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太傅年纪大了, 见不得年轻人这般腻歪,转身快步走在前面,眼不见心不烦。
这顾洛辰以前也不这样儿啊,他以前不是对谁都冷着一张臭脸, 一尺之内就能冻人成冰的么?
如今竟能这么坦然的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握着男人的手, 简直是匪夷所思。
顾洛辰这会儿才没心思理会祁老太傅, 他拉着闻柳的手, 慢慢悠悠跟在祁老太傅身后, 没多久就被祁老太傅甩出了一大截儿的距离。
“太傅今日腿脚倒是好, 再快点儿就能跑起来了。”
顾洛辰在后面轻笑着感叹了一声, 转头问闻柳:“还害怕么?”
闻柳轻轻摇了摇头。
顾洛辰也不知他是真不怕了还是在敷衍他,于是又劝慰道:“陛下待本王和祁老太傅,亦师亦友, 敬重有加,而且,陛下也是仁德之人,你不必怕。”
闻柳轻轻应了一声, 转眼间, 二人走走到了御花园的分叉路口。
顾洛辰没再跟着老太傅的脚步,反而带着闻柳走上了一条歪曲的小路。
他一边走一遍给闻柳介绍着:“正值春日, 这御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正盛, 这小路两边儿的花是最好看的,你可以多看会儿。”
“可陛下还在等王爷呢。”
闻柳轻声提醒了一句,岂能为了自己看个花儿让皇帝久等,万一到时候怪罪下来怎么办。
“本王刚给陛下解决了个大麻烦,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会儿应该没什么正事儿, 不用着急,再说了,祁老太傅也快到了,有他陪着就行。”
闻柳闻言,心叹了一声,如今看来,外界传闻的有一点确实不假,那就是顾洛辰的权势是真的大,竟敢让皇帝等他一个臣子。
不过,依他所言,若是皇帝当真把他当朋友,不顾那么多君臣礼节,似乎这件事倒也算合理。
可顾洛辰不在乎,闻柳却不敢也不好意思真耽搁那么久,他匆匆看了几眼,夸了句好看,便催着顾洛辰先去办正事。
顾洛辰见他不放心,也只好带着他往御花园中间那小凉亭的方向走了。
这会儿顾洛辰已经松开了他的手,闻柳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看两眼小路两边的花儿,心叹御花园里的花品种果然多,尽是些平日里看不到的,不认识的。
其实闻柳观察再仔细一些的话,就会发现,顾洛辰选的这条小路除了两边儿花漂亮之外,跟其他几条路比起来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就是这条路上没有侍卫。
顾洛辰知道他不喜人多,不喜接触人,便会时刻记着,无论在哪儿,都会尽他所能让闻柳待得舒服一些。
到了凉亭外,闻柳远远往里面看了一眼,打起了退堂鼓:“王爷,属下在这儿等您。”
“这儿太晒了,跟本王一起过去吧。”
闻柳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也知道拒绝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便老老实实跟在顾洛辰身后,进了凉亭。
“陛下。”
顾洛辰轻声唤了一声。
“草民参见陛下。”
闻柳也跟着喊了一声,还在后面行了个礼。
“这位是?”
小皇帝笑着看着顾洛辰身后的闻柳,突然想起了什么:“朕想起来了,这是在朝堂上先申清寒一步救了爱卿那个人吧。”
“正是,他是臣府上的暗卫。”
皇帝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闻柳:“暗卫?”
“哦,朕想起来了,”宋如鹤跟他提过两句,“这个就是爱卿金屋藏娇的那个……”
“陛下。”
祁老太傅及时出言打断了皇帝的话,自己知道归知道,平日里倒也可以跟宋如鹤闲聊几句,可皇帝年纪尚浅,心思不应该放在这些事情上。
小皇帝一听到太傅的呵斥,立马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爱卿坐。”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顾洛辰身后的暗卫,他以前怎么就没想过,顾洛辰金屋藏娇的“娇”有可能是个男子呢?
