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不会告诉彼苏尔,自己经历了什么,才能如约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些自转的过往,只会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脑海里。
但彼苏尔还是很奇怪,因为不光是那只班莉松鼠,他身边一向只喜欢和自己一起玩的小潘迪龙,也将非常亲昵地凑到了沈晨的身前。
所以,短暂的拥抱过后,魔王大人就领着他心爱的人类,回到了那所漂亮的宫殿中。
被关在殿外的潘迪龙一脸怨念,不满彼苏尔将大家共有的创世神私藏起来,在窗外探了个头。
于是,彼苏尔将纱帘也拉上了。
他站在窗前回头,不解问道:“它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沈晨面上云淡风轻:“可能因为我身上有你的味道,你和它不是好朋友吗。”
魔王大人茅塞顿开:“有道理。”
沈晨站在彼苏尔身后不远处,目光轻柔含笑。
但很快,沈晨就将视线放在了房间里的诸多酒瓶上,明知故问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喝酒?”
彼苏尔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也没有。
他只是总觉得心里很空,但他没有头绪,所以喜欢醉酒后的反应迟钝而已。
彼苏尔:“一点点。”
沈晨:“头还疼吗?”
彼苏尔:“也是一点点。”
沈晨走到纱帘边的彼苏尔身前,举起双手,拇指放在眼前人的太阳穴上,轻缓地揉了揉。
顺便,他还亲了一下彼苏尔的额头。
彼苏尔注视着距离极近的人,身体逐渐与之贴近。
在一贯冷漠的沈晨身上,这样专属一人的温柔,是世上最好的催情剂。
彼苏尔微微前倾,吻了一下这个能为自己缓解头痛的人。
柔软的触感,让沈晨微微怔了一下。
他在时空碎片的维度中待了太久,几乎变为某种“存在”,与欲念完全相悖。
彼苏尔没有错过沈晨的迟疑,皱了皱眉。
按照魔王大人的性格,这事肯定是不能忍的。
他按住沈晨的手,昂头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沈晨企图再次蒙混过关:“……比如?”
彼苏尔十分灵光,没给沈晨任何可乘之机,直白道:“没有比如,你自己说。”
沈晨想了想:“嗯,的确是有一件。”
彼苏尔歪了歪头。
沈晨:“我背着你,和别人换了些东西。”
在艾希提大陆落成之后,帕拉罗兰临死前的星粒,被沈晨一并捏碎,化为无数道半透的光影,散落在大陆的漫山遍野中。
彼苏尔依靠帕拉罗兰的幻想世界成型,继承了帕拉罗兰的外貌。
那么原本属于彼苏尔的花,由沈晨做主,将它转赠给了那个,在战火中去世的少年。
大祭司的另一道预言,被沈晨一并完成。
帕拉罗兰的归宿,是无忧无虑的自由。
彼苏尔好奇:“你换了什么东西?”
沈晨:“我用一些花,换了一个人。”
他的回答非常贴切,但彼苏尔听完后两秒,心中警钟骤然大响。
“你送谁花了?换了什么人?人呢?你把他安顿在哪了?”
魔王大人的口气继而颇为哀怨:“……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沈晨:“……”
久不为人的沈晨,觉得自己有心梗的前兆。
他将手捧上彼苏尔的脸颊,无奈中带着一点哭笑不得:“你乱想什么。”
彼苏尔口气严肃,朝沈晨宣布:“不管你把花送给了谁,从今以后,我要把你关在这里。”
艾希提大陆的魔王大人,终于打算干一件非常符合他“魔王”身份的事。
就比如,将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圈禁在魔王的宫殿里。
沈晨配合地问:“那我需要在你离开的时候,打开窗户,朝外面喊救命吗?”
