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人来的理由非常简单,都是一个村子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集体荣誉感,别管大家一块儿做的、一块儿瞒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你做出了背叛集体的事情就应该被大家唾弃。

  这是这么简单的道理,非常蛮不讲理,但在无数的岁月里面,在很多的地方横行霸道。

  他们几个知道雅婆婆事业的人,聚在了一块儿,说着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头脑,竟然会帮着外地人举报自己的村里人,真是傻透了。

  集体荣誉感油然而生,后来大家一合计,得赶紧把这个土生土长的襄临村人再加固下组织印象,可不能出去和其他人乱说,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么头脑一热,三个人便买了票,来了广宿。

  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宁岁在广宿高中的,那是宁岁的前姐夫告诉地,那人从警察局出来之后不服气,逢人便要把宁岁和宁杉骂一顿,现在人人都知道宁岁在广宿高中看门,宁杉在酒店里洗盘子,反正过得都不咋地。

  那三个人是带着教化的任务来的,都觉得自己可有理了,昂首挺胸便到了这里,也不管宁岁会不会是在睡觉,直接冲进了门卫,把屋内肚子睡觉的老徐吓得一激灵。

  村长问老徐,认不认识宁岁。

  老徐睡懵了,就指了指学校里面。

  三个人也没多想,见校园里面只有这儿有灯亮着,便直直奔了过来。

  他们还以为会议室里面只有宁岁一个人,等看到乌泱泱一屋子的人,才感到有些心慌。

  “喊宁岁出来,”村长又说了一声,仿佛是在提高音量给自己壮胆。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宁岁站了起来,问道,难道是真的心虚了,所以才来刺探自己的想法的吗?

  “你出来,这是我们村里面自己的事情,我们出来说,”村长说道。

  “有什么话是不能够在大家面前说的?再说了,你们是谁?”节目的导演问道。

  那三个人的眼神晦暗,似乎有所顾忌,但是吧,面子胜过一切,这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所遵循的道理。

  若是在这个时候退缩了,那不得被别人笑话?

  村长笑了一声,声音放得柔和了许多,说道:“我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谁出了事情都对咱们村的整体形象不好,你说是吧宁岁?再说了,大家都是帮亲不帮理,都在一个村子生活几十年了,哪怕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也没有必要把气撒在我们的头上,是吧。”

  村长能当那么多年的村长,胡搅蛮缠的能力是所有村民有目共睹的。

  道德绑架,移花栽木,因果颠倒,所有不入流的辩论方法,他都是手到擒来。

  “你们在说什么?”宁岁装傻,“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他暗戳戳地给陈烨木打手势,让他报警,害怕那三个人做出出格的举动。

  “哈哈,哈哈,”亚婆婆尬笑几声,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怕你年纪小,做出些自以为是见义勇为的举动罢了。”

  “很多事情啊,你还小,不懂,”村长用过来人的口吻总结道,“反正吧,咱们村的事情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你还年轻,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你们大半夜的跑来是来猜什么哑谜的吗?”一个工作人员听这个说教听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半夜溜进学校的坏蛋啊,要不要报警。”

  宁岁原本对亚婆婆的怀疑只有八分,但是几个人自己按捺不住,在一切调查清楚之前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打自招,这是心慌了还是无知无畏呢?

  瞧他们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有犯罪嫌疑人应该有的畏惧,只有苍白的无理和一如既往的蛮横。

  乡村的普法行动迫在眉睫。

  “所以那些龌龊的事情的幕后主使,真的就是你们?你们这样子是必须下地狱的,”宁岁猛地拍桌子,对着门口吼道。

  门口的人原本准备教育完人便风平浪静地离去,哪知道那青年会突然爆发,不过是年轻气盛罢了。

  那么偏远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管这种事情。

  民不举,官不究,这些都是村子里隐形的规则和秩序。

  娃娃养不起了便扔水沟里,吵架上头了就上刀上锄头,哪天河里面飘出来一具浮尸,估计大家想的只会是昨天洗的衣服可不能穿了,得找个老先生来算算这是不是要有天灾了,而不是得报警。

  多少年的封闭生活造成了思维的局限,在法治的当下普法行动依旧得继续。

  对他们而言,面子是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要重要。

  在宁岁率先开头之后,村长立马撸起袖子,似乎要冲进来打人,喝到:“你个毛头小子,敢管大人们的事情!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和你爹都是一个货色,没本事还硬装,真当我们会怕你?”

  来这儿的路上,三个人在路边的小摊喝过几杯酒,一气便酒气冲天,说话也更横了。

  村长叉着腰,颐气指使。

  所有的村民都对他有求必应,雅婆婆的生意得要他帮扶,在他自己的脑海里面,他就是那片地方的王,无人能敌。

  “你真的不怕吗?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会告诉我们一个真相的,”宁岁回答道,“但愿你们时是真的问心无愧。”

  “什么,报警?你有证据吗,你就报警,没事找事,小心警察把你给捉进去!”亚婆婆声音变得尖锐。

  “是非真相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得让警察来查,”宁岁掷地有声。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这小孩竟然敢造谣我犯法,你这他妈是要被抓起来打的!”亚婆婆叉着腰中气十足地骂道,可微微颤抖的嘴唇暴露了她隐藏的不安。

  她就是靠的胆气做的生意,觉得别人没法吃这口饭而自己可以这是自己的胆量大、本事大!

