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她的人太多,自己好像都不能领到靠前的号码牌。
陈美仪在家里宴客, 而她在江城的住处,与盛致父母家相邻。
这不是巧合。
盛致的父亲还在部队时,驻地在岛市, 正值陈美仪的父亲因餐饮之外的商业投资在岛市活动, 一待就是三年。
岛市是个小地方,工业刚刚崛起,还在完成原始积累的初级阶段, 藏龙卧虎人才不少。
两人从那时建立起牢固的友谊, 延续到发迹后还总是难舍难分, 一聚就要喝酒,一喝势必酩酊大醉。
盛卫平在江城紫杉院安家, 陈世光也要在旁边买栋小的凑个热闹。
他一直有心往内地发展, 只是有心无力。
还没赶上好机遇,一张肝癌诊断书彻底让梦想破灭,公司交到女儿手里。
陈美仪匆匆接班也是无奈, 家里的男孩都不成气候, 好在她继承了父亲的能力和手腕, 硬抗也把大旗扛起来了, 平稳过度后,想的就是继承父亲的遗愿。
美仪和盛致自幼年就玩得好,长大了地理距离远,只能做手机里的闺蜜。
几乎每天联系, 互发网络上推荐的餐厅相约见面去吃、分享品牌新上的珠宝服饰资讯、吐槽圈子里渣男们的千层套路。
不过很少聊生意,这是盛致的原则。
盛致知道她有需求, 把瑞廉介绍给她, 自己却不参与促成、不问进展。
能谈成合作最好, 谈不成姐妹也不用为了照顾人情而为难。
对于盛致家里的事, 陈美仪当然知道,也猜她会担心偶遇父亲闹不愉快,虽然从现实考虑可能性微乎其微,楼栋间距很远。
美仪特地提前发来消息,提出叫车去接她。
盛致没给地址,回复说:[不用折腾,我下班从公司和韩锐一起去]
美仪旁敲侧击地打趣:[他不知道你是谁还让你蹭车,是不是想撩妹?]
……他何止想啊。
盛致兀自笑一笑,觉得这不是问句,美仪也没有非让她回答的意思。
她不仅没回答,还把聊天记录里这句话删掉了,免得被韩锐意外看见。
她并非刻意欺骗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友情不沾生意”同理,尚不知能一同走多远,叠加上已断绝来往的家庭要素,百害无一利,本就脆弱的感情可能雪上加霜。
美仪知道盛致爱吃中餐,让贵客们也跟着迁就。
盛致事先不知道,否则肯定劝阻她。
一方面,
即使隐性的照顾也让现在的她惶恐。
另一方面,
韩锐知道她喜欢中餐,可能很敏锐地觉出美仪与她关系匪浅,又在生意上额外地谦让。
说到底,她其实不希望,男朋友和好姐姐在生意场上礼让三分,回头把吃的亏都算在自己头上。
她希望他们公私分明,六亲不认,从利益出发要够自己想要的,不能谈妥也不伤感情。
.
餐桌上,盛致认真听他们交谈。
山水资本虽然和瑞廉的客户交情不浅,但沈思唯却又不是韩锐叫来的,而是陈美仪。
分辨阵营不难,美仪和丁英廷想让山水入局,韩锐却站在对立面。
陈美仪要的是丁英廷手里“康益千方”那块招牌。
康益千方虽然因代言人危机和市场判断失误折戟沉沙,但前期已经投入巨额营销,打开了知名度,市场印象仍是保健茶第一品牌。
丁英廷出品牌和渠道,做罐装销售;陈美仪控盘,烧钱搞健康茶饮的门店扩张,线上线下市场全铺开,需要更大规模的营销,韩锐参与的还不止这些。
盛致听出意图,他父亲的私募,鸣金投资也要入局。
这说明康益千方的最终目标是海外上市。
韩宁中回国后就一直在做中概股市场,比山水资本低调些,不过业内预估他管理的资金规模不小,像尼斯湖怪似的潜在水下,一出水可能是庞然巨物。
眼前已知的庞然巨物是山水资本,投资高调,遍布衣食住行全行业,打出的旗号是“改变生活生态”。
鸣金和山水投资理念不同,却都想投康益千方,有可能造成发展方向无法统一,劲不往一处使的尴尬局面。
盛致摸清了这个局的主要任务。
眼下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是韩锐,陈美仪拖着沈思唯亲自来说服他。
这位沈总。
与韩锐有个共同点,日常语速偏慢,却不是韩锐这种蛊人精的风格,他丝毫不会给人压迫感。
和他的投资大佬身份不太相称,很温文、谦和,笑起来甚至有点腼腆,像个高校青教。
之所以说“青”教,因为他才31岁,这么年轻在继承家业的二代里不鲜见,不过他出身草根,就显得十分传奇。
外界普遍认为他只是提线木偶白手套,能自己左右的事不太多。
饭局上一直谈生意未免沉闷,丁英廷偶尔插科打诨,因为不算熟,还不太好意思开桌上其他人的玩笑,不久前沈思唯因与流量小花陈霏忆误传了绯闻而出圈,但他却没提,只敢捏盛致这个软柿子。
“盛致还负责君腾汽车的业务吗?那柳逢青回国的宣传也是你在做?”