彼苏尔觉得这样很像拍电影,自信道:“可以,但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带点得意的表情,和一贯跳脱又生动的话,将沈晨慢慢带回原本的状态。
沈晨在这个瞬间,被他所创造的爱人,重新变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彼苏尔没有被沈晨将话题带偏,执着地问:“你还没说,你把人藏在哪了。”
“没有别人。”沈晨微微俯身,学那只白猫的习惯,用鼻尖与彼苏尔相蹭:“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无法更改的行为反射,让彼苏尔在沈晨故意为之的动作里软下。
对沈晨来说,没有比行为分析这件事,更手到擒来的了。
他在彼苏尔陷入奇怪的发现前,吻住了那双总能让他莫名心动的双唇。
彼苏尔心知肚明,他的沈晨不会喜欢别人,所以没有抗拒眼前人此时的亲近。
潘迪龙在纱帘的缝隙间,看见屋内交叠的身影,脸上挂着奇怪的红晕飞回巢穴。
它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不能看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彼苏尔的唇舌间,还残留了一点苹果酒的香气。
沈晨突然也很想尝尝,艾希提大陆的果酒味道。
一吻结束后,沈晨将下巴搭在彼苏尔的肩膀上,与之浅浅拥抱。
彼苏尔把手搭在沈晨的后背,口吻中充满遐想:“我们明天醒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
他仔细回想:“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能来艾希提大陆的话,我想带你看我宏伟的宫殿,然后一起去抢龙族宝藏……”
沈晨轻轻笑了一声,接道:“还有打尖牙巨蜥,去邻国的峡谷旅行。”
彼苏尔就知道,沈晨会记得他所有的话,开心道:“嗯,没错。”
沈晨没有说出口,如果他自己想的话,那些沉甸甸、金灿灿的龙族宝藏,可以在瞬间被移动到彼苏尔的宫殿门口。
更不用提那些笨重无比的尖牙巨蜥。
以及只要他一个动念,便能闭合起来的布林峡谷。
他只是轻声道:“好,那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
奢华的宫殿卧室内,窗幔上缀满各色晶莹剔透的宝石。
烛光被尽数熄掉,只剩下月光透过纱帘,将窗前的一小片区域隐隐照亮。
彼苏尔原本就是宿醉惊醒,被沈晨抱起安放在床上后,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他还有最后一点遗留的害怕,抓着沈晨的手不肯放开,直到后半夜时,才迷迷糊糊因为翻身松开手。
沈晨待人再次熟睡,起身走到窗前。
他把纱帘绑起,将窗子缓缓敞开。
轻缓柔和的风,吹拂过他的脸颊,将屋内的酒气推动,轻轻流淌起来。
沈晨从彼苏尔那些非常好看的透明酒瓶里,选了一瓶闻起来有苹果香气的。
随后他靠在窗沿上,将酒瓶缓缓打开。
最初入口的,是甜腻诱人的苹果味道,而后,辛辣与苦涩同时抢占味蕾。
酒精的激发下,数千年的疲惫,在安静的深夜开始残响。
窗外的天空中,一道黑暗的巨大裂缝,在星群间浮现。
就好像整个穹顶,陷入破裂的边缘。
沈晨知道,他是因被粒子对撞机粉碎,变为了无数个粒子,才能凭借帕拉罗兰的幻想,创造出这个世界。
但他从其他世界线中摧毁的过往,却仍然因他对艾希提大陆的补全、以及彼苏尔的到访,被因果线重新认可。
重塑过往的这些能量,与他所创造的艾希提大陆,是不同时间线上、本源的存在。
他补全了整个闭环,也就代表这个世界,只是闭环中的一个短暂存在。
他和彼苏尔的缘分,就只是这整个循环中,浅浅的一时交叠。
注定,就是会碎裂的。
归根究底,“现实”的宇宙,仍然是他不可撼动的能量守恒。
但他望着窗外的一切,还是觉得,这样也很好。
至少,他守住了自己的承诺,还可以有这一隅时光,回来见那个漫山遍野寻找他的人。
属于他的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这些额外得来的,已经是万分珍贵。
彼苏尔珍藏的果酒全靠发酵自酿,极高的甜度,遮盖了酒精的味道。
因此,当不安的彼苏尔兜兜转转醒来时,沈晨想着心里的事,没有敏锐听见那人惊醒的声音。
黎明前的夜,连风都是喑哑的。
彼苏尔在短暂的惊慌后,看见沈晨坐在窗前。
他起身走到沈晨面前,从沈晨手中拿过酒瓶。
沈晨缓慢转头看他,目光中盛满破碎的爱意。
彼苏尔不知道沈晨怎么了,只是这莫名的眼神,让他觉得非常心疼。
沈晨:“怎么醒了?”
“我还没问你。”彼苏尔道:“你怎么还不睡?”
他说完,随手将酒瓶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沈晨见状,轻声道:“不许喝了,你本来就在头疼。”
但彼苏尔已经将酒抿进口中,所以,他本着勤俭不浪费的优良传统,低下头,将自己口中的酒,渡给了坐在窗边的沈晨。
沈晨微微愣住,他被酒精燃烧刺激的大脑,以及尚且无法完全适应的身体,被彼苏尔带着浓重酒气的深吻瞬间点燃。
眼中飘扬的白色发丝,将他的冷漠碾碎。
彼苏尔松开身下的人,直起身时,嘴角边还有一点反光的浅红水痕。
他放松的暗红色瞳孔中,带着一点关心,问道:“你怎么了?”
