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大人:“……我有急事,也不会跟沈晨分手。”

  沈敛宁的肩膀被一开始的狙击擦伤,血液缓缓流出,落在黑色的西服外套上,完全看不明晰。

  但简知舟还是发现了他动作中的不协调,冷静地脱下外套,打算帮他捆一捆。

  沈敛宁把简知舟往里推了推,又拦住了眼前人脱外套的动作。

  彼苏尔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这有两个伤员,挺严重的,医务室在哪里?”

  沈敛宁眉头拧起:“伤员,谁?”

  简知舟觉得沈敛宁的伤口不处理不行,把沈敛宁阻止的手推了开来,执意要脱下外套。

  彼苏尔:“两个不认识的人,他们全身都是伤口,其中一个人已经快没呼吸了。”

  沈敛宁见简知舟不听话,把人直接搂进怀里。

  他听见受伤的人不是沈晨,腾了几秒钟时间,先将手机拿开,对简知舟道:“我说不许脱就不许脱。风太凉了,我没事,你乖一点,现在要听医生的。”

  而后,他继续拿起手机对彼苏尔道:“医务室在二层基础服务区最尾部,门口的贴纸、和一路的指示牌标志都是红十字,很好找。如果伤者严重的话,你让那里的医生打电话叫救援直升机,费用挂在我房间。”

  魔王大人听见清晰明了的满分答案:“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他们过去。”

  沈敛宁挂断电话,将手机收起。

  简知舟身上是柠檬气泡酒的奇怪香气,与咸咸的海风混合,一起变为盐汽水的微妙味道。

  但随着烟火的巨大声音,沈敛宁的耳边,童年时期街头巷尾的喧闹声音,一点也无法浮现。

  在接连骤亮的光中,他问怀中的人。

  “跟你说了有危险,有没有后悔跟我上船?”

  简知舟大脑晕晕的,思路却格外清晰。

  他提出一个很有建设性的看法:“那我还不如后悔,不应该遇见你。”

  因为他遇见了沈敛宁,就注定会在十年之后的今天,选择跟他上船。

  沈敛宁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将自己耳中的隐形耳机用力拿下。

  金属边缘的皮肤胶上,带上一点被强行撕下的皮肤组织。

  他将耳机缓缓放入简知舟耳中,而后拉起简知舟的手,示意他自己按好,不要弄丢了。

  简知舟一脸不解。

  沈敛宁:“这是我和宋濯联络用的单向语音装置,你现在可以听见他说话了。”

  简知舟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你为什么现在把这东西给我?”

  “我和宋濯约好了,如果我跟你分头行动,就会把语音装置交给你。”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已经放了许久的烟火:“快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简知舟一把拉住沈敛宁。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沈敛宁可以这么不顾危险去做。

  但在几秒的抑制后,简知舟发现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重要。

  对这位物理学家来说,“危险”一向是个非常缥缈的概念。

  但在今天,他那可以随意高谈物理、宇宙和未来的生活,在生命被威胁的这短短几分钟内,显得幼稚无比。

  就连眼前的人,也变得遥远许多。

  简知舟的手微微用力,有一点点颤抖。

  他道:“我从来没有不愿意让你去忙,就连你当年执意出国也是一样。”

  沈敛宁微微怔住。

  简知舟抬头,他眼中盛满认真。

  就像烟火下落时不断熄灭,却不愿消失在视网膜上的过曝残影一样。

  他问:“可这一次,你忙完之后,能快些来找我吗?”

  沈敛宁看着简知舟的脸,在瞬间明白,自己是眼前人一意孤行了十年的重要存在。

  他装作一副轻松地样子,摸了摸简知舟的脸:“这次我很快就能回来。”

  “再等我一小会儿。”

  -

  沈晨眼看着吴哲放完狠话,没有露出任何恐惧或紧张。

  他没回答,只问道:“这么盛大,又长达十几分钟的烟火表演,大概要花多少钱?”

  沈教授猜那位魔王大人应该很喜欢,所以他想等事情解决完后,给彼苏尔补一场。

  吴哲见他还有兴致问这种问题,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大概九十万美金。”

  沈晨点点头:“你花这么多钱放这场烟花,就为了这场游轮庆典吗?”

  吴哲双眼微眯:“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晨:“中国境内严禁任何私人军火买卖,是国际上公认的条例。”

  吴哲第一次,卸下那副一成不变的运筹帷幄。

  他冷声问:“你在说什么?”

