么走回来?”

  晏鹤清早免疫了,他甚至微微笑起来,“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脑子里只有那些肮脏的东西。而且。”他每一个字都极有力量,“无论他怎样对我,我甘之如饴。”

  陆牧驰怒气反笑,“你最好祈祷那个野男人永远别被我找出来。”他目光深邃起来,“和我抢人,我怕他没那个命。”

  就在这时,突兀铃声响起。

  陆牧驰电话又响了。

  陆牧驰就要挂断,瞥到来电,又滚了下喉结没敢挂。

  他紧紧盯着晏鹤清看了会儿,今天没堵到人,又被晏鹤清往心窝捅了几刀,就决定先走,下楼路过晏鹤清,他咬牙切齿,“敢结婚,我保证你会后悔。”

  晏鹤清不置可否。

  陆牧驰握住手机,快步下楼了。

  到一楼,陆牧驰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接听电话。

  “叔叔找我有事?”

  隔着车窗,陆凛目送陆牧驰上了车,“昨晚你上哪儿了。”

  陆牧驰顿时心虚,“我没去哪儿啊……”

  陆凛淡声,“环境部电话都打来了。”

  陆牧驰在心里国骂一声,索性承认,“就求了个婚。”

  “什么结果。”

  陆牧驰倾诉欲就上来了。“他没答应!他有奸……”陆牧驰收了口,“他说有未婚夫。”

  他寻求陆凛的意见,“叔叔你帮我想个办法,要怎么把他抢回来,我不能没有他。”

  昨晚在天湾山顶,陆凛离有距离,没听见两人的对话,现在听到晏鹤清承认他是未婚夫,无论是真心,还是给陆牧驰下套,陆凛此时心情都无比愉悦。

  以至于陆牧驰都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陆牧驰不由心生疑惑。

  难道他叔叔和情人和好了?

  陆牧驰又烦闷起来,昨晚他春风得意,他叔叔郁闷,今日就换过来了。

  陆凛自然不会给陆牧驰办法,他找了个理由,就打发陆牧驰去找律师了。

  收起电话,陆凛没上楼,望着晏鹤清的窗口。

  奸夫。

  他想着陆牧驰刚才截断的称呼,保养极好的食指轻叩着实木方向盘,微微挑眉。

  ……

  车回来了,晏鹤清就收拾了所有书,母亲照片,还有那只光之立方,拿上备用车钥匙,陆续搬了几趟纸箱下楼。

  上车他先观察了四周,虽然没发现陆牧驰的踪迹,他还是谨慎兜了一个大圈才回到京大家属区。

  他现在已经不担心陆牧驰和陆凛碰面。

  只是这是他心目中的家,他不希望陆牧驰来打扰。

  停好车,晏鹤清下车刚抱出纸箱,一辆迈巴赫开来停在他旁边。

  陆凛下车,绕过去自然接过纸箱,“看来我来得很巧。”

  有了陆凛,两人一趟就把东西搬上楼了。

  晏鹤清打开纸箱,先拿出相框摆到柜子上,抽了张纸小心擦拭着框面,随后又把光之立方摆到旁边。

  陆凛看到他的摆弄,轮廓线都柔软了,上前从后抱住他,“回来再整理,先去约会。”

  说是约会,其实是陆凛单方面给晏鹤清买东西。

  吃、用、穿,晏鹤清很少刷卡,陆凛便亲自来刷。

  衬衫是一个款式全色,领带也是一条配一款,他亲自搭配挑选。

  晏鹤清物欲极低,也少穿正装,他拉住陆凛,“别买了,我穿不了这么多。”

  陆凛却是取下几件剪裁极简的V领T,直接塞进晏鹤清怀里,揉了下他发顶,“我赚钱就是给你花,去试试。”

  晏鹤清嘴唇刚要动,陆凛就俯身在他耳边笑:“你总得让我这个未婚夫有点成就感吧?”

  陆凛不只说过这一次情话,但这次,晏鹤清脸热得夸张,他抱着衣服朝试衣间走得飞快。

  他整张脸红透了,陆凛也有些错愕,他复盘了一下刚才的话。

  是未婚夫?

  陆凛心情更好了,他又挑起来,这次是挑长裤。

  与其说是挑,不如说扫。

  晏鹤清是完美衣架子,陆凛觉得他适合所有款式。

  又拿着一堆裤子衣服到换衣间,余光忽然扫到新进店的两人,换衣间的门也恰好打开,陆凛眸光微闪,迈腿就卡进换衣间,随即关上门。

  换衣间比晏鹤清住处的卫生间更要宽敞,两人也并不拥挤,但晏鹤清怔住了,诧异问:“怎么了?”