  至于什么犯法,什么人伦道德,她懂个屁,字都不认识几个,只要能让她赚钱且不掉脑袋的事情她都干。

  她开始破口大骂,足够分贝的音量可以给一个没有底气的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的嗓音把外头的感应灯都喊亮了。屋内的人面面相觑,有的皱着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有的若有所思,与同伴低语。

  “哎呦,一个小伙子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喽!”

  “我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想把我抓起来,丧尽天良啊!”

  她骂得前言不搭后语,自说自话。

  宁岁不想看她演戏了,说道:“拐卖妇女、儿童,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不要再装了。”

  亚婆婆眼眸颤了一下,啥?这凭什么要抓进去?

  牙婆在古代都能是合法职业,凭什么自己干了就要被抓进去?这不公平啊。

  旁边的另一个男的锤了下亚婆婆的肩,问道:“你不是说被抓了就把人送回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怎么还要吃牢饭?”

  他们上了年纪,再加上和外界隔绝,没有人给他们科普相关的知识,只有口口相传,说的人多了,大部分人也就信了。

  亚婆婆这辈子干了很多龌龊勾当,前几次的时候心中还会有畏惧的心情,次数多了,便被金钱的香味全然迷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忘记了自己干的是一件违法的勾当了。

  好像很久之前开始,自己脑海中的逻辑就简化为了:

  只要不被发现,就可以拿钱。

  若是被发现了,被举报了,会怎么样呢?

  她压低声音和旁边的村长和另一个村民说:“哼,那你们还不赶紧帮忙说话,大不了一起吃牢饭啊。”

  男村民一听就慌了,怎么回事,他可什么都没干呢,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就只是知道村子里面有人拐卖人口但是没有追究而已。

  他有什么错?

  当务之急就是撤案,对,只要让那个小崽子对警察说自己之前报案说的一切都是扯淡,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平息了。

  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在村子里面过完平和的一生了。

  深吸了几口气,亚婆婆决定给小崽子一个面子,好好说说话。

  若是不听话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她说道:“岁岁啊,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对吧,毕竟我们都是襄临村的人,哪有互相找茬的道理。你雅婆婆我呀,一个人活那么久也不容易,把我逼死了,你也心里愧疚是吧。”

  村长补充道:“对啊对啊,村子里面,隐隐约约知道这么回事的得有个十几个人吧,都是靠谱的,不会出去乱说,你呀机缘巧合也知道了这么回事,怎么就偏要特立独行整这一出,给自己没事找事呢?多伤邻里之间的和气啊。”

  宁岁的心中一痛,原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有十几个人啊。

  就这么守着这样一个秘密,心里不会痛吗?

  那个男村民也说道:“就是就是,岁岁啊,我们都在一个村里面生活了这么久了,你要出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我们也没有拦你啊,但是你没必要把人家雅婆婆的饭碗给砸了。都是一个村子的,至于兴师动众找警察吗?”

  男村民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嗷对了,别忘了你娘死的早,你他妈出生的时候还是喝的我媳妇的奶,别做狼心狗肺的东西,大家都是来人间讨生活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常态嘛。”

  宁岁头疼的不行,又是这番说辞,又是这番和稀泥。

  街头巷尾,他见过无数的和事老用这番说辞搅浑了大大小小的矛盾。

  可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不比邻里之间的和睦更重要吗?

  “我还是那句话,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难道那些无辜的人就活该命中有这么一劫吗?”宁岁说道。

  “他妈的油盐不进,”男村民低声骂道。

  他从亚婆婆的裤兜里面掏出了那把水果刀,拔开保护套,朝着宁岁刺去。

  既然吵不过那就动手,这是村里的规矩。

  也没真想弄死他,只是想给这小崽子立立规矩。

  都说小孩子在人多的时候容易人来疯,其实哪止小孩子,大人也会。

  在满座的会议室里面,给一个毛头小子上一课,会给一个自卑的成年人巨大的满足感。

  他朝着宁岁刺去,心想着,小样儿,这还吓不死你,还不赶紧乖乖跪下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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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紧紧握住匕首,匕首在日炽灯下闪出锋芒。

  突然他的面前横插进了一个人。

  有一个人从会议桌上跳了下来,挡在了宁岁的前面,男村民没有及时收手,匕首刺穿了薛桑的胸膛。

  薛桑瘫坐在了地上,眼中混沌一片,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最先有反应的是男村民,他“哇”的一声尖叫,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嘭得自己往墙上撞。

  他没有想要杀人,他只是想要恐吓一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