沈晨静静站起,将窗外的月光遮挡。
他眼中的彼苏尔,立在他用自己身影挡出的一片阴影中。
刚刚在醉酒中,重新找回感官的沈晨,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爱情这件事,是非常没有道理的。
他赋予了彼苏尔极致的祝福,却偏偏忘记了,彼苏尔会爱上他。
在爱情中,彼苏尔会经历自卑、羡慕、嫉妒。
被无限眷顾的彼苏尔,却恰好会因为爱,背叛那个至高无上的法则。
彼苏尔提到的心痛,全是因他而起。
沈晨将手轻轻放在彼苏尔的胸口前。
他知道心脏的位置,在左胸的第四根肋骨,再往里一寸。
“是我的错。”沈晨道。
阴影中,彼苏尔觉得此时的沈晨,既陌生又熟悉。
两人明明只有短短的时间没见,却好像分离了许久。
他很想知道,沈晨为什么会说自己错了。
但他突然觉得,有些话,如果再不提起,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彼苏尔将沈晨的手握住。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很久以前告诉过你,我有一个秘密。”
那时两人认识不久,因简知舟的随口一提,曾经说到过关于秘密的话题。
沈晨那时说过,每颗心都有自己的秘密。
只是客观而言,彼苏尔由沈晨一手创造,对于现在的沈晨而言,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秘密。
沈晨将目光停留在彼苏尔的脸上,回道:“嗯,我记得。”
彼苏尔眼睛弯弯,笑着说:“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时,总是找不到自己诞生、存在的意义。”
他昂着头,看着沈晨:“遇见你以后,我有时会觉得,我就是为了在那天救下你,才被安排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沈晨默不作声,任眼前的人,将一切关系,用最浪漫的方式描绘完整。
彼苏尔的秘密,是他为了沈晨而生。
最原始的占有欲,替沈晨被酒醉蚕食的意识,主导了他的行动。
沈晨慢慢抱紧眼前的身体,千年以来都能控制完好的冲动,被彼苏尔真挚的告白冲破。
两人一旁的窗子,在没有任何推力的情况下,凭空径直关上。
纱帘曼舞间,沈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彼苏尔身上属于自己的味道,任体温在相触间攀升。
彼苏尔迎合仰起的下颌线,起伏跌宕优雅,犹如一件被欲.念沾染、又格外高洁的艺术作品。
林间的雾气,让整座宫殿都显得不似真切起来。
深吻间,沈晨引导着彼苏尔的身体,将人拉入窗子一旁的纱幔之中,握住彼苏尔想要活动的手腕。
彼苏尔在意识短暂清醒的瞬间,觉得沈晨身上弥漫出了一股十分危险、又无法抗拒的情绪。
轻微挣扎后,彼苏尔突然发觉,自己睁不开沈晨的力量。
他轻呼出声,声音:“……沈、沈晨?”
沈晨察觉到彼苏尔的不安,微微后撤。
但他的言语中,却充满邀人沉沦的蛊惑。
“不喜欢?”
彼苏尔因为缺氧深吸几口,平静了几秒后,才回答道:“不是。”
沈晨:“那是什么?”
彼苏尔听见了方才窗子自己关上的声音,也察觉到了沈晨奇怪的力量。
但他又突然觉得,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他只是顿了顿,口气变得认真又揶揄,问道。
“苹果酒,也能喝醉吗?”
沈晨看着彼苏尔眼底浮出的浅浅笑意,不打算再逼自己收敛欲望。
纱帘旖.旎摇晃,布料互相摩擦,颇有缱绻之意。
忍耐与渴望,在反复交替中开始混乱。
青涩的热烈,将饱含珍重的温.存全面取代。
原本吐露誓言的嘴中,逐渐充满失神的呓语。
无数个细碎的吻落在发间,虔诚无比。
夜空中覆盖大陆的巨大裂缝,将这个空间中的所有爱恋,昭示为坚定海枯石烂的一意孤行。
好似荒唐又动人的默剧,在深渊中亮起。
虚幻的山巅与平原,犹如沼泽中长出的参天大树,摇摇欲坠。
海水在暗礁与白沙间,往复流淌,靡靡浸染颠覆。
而沈晨眼眸中的倒影,是他在整个生命中,唯一确信的星粒。
星霜屡变,朝暮未改。
这是属于两人的夜晚,一场无人打扰的相约。
和一场迟来的步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