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敛宁:“怎么了?我不能喜欢男人吗?”

  沈晨对沈敛宁的性取向完全没有兴趣,他回到沙发边上坐下,随口回道:“那还挺巧的。”

  沈敛宁把目光转向门口的彼苏尔:“这位是?”

  沈晨就算再不情愿,此时打了照面,也只好回答沈敛宁的问题:“彼苏尔。”

  魔王大人记得沈敛宁这个人,他一本正经地跟来人打招呼:“你好。”

  沈敛宁冲他露出微笑,同样也把礼数做到周全:“你好。”

  沈晨对彼苏尔道:“方姨去切西瓜了。”

  彼苏尔眼睛一亮:“我去看看。”

  待彼苏尔离开后,沈敛宁顿了一下,问道。

  “他不会是你从斯里兰卡抱回来的那只猫吧?”

  总体来说,沈家的男人在跟自己人说话时,都非常喜欢单刀直入。

  沈晨表面不动,内心剧烈晃动。

  他平静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敛宁表情犹疑:“他的白色头发和红色瞳孔,和那只猫一模一样。”

  沈晨:“彼苏尔患有白化病。”

  沈敛宁很难糊弄,他给沈晨讲道理:“虽然我修的是肿瘤学,但我也知道白化病是色素缺失,他那双眼睛,像色素缺失吗?”

  沈晨稍稍歪了下头,口气波澜不惊:“也许他还有其他基因突变?你知道的,有一些国家的人在某种伦理道德上,底线会比较低。”

  “那你那只猫呢?”沈敛宁问:“你不是说那是你的实验对象,哪去了?”

  沈晨绰然有余:“收集完数据后就放归了,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此时的厨房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的魔王大人正在帮方姨切西瓜。

  自从方姨上次切菠萝时切到手,魔王大人就觉得,对于人类来说,大菜刀还是十分危险的。

  方姨在他一旁,把他切成小块的西瓜,再用水果刀额外加工成五角星的形状。

  彼苏尔问道:“为什么要切成这样?”

  方姨慈祥地笑了笑:“小晨喜欢粉色的星星,所以从小每次切西瓜的时候,我都会给他切成五角星的形状。”

  彼苏尔看着方姨手上的动作,方姨手上利落,很快就能切好一个,

  魔王大人觉得这好像没什么难的,他道:“我也想试试。”

  不多时,两人把西瓜端出来,盘子里的星星非常两极分化,有一大半是漂亮工整的五角星形状,另一小半看起来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一块缺了一角。

  魔王大人觉得,切西瓜星星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挺难的。

  沈晨用水果叉把那块缺角的西瓜扎起来,朝彼苏尔问道:“这是你切的?”

  彼苏尔欲盖弥彰:“不知道,混在一起,记不清了。”

  沈晨表情稍软,把西瓜送进嘴里。

  沈敛宁觉得自己很多余,连带着西瓜也不甜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对彼苏尔毫无兴趣。

  就算彼苏尔是那只猫变的,对他来说也仅仅是“有点有趣”的程度。

  比起沈晨喜欢无限探索生物边界,沈敛宁更喜欢在个体相似的人类族群里找乐子。

  对于小沈总来说,最有趣的东西,还得是某位能算数算到昏迷的物理学家。

  吃完西瓜后,沈敛宁从沈晨的实验室离开,离开前,他把方姨的点心转送给小李特工。

  顺便,他嘱咐小李特工不用再查那个白发男人了。

  他这话,搞得小李特工对彼苏尔更好奇了。

  临睡前,彼苏尔到沈晨的房间借书。

  他想要沈晨最近在看的,那本介绍各个星体的书。

  沈晨已经躺下,他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起书递给彼苏尔,同时问道:“怎么突然想看这本了?”

  彼苏尔接过来,在床边坐下:“方姨说你喜欢粉色的星星,我想看看有没有。”

  沈晨不解:“你为什么不用平板电脑直接上网查?”

  彼苏尔翻开书:“林言说网上的信息可能不准确,如果碰到必须查清楚的问题,还是要从书里找答案。”

  沈晨缓缓靠上床头,他看着彼苏尔翻书的动作,视线停留在那人刚刚剪短的头发上。

  “为什么要查清楚?就算没有这颗星星,你在网上搜索关键词,也能看见一些爱好者生成的建模。”

  彼苏尔的头从书里抬起,他看向沈晨:“所以,没有这颗星星吗?”

  沈晨神色明暗参半,他看见彼苏尔的眼睛,里面溢满艳色。

  沈晨道:“有。”

  “在一百七十六页,室女座59b。”

  彼苏尔翻动书页,一时间,房间中充满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一颗浓粉色的行星概述图展示在彼苏尔眼前,他一边阅读上面的文字,一边向沈晨问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颗星星?”

