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铺满了整个客厅,分布着各式的花纹,巨大的水晶吊灯悬着,波光淋漓,背后的电视背景上画着石膏线,一旁是巨大的旋转楼梯,铺着毛茸茸的地毯。另一边是足足两层楼高的大玻璃,超长的窗帘只拉上去了一半。屋内的灯光从没拉帘子的那块儿撒出去,点燃了黑夜。
夜宵吃完,郑秀玲便催着两人赶紧睡觉,明天都还要上班。
给宁岁准备的客房就在陈烨木房间的隔壁,里头的东西已经全都备齐了,不像是来借住的,倒像是长居。
“睡衣在左边的衣柜里,都是新买的。”
“洗漱用品在镜子背面,沐浴露洗发水也是,什么东西找不到就来隔壁找我,”陈烨木帮宁岁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软乎乎的床有良好的助眠功效,加上宁岁本就困极了,今夜是一夜的好梦。
睡梦中,他还是一个小婴儿,躺在竹子编的篮筐里,一个年轻的女子拿着拨浪鼓,逗他玩。
是妈妈吧?
洁白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周身是难以掩盖的温柔。
她说,快快长大。
她说,一切都好。
她说,好久不见。
......
虚幻的梦境一碰就碎,三更时,远处的一声鸡啼,将一切都毁灭地一干二净。
从梦中惊醒,宁岁脸上带着泪痕,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中母亲的样子。
他下了床,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漆黑一片,就像是从自家的茅草屋里向外看去,那般的空洞与无力。
那个落后的小村庄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悲剧。
宁岁生长的地方叫襄临村,隔壁有个村叫石未村,母亲便是石未村嫁来的。坊间传闻,那曾经是个很水灵活泼的姑娘,可惜时代地域的局限性,早早就辍了学,被迫过着与旁人一样的生活。
蛮不讲理的宁秋远,数不清的柴米油盐,再到难产致死的结局,一切都归于尘土。
宁岁的生日便是母亲的忌日,有人生来就背负着罪恶。
后来,宁岁问过姐姐宁杉,母亲叫什么名字。
可惜那时的宁杉也还太小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说妈妈很漂亮。
和梦里一样漂亮。
母亲的坟前刻的也不是名字,而是“宁氏夫人...”,和其他的墓碑一样带着一大堆的修饰语,却忘了把名字写上去。宁秋远老是问母亲那边的亲戚借钱,和外祖母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往来了,宁岁有想过问宁秋远自己的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但是觉得狗嘴里说名字算侮辱。
宁岁开了窗,这里是三楼,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枫树林,火红一片。时间还太早了,东方才刚刚升起一抹红。
宁秋远与母亲之间没有丝毫的爱情,只有彩礼驱使下的买卖捆绑和邻里的碎言碎语。
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宁岁爬到飘窗上,大理石有些冰凉,刺激着脚底,冷风拂面,想把忧愁的人从回忆拉回现实。
远处稀稀落落的还有好几栋别墅,有的张灯结彩,大概是在开一个通宵舞会吧;有的只有底层亮着,是在准备家人的早餐吧......万家灯火,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幸福。
陈烨木今天醒的很早,素来贪睡的他头一次天还没亮、闹钟还没响就醒了。
大概是隔壁就是心上人,所以心神不宁,觉都不睡了。
他走到窗边吹风,看看从未欣赏过的日出。
从自己的房间阅览了祖国的大好江山,他忽的见到隔壁的飘窗上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仔细一瞧,这不是自己昨晚领回家的小朋友吗?怎么可怜兮兮地缩在飘窗上。
他跪在飘窗上,敲了敲玻璃,吸引了宁岁的注意力,然后做口型“我过来啦”。
宁岁点点头。
不一会儿,门口的敲门声响起,不等宁岁下飘窗,陈烨木便自己进来了。
“怎么醒那么早?认床?”
“没,就想看看风景。”
宁岁缩了脚,给陈烨木腾出了一块儿地方,陈烨木就地坐了。
“在看什么?”
“看前面的枫树林,看别的小别墅,看万家灯火,”宁岁回答道,像是一个伤春悲秋的看客,别人在画里,只有他在画外。
“怎么如此多愁善感,”陈烨木忧愁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不要想太多。还好早,睡觉。”
“嗷,”宁岁回了一声,却没有动。
“嗯?喜欢睡飘窗?”陈烨木琢磨着从哪给他拿床小被子让他开开心心地在自己喜欢待的地方睡又不着凉。
不要,怪冷的。
见宁岁终于缩回了被窝闭上了眼睛,陈烨木帮他把房门关紧,出了门。
一个转身,却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妈?”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这是在比谁起得更早吗?