  沈晨:“你想用在马来西亚、新加坡和菲律宾成功的那套方法,在中国创立属于你的帝国。而这艘游轮也不光是为了庆典,更是为遮掩一批军火买卖的灯下黑。”

  他轻声问:“对吗?吴先生。”

  空气凝滞间,吴哲恢复到平日的笑脸。

  他一边冲沈晨慈爱微笑,一边抬起手腕,在智能手表的侧面按键上按下。

  他道:“我这艘船上都是身娇体贵的学者,手里有枪的,只有你一个人。”

  沈晨看着吴哲抬手的动作,没有回答。

  他微微俯身,从地上拿起一个小型仪器,放在面前桌子上。

  “这是我一个警察朋友送给我的,是某个案子里的边缘道具。它能阻挡众多任意波段的信号传输,十分先进。”

  曾经被高仰行拿来暗算过他的信号干扰器,被他收为己用。

  吴哲看了看手上的发讯手表,暗暗思酌,不能确定沈晨说的话是否属实。

  沈晨的身后,烟火逐渐进入尾声,许多枚五光十色的烟火组合在高空起舞。

  他淡淡对吴哲道:“你就和我,待在这个你特意准备的房间里,等一切尘埃落定吧。”

  -

  沈敛宁从低层甲板直接下跳,落在主甲板两侧的观光走廊上,躲开潜伏在船舱内的狙击手。

  狙击手丢失目标,朝对讲机汇报情况。

  但吴哲那名负责统筹的忠心不下,正因为彼苏尔的一时气愤,在海里艰难扑腾。

  狙击手良久没有得到回复,不知道是否要继续追下去。

  主甲板所处的一层有众多公共设施,可能还会有个别没去参加庆典的宾客。

  沈敛宁朝刚才宋濯提到的右舷后侧位置一路跑去,在灼目的烟火另一面,将自己藏在角落里。

  靠近船尾的露天餐厅今天整日都没有开放,此时,正有十几个人影在这里鬼鬼祟祟。

  来自侧面的烟火微光中,他们正将最后几个长箱搬上救生船。

  甲板边缘的滑轮组上,已经有装满箱子的救生船正在下落,逐渐准备入水。

  沈敛宁靠在舱体上,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但想着想着,他也觉得是吴哲太过狂妄了。

  中国的教育体系成熟又完整,即使是贫困地区,也有希望工程和国内各大慈善家关注。

  吴哲无法啃下这块不好啃的骨头,就只能从姚迁去世后无人运维的教育基金会下手。

  他以为披着许多层皮,就可以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各种各样的勾当与买卖。

  但吴哲忘了,这里从来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他是将两件事结合得天衣无缝,并利用媒体制造声势,将整个游轮庆典设置的颇为完美。

  连这场烟火,也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特意花了重金格外设计的。

  但目的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是要将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到同一处,在目不可及的地方完成他的犯罪。

  就算事发,他也仍然有这一船的高级人才当做筹码,要挟司法部门进行交涉。

  吴哲每一步,都将他可以操控的限度放到最大。

  就连为了确认彼苏尔是否真的一同前来,他也在收到彼苏尔上船的消息后,额外派人去沈晨的实验室搜了一圈。

  因为那只特意命人来接的样本莫名丢失,吴哲更是多心地,带上了那只挪威森林猫,作为对这个可以意识共享族群的另一种监控。

  至于沈敛宁,在沈敛宁决定接受姚迁教育基金会的那一刻,就早已被他列入要除掉的人员名单。

  简知舟的请柬、沈敛宁的八卦消息,都是他找人安排,为了让当事人在这场宴会中分心,好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中。

  他用各种权利和方法,构建出了今晚这么一场光怪陆离、云谲波诡的游轮庆典。

  而他最最重要的目的,除了彼苏尔之外,就是利用这场庆典,将这批改装军火运出中国大陆。

  黑影们手脚麻利,将箱子全部搬到第二艘救生船上。

  那场极近唯美的烟火,在他们紧锣密鼓的工作中,终于结束了。

  海上的黑暗与压迫,重新包裹住整艘游轮。

  空气中的海风像是被阻塞一般,突然变得悄无声息。

  沈敛宁没打算为了这件事赔上性命,他站在甲板侧沿,按照他和宋濯约定好的,将藏在内襟中的信号枪拿了出来。

  他将手伸向甲板外的天空,准备扣动扳机。

  “嗖——”

  突然,一颗远距离狙击步.枪的子弹,在这个瞬间命中那只举起的手臂。

  沈敛宁手中的信号枪因为巨大冲击和疼痛,脱手掉入海中。

  他捂住小臂后退一步,连忙朝四周看去。

  整个甲板非常整洁,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致命的意外,发生在让人无法反应的转瞬之间。

  红色的光点在下一秒,停留在沈敛宁的瞳孔正中。

  破空声接踵而来,没有一丝停顿。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