  陆凛斜了下门的方向,轻笑着说:“有熟人,你说月底才宣布婚事,先暂时避开。”

  外间店铺,陆翰和他女伴在挑衣服。

  晏鹤清不知道是陆翰,但听到陆凛的话,他垂下长睫,眼底有着歉疚,陆凛何等骄傲的人,为了他……他胸膛微微起伏了下,再抬眸,他肯定说:“不用再避开,我——”

  话被封进灼热的吻里,陆凛扣住晏鹤清的腰,将人抵到镜面,强势又无声地卷走晏鹤清的氧气,吻到晏鹤清呼吸不畅,伸手抵住他胸口,陆凛才放开。

  青年的两片唇被他亲得红润,微微喘息着,一双浅色瞳孔和泡过水一样,又亮又清透,陆凛指尖眷念又温柔地摩挲着晏鹤清的唇瓣,嗓音喑哑,“你穿这套衣服很漂亮。”

  晏鹤清还在喘息,却也忍不住笑了,“你是在夸你眼光好?”

  陆凛也笑了,他低头,贴住晏鹤清的额头,“不好也不能在酒吧一眼看到你。”

  提到酒吧,晏鹤清睫毛轻颤了一下。

  他昨晚就想和陆凛摊牌,但此处不是适合摊牌的地方,他想了想,“今晚吃牛肉面吗?”

  ——

  女孩熟练切着牛肉,有两个人进店了。

  她没抬头,听到好听的声音说:“两碗清汤牛肉面,加荷包蛋,卤豆腐,再要两个卤鸡蛋。”

  声音过于好听,女孩抬头看过去。

  这一看,她露出惊喜。

  “是你!”

  随后又很不好意,涨红着脸放下菜刀,尴尬地揪着围裙,“对、对不起,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晏鹤清却露出好看的笑容,“上次你送我的荷包蛋,卤豆腐,卤鸡蛋都很好吃,这次我才会点。”

  女孩惊喜极了,她没想到这个漂亮的男生真回来吃面了,而且还记得她!

  女孩用力点头,“欢迎光临,里面坐!面马上好!”

  小小的店铺打扫得十分干净,头顶的风扇呼啦啦摇着,晏鹤清找了张桌子坐下,抽出两根筷子,先递给陆凛,“去年冬天,我在这儿吃到的第一碗热汤面。”他弯起嘴角,“所以带你来吃吃看。”

  陆凛心算着时间。

  应该是晏鹤清被陆牧驰骚扰,和他养父母解除关系那段时间。

  他接过筷子,“一定很美味。”

  正说着,女孩端着牛肉面过来了,肉的份量明显多了不少,荷包蛋也煎得金黄飘香,也是这时候,女孩注意到了陆凛,她又在心里卧槽了一句,漂亮的人果然朋友也是大帅逼!

  她又跑回料理间,端来了一大盘切好的卤豆腐,卤鸡蛋。

  到晚饭点了,两人开吃没多久,店内陆续进来了不少客人,小小的店内瞬间热闹了,他俩就没怎么说话,安静解决了桌上的食物。

  结账时,女孩还是那句,“欢迎常来哦!”

  晏鹤清微笑点头。

  和陆凛并肩走出牛肉面店,天色黑净了,晏鹤清没有坐车的意思,沿着人行道一直前行,陆凛就安静跟着他,直到一座拱桥,人少了,晏鹤清停在桥最高的地方,低头看了眼桥下的水流。

  路灯光不是那么明亮,看不到水的流动,只能看到几道斑驳的光影。

  “你知道吧。”晏鹤清回头,眸子定定望进陆凛眼底,“我是故意接近你。”

  陆凛就停在他身后三四步的地方,陆凛没想到晏鹤清会在此刻摊牌,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知道。”

  “什么时候?”晏鹤清问,“酒吧,冰湖,咖啡店?”

  陆凛没正面回答,“并不重要。”

  晏鹤清捏住手指,向来干燥的掌心,此时沁出淡淡的汗水,“可是我在骗你。”

  这句话一出,空气似乎静止了。

  背后是偶尔经过的车辆和行人,两人就这么安静对望着,其实也没过太久,陆凛就动了,他上前,很轻,也心疼着揉着青年的发顶。

  “你孤身一人,也没别的办法了。”

  刹那间,晏鹤清无法动了。

  心底翻涌着太多种无法言喻的情绪,他想过陆凛无数种反应。

  他知道陆凛不会怪他。

  但陆凛的回答,还是深深震撼了他。

  过去、现在不断交错着,走马观花地从他眼前闪过,他连开口都有些困难了,“不会觉得我可怕吗?”

  陆凛眼里只有笑意,“换做我,会比你更可怕。”

  晏鹤清沉默了,他凝视陆凛许久,再次转身往前走了。

  陆凛也继续跟着,只是落后着适当的距离,不会打扰到晏鹤清,也足以在晏鹤清发生意外时,第一时间赶上去。

  夜色越来越浓,晏鹤清走得特别慢,他没有目的,下了桥,又沿着人行道继续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住了。

  抬手摸向眼睛。

  眼睫已然全是湿意。

  他才恍然,他哭了。

  在发誓永远不会再哭后,他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