郑秀玲脸上敷着黑色面膜,小声回答道:“昨天有点兴奋,今天睡不着了。”
“你为什么从岁岁的房间里出来?”郑秀玲兴师问罪。
陈烨木头疼,这要怎么解释,“就早上看到他在飘窗上,就过去看看。”
“哈?你偷窥人家!”郑秀玲的声音虽说压着,却还是大了一个分贝。
陈烨木将他妈抓走了,既然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了,直接将老人家推到了主卧的门口,然后自己回去睡觉去了。
陈烨木重新躺在了床上,打开了房产交易平台。
这片地方太安静了,人容易在安静的时候胡思乱想,得找个热闹些的地方。
他浏览着广宿商场商业区附近的住宅,打算买一套,送给心上人。
老徐没有智能机,昨天晚上走的时候也不好吵醒了他,大清早等老徐醒了宁岁便给老徐打了个电话,控诉了他惨无人道的呼噜声,非常委屈。
后来,老徐给他买了两包糖,宁岁接受了。
陈烨木的工作室在装修了,想着以后得花更多的时间在画画上,宁岁便接受了先长期住在他家的决定,门卫的夜班工资不要了。
睡到日上三竿,无所事事的宁岁终于和无所事事的陈烨木一起,吃了早饭准备去上班。
早上十点,依旧是陈烨木自己开车,越野车悠闲地在城郊晃悠,两个要去上班的人像退休了一样悠闲。
这充分地说明了找一份可以摸鱼的工作有多么重要。
已经不是早高峰了,路上没有多少的车,宁岁在副驾驶打着哈欠。
忽然,手机响了。
是姐姐宁杉打来的电话。
“喂,岁岁呐。”
“喂,姐。”
“我到你学校门口了,我只看到一个老爷爷,怎么没见着你。”
“我在路上,我马上到了,姐。”
等宁岁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听到宁杉和老徐的愉快交谈。
“丫头,你知道咋治打呼不?”
“打呼?”宁杉咬着嘴唇,一脸的迷惑。
“就打呼噜,”老徐手脚比划,用别扭的普通话说道,“怎么才能治。”
老徐没有智能机,也不会上百度,在这个智能化的时代和众多的老年人一样,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宁杉掏出手机,想帮这个老爷爷查一查到底怎么治打呼。
她的长头发用黑色皮筋绑着,五官是和宁岁一样的清秀,和门内的高中生没有二样。
她的余光看见一辆越野车,缓缓停在了广宿校门口。
宁杉今天买了些糕点,想来看看好久不见的弟弟。她瞧着这辆车,不便宜的样子,然后就看到了自家的弟弟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
然后就看到了驾驶位上下来的年轻帅哥。
宁杉抱着买来的糕点,瞪大了眼睛。
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宁岁毫无负担地朝姐姐跑去,大叫着“姐姐”。
宁杉看到了一旁站得笔直、风度翩翩的陈烨木,问道:“这位是?”
陈烨木今日格外的乖巧,手交叠垂着,嘴角的微笑恰到好处。
“您好,我是陈烨木,是这儿的美术老师。”
嗷嗷,是同事啊。
宁杉没有待很久,她本就是忙里偷闲来探一眼,还因为等宁岁过来浪费了些时间,得赶紧回去继续上班,一会儿酒店就要忙碌起来了。
她和宁岁告别,奔跑着跑向了恰巧过来的公交车。
他发现,宁岁比几个月前开朗多了,从前的时候他总是闷闷的,如今连带着语气都带着雀跃。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无耻的前夫,废物的爹......就把那一切的不如意都埋葬在故里,奔着未来去吧。
她刷了公交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今天不算冷,公交车没有开空调,窗户还开着。
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手机上有一条新消息。
是前几日的一位客人,死缠烂打加了她的微信,也没发过短信,宁杉也就没有管他。
【你好,我可以追你吗?】
,旁边还有一颗大大的爱心。
开门见山式的表白,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准狠,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在震惊中陷进去。
宁杉冷笑了一声,点开了右上角的三个点,利落地点了删除键。
拜托,她可是经历了两年无证婚姻刚逃出来的人。
什么小崽子的破烂套路,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