盛致猜不到他莫名其妙笑容外的意义,实话实说:“是。”
“你们见过面了?”他笑得更深,“他没说什么?”
盛致觉得他不像醉了,迷惑不解,答慢了一步。
丁英廷又抢了一句:“你以为他是为谁回了国?”
盛致得了提示,犹豫着问:“为了……丁总?”
丁英廷像被扎了一下的气球,当场泄劲:“嗨……你这企业级理解!当然是为了你啊。”
“我?”盛致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变得不太自然。
让人慌张的是,他是为了盛致还是盛安雅。
她难免燥出汗,一时不确定,丁英廷会不会在这个场合揭穿她的秘密。
韩锐掀起眼睑看她,正好把她的慌张看进眼里,误会成了别的意思。
“熟人?”他语气淡淡的,说不出的疏远。
盛致本就担心穿帮在这里,愈发急躁地争辩:“完全不认识啊……”
这两人反常的冷和反常的急,让丁英廷看了好戏。
平时见韩锐四平八稳惯了,难得卖个破绽,丁英廷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今天这桌上只有他不带目的,用不着谨言慎行。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丁英廷笑着从头说起,“他是我高中同学,从读书时就关注你。去年我们不是传了个离谱的绯闻吗?他一看对象是你,当时就要和我急眼,说我为人不地道。我能怎么说?只好给他澄清了,和你传绯闻那三个没有一个真,盛致是单身。算算工作交接时间,他应该从那时候就计划回国。”
以他对哥们性格的了解,可能又回国好几年没个动静,连话也不敢和人家女孩说。
不如顺水推舟一把,就算失败也不留遗憾。
盛致却只在想,高中认识的,又是丁英廷的同学,知道自己身份的可能性很大。
被关注对她来说不稀奇,现在要紧的是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盛致把姿态放得很平常,不高不低:“他都到那个位置了,做这么重大决定应该不会只考虑单一因素,丁总还是不要笑话我。”
这话题远在陈美仪预料之外,她一直确定盛致单身,现在工作又忙得脚不沾地,更加抽不出空谈情说爱。
沈思唯说想追求盛致请她引荐,陈美仪真心觉得,他们俩一个锐利一个圆融,一个脾气暴一个脾气好,一个豪门千金一个草根英雄,说不定正好互补成一段良缘,小妹妹适合被宠。
故而组了这个局,像等快收尾时找个机会让两人聊聊天。
谁知还没进入正题,杀出丁英廷这么个搅局的程咬金。
陈美仪心情复杂地拧着眉,往沈思唯脸上瞥一眼,紧接盛致的话:“对呀,又不是言情话本,玩什么‘蓄谋已久’。这位柳……”
“柳逢青。”丁英廷答。
“是哪家的?”
“不是哪家的,出身普通,自身优秀。”他简要地介绍朋友留学和任职的履历。
陈美仪松了口气,觉得完全没有竞争力,挑剔道:“我听说搞技术登峰造极的人,多半有点自负和古怪,人情世故差一点,总要别人来迁就自己。这种人不适合谈恋爱,很难伺候。”
丁英廷不露声色地笑着,陈美仪问出身时,他猜到她可能也知道盛致的身份,但他又不明白,她这样主观臆断是什么出发点。
韩锐被蒙在鼓里,并对盛致有滤镜,彻底想岔了。
有男人对她执着不奇怪,陈美仪的话才叫人意外。
她那话没有旁观者的客观性,对于一对男女是否匹配,客观看总是先比较外在条件。
陈美仪却完全把盛致当了自己人,用闺蜜的视角,替她挑剔男人,判断依据只有“对她好不好”,女企业家的理性浑然不在。
他面上镇定,心里生出更多对盛致的欣赏,又觉得她不可捉摸,有点魔力。
喜欢她的人太多,自己好像都不能领到靠前的号码牌。
丁英廷转眼看盛致:“盛致对他的印象呢?”