  “不是我喜欢。”沈晨道:“是我母亲喜欢。”

  他严谨地补充道:“准确来说,她也不是喜欢这颗星星。”

  沈晨缓缓地说:“她去世时,国内外的天文观测能力都很有限,所以这颗星星在当时并没有被发现。她只是非常老土的告诉我,她不会死,只是搬到其他星星上去住,一颗粉红色的星星。”

  彼苏尔:“这颗星星距离这里有五十七光年。”

  沈晨抬手捏了捏眉心:“距离多远都没关系,她不在那里。”

  彼苏尔:“可她告诉你她会住在那里,肯定是希望你能相信的。那么,你就应该相信。”

  有的时候,沈晨觉得彼苏尔的主观唯心主义非常超前。

  他觉得,这可能源于彼苏尔“魔王”的特殊身份。

  “不管我相不相信,她不在那里。”

  如果说因为彼苏尔拥有掌控大陆的能力,所以所有事对他而言都可以几近美好的话。年幼的沈晨在母亲离世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不会按他所想来构成。

  那个年代的北京,一到冬天,抬头望到的永远都是土黄色的天幕。

  在沙尘之中,人们走街串巷,偶尔有辆破自行车经过,是一连串哗啦哗啦的异响声。

  在轻工业逐渐退出城市、向乡村发展的过程中,沈昱建议厂长将厂房改为写字楼出租,使得第二皮鞋厂成了北京二环里唯一一所没有宣告破产的工厂。

  厂长十分看好这位能在一众工人中崭露头角的年轻人,而厂长的女儿,也在来厂里玩时看中了他。

  沈晨知道,从母亲确诊开始,之后的一切发展,既合理又必然。

  沈昱走后,母亲就住进了医院。

  沈晨不想回到没有父母的家,所以他白天去上学,晚上就睡在医院里。

  沈敛宁用沈昱交给他的钱,给沈晨母子将病房升级成单人病房。

  从那之后,肿瘤科就是沈晨的家。

  他的母亲死在海棠花开始盛开的四月,经过无数次化疗,用尽所有可以用尽的医疗手段,最终仍然瘦骨嶙峋的死在病床上。

  那一刻,沈晨看见父亲跪坐在地上的模样,从父亲的眼泪中,感觉到了命运的恶意。

  他开始憎恶一切无法由人意掌控的事,憎恨存在又虚假的命运。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应激反应,因为他面对不了父亲的痛苦。

  母亲去世后,继母很快也在一场意外事故中离世。

  火化遗物时,沈晨在继母留下来的日志中看到,她说她心里明白,她只是用她父亲的六十万,换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

  沈晨长大后,曾经完整地回想过这段过往。

  他甚至认为,这其中没有任何人做错。

  反而,每个人都付出了无比高昂、无法承受的代价,却没换来任何想要的结果。

  沈昱用厂里的钱做投资,在几年后,成立了中国第一家私人银行。

  沈晨除了上学,就是跟着邵慈四处旅行、研究。

  直到大学毕业,他从沈昱在郊外的别墅里搬出来,实现了他儿时的理想,成为了一名“生物学家”。

  他渐渐拥有一切,名望、地位、尊敬,但他无法认可自己。

  他觉得对于一些生物来说,人类的存在,就如同当时操控母亲死亡的“命运”一样。

  彼苏尔看向沈晨,觉得沈晨好像突然变得很失落。

  魔王大人用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声音道:“好好好,她不在。”

  灯光在彼苏尔剔透的瞳孔中折射,仿佛变为火彩一般的微光。

  沈晨看着彼苏尔的脸,不由自主缓缓抬手。

  他用手轻抚在那张足以令所有人沉溺其中的脸上:“如果你也希望的话,那就你来替我相信吧。”

  这是彼苏尔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在沈晨的脸上,看见虔诚的神色。

  但比起从前的理所应当,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他觉得沈晨还是适合像往日那样,对什么都很淡漠的样子。

  彼苏尔答应:“好。”

  沈晨极浅地笑了一下,是那种连眼睛也微微眯起,好像非常开心的笑容。

  他收回手,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有点没礼貌。

  但彼苏尔一把拉住他的手,将那只手包进自己的手心里。

  彼苏尔的偏高体温,通过两人此时接触在一起的方寸皮肤,一路攀附到沈晨身体其他部位。

  彼苏尔觉得沈晨在通过自己触碰什么,他自己不愿意触碰的东西。

  好像某种盛开在地平线之上,随风摇曳的璀璨之物。

  彼苏尔:“你做不到的事,都可以交给我。”

  “你只要不乱跑,跟在我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