盛致笑盈盈,巧妙地避过这记直球:“我现在是柳总的公关负责人,当然对他只有好印象。”
丁英廷见她不愿说,估计没戏,很生硬地问起刚上来这道鱼的做法,隐隐表达着不满。
美仪知道他生活中就这样,留着些少年人的任性,也并不觉得被冒犯,把厨师叫出来给他详尽的介绍。
只是丁英廷这么一打岔,她也不方便再让盛致知道沈思唯也有类似的想法,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今天认识了,以后他们自己约见就没这么尴尬。
这一茬事终于蒙混过关。
盛致垂下眼细嚼慢咽,有种成功渡劫的错觉,谁想到后面还有一难。
晚饭结束又品了些陈美仪珍藏的酒,几个人断断续续把康益千方要用的一些人和渠道商定,时间也不早了,便都有了道别之意。
陈美仪特地提一句:“盛致是不是第一次和沈总见面?留个联系方式吧。”
盛致立刻把手机打开,与沈思唯互加了微信,又按惯例在微信中互发了电话号码。
沈思唯往她手机上略扫一眼,以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开起了玩笑:“你比我还公事繁忙。”
盛致知道他指的是四百多条未读消息的提示,没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顺杆恭维道:“敢骚扰我的当然多,有几个敢骚扰您?一般人想找您,电话顶天也只能打到您秘书那里。”
前一句是场面话,后一句他却听出来阴恻恻的埋怨,笑着说:“那次电话不是你打的,以后你打,我接。”
“那不行,我现在换工作了,”盛致假装惶恐的神情直摆手,“您投资品牌,我为品牌服务,电话要是都打到您这儿来了,事态得多严重?”
“那更得打给我,”沈思唯故作严肃,压低声说,“有内幕早点提醒我。”
这对话的时间,韩锐站在离门更近处和陈美仪说了几句话,目光并不在她身上。
等到回过头准备叫盛致时,陈美仪也与他同时回头看过去。
沈思唯的话是对陈美仪说的,仿佛是为了给主人一个交代:“盛致坐我的车,我先送她到家。”
韩锐眼皮一跳,抢了句话:“不用,我和盛致同小区,顺路带她一程。”
沈思唯把视线转向他,半开玩笑:“下班还和老板同车,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韩锐还想再争取,陈美仪先发话,给了沈思唯许可权:“也好,你不是有事要问她吗?可以路上问。”
这样一作安排,韩锐和盛致再有异议就显出古怪。
坐进车后排,盛致就彻底安静了。
不再像刚才出门前热情地与他应酬。
沈思唯也静坐了片刻。
车驶出去一个路口,他才开口。
“盛小姐住哪里?”
“河滨府。”这话也是说给司机听的,所以盛致略微提高了音量。
他停顿,感到蹊跷:“韩总住在那里?”
“离公司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继续深究。
“我们也离得不远。”
他话音刚落,她手里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
盛致打开手机,是韩锐发来的。
[我在你后面]
理解他的意思,车就跟在后面,她没有回头去看,免得沈思唯也跟着回头。
虽然如此,也有细股的暖流从心里经过,好像暗中受着照顾,又不只是照顾。
密谋是更能打动她的东西。
照顾微不足道。
盛致回过神,发现错过问沈思唯住在哪里的契机,不太礼貌。
于是另起了个话题:“美仪姐说,您有事要问我?”
沈思唯顿了顿,把语言组织清晰,说:“盛小姐,我和你爸爸有多年的合作关系,我一直在帮他处理他私人财产。去年下半年他给你在维京群岛建立信托,自始至终也是我在帮忙操作……”
盛致惊讶地转过头。
她的五官像她母亲,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毋庸置疑的大美人,一双杏眼,两弯柳眉。他父亲却不是这样,眉骨高而眼窝深,有攻击性。可就这样两张五官截然不同的脸,在许多瞬间,神态所散发的威力却一模一样。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抓住了关键:“维京群岛?”
沈思唯觉得她眉目间凝着一股阴鸷的决断力,与她父亲好像。
“没错,”他淡淡地说,“是你想的那个。”
只有在维京群岛建的信托允许受托人和受益人是同一个人,相当于把钱直接交到她手里,随她支配。
宁愿用遗产来宣告停战,也不愿说一句认错的软话,真是倔老头作风。
盛致想,他去年重伤住院也许是起因之一,对峙到今天,竟然用上了苦肉计。
她飞快地把脸转向窗外,只留小半个侧面。
再开口时对沈思唯的敬语也没有了。
“你转告他,我不想要他一分钱,也请他好好保命,别给我添麻烦。”
沈思唯低头兀自一笑:“这话好难传。”
作者有话说:
韩锐:气得我又要在老婆门前阴暗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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