其实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之前有人想用美人巴结顾洛辰,顾洛辰却转眼就将人全撵走了,当时还有人传说他性冷淡,可如今看来,跟性冷淡没什么关系,想来顾洛辰喜欢的本就是男子。
反观这小暗卫的身段,这身姿,简直堪称完美,只要面具下那张脸长的算是端正,那便称得上一声美人儿了。
“你也过来坐吧。”
闻柳闻言,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顾洛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示意他过来,他才恭恭敬敬对着皇帝点了点头,走到顾洛辰身旁坐下。
“太傅,朕今日表现如何?”
小皇帝一脸得意地看着祁老太傅,像是个想要得到肯定、得到表扬的孩子。
祁老太傅捋了捋胡须,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陛下今日表现很好。”
“有一点缺点。”
顾洛辰补充了一句,祁老太傅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在这个时候扫兴。
小皇帝却毫不在意,高兴地看着顾洛辰道:“爱卿说说,哪里不好,以后朕一定好好改。”
顾洛辰想起皇帝摔东西时闻柳的脸色,第一次以公谋私道:“陛下不该当着众臣的面儿扔东西,有失礼仪。”
“哦。”
小皇帝委委屈屈应了一声,祁老太傅却不乐意了:“哪里有失礼仪了,恨只恨陛下手生,砸歪了,不然像顾洛辰那样的朝廷蛀虫……”
顾洛辰:“……”
“太傅,您这是当着我的面儿指槐骂槐么?”
祁老太傅闻言一愣:“老夫什么时候骂你了,老夫想骂你就当着你的面骂了,何须指槐骂槐。”
小皇帝在一旁轻轻拉了拉祁老太傅的衣袖,小声儿提醒道:“太傅,您刚把卓文青说成顾爱卿的名字了。”
“哦,是么。”祁老太傅心里理亏,嘴上缺硬,“谁还没有个嘴快说错的时候,我刚说哪儿了。”
“您说到朝廷蛀虫。”
小皇帝提醒了一句。
祁老太傅又道:“对,像卓文青和言昙那样的朝廷蛀虫,别说那砚台砸了,就是拿铁锤砸也不过分。”
“再说了,”祁老太傅护犊子的风范一上来,顿时就停不下来了,“陛下动不动爱砸东西的坏习惯,不正是跟你学的么?”
顾洛辰:“……”
貌似……是跟他有一点点关系。
“而且,”太傅说一句不痛快,又补了一刀,“光学砸东西也就算了,就连准头也照着你学,那还能学出个好儿么?就你那砸东西的准头,哼。”
太傅冷哼了一声,没好意思把后半句“狗见了都摇头”说出来。
顾洛辰:“……”
砸东西不准这个锅他可不背。
若是以往,顾洛辰可能完全不会把太傅这种没用的话记在心上,但有关闻柳,他不得不退一步。
“既然你说陛下砸东西的习惯是跟我学的,那以后,本王便以身作则,不再砸任何一样东西,希望陛下日后也能向臣学习。”
“扔东西的确有失气度,爱卿放心,朕以后一定改。”
“陛下英明。”
“朕有一事不明,爱卿给太傅传的信上不是说,爱卿拿到手的证据被人抢了,爱卿派人去找没找到,还把那么没用的暗卫罚了么?那今日爱卿呈上来的证据,是如何拿到的。”
顾洛辰轻笑了一声,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头对一旁的李公公说了一句话,让他去御膳房那些点心过来。
随后他才转过头,对小皇帝道:“其实那日给太傅传的信是假的,虽然臣一直觉得太傅和陛下身边应该没有什么眼线,但通过周崇安来看,臣发现太傅和陛下身边,应该是有眼线的。”
皇帝和祁老太傅闻言,纷纷蹙眉。
“所以我方才才故意支开了李公公,按理来说,李公公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今日臣说的话,多一个人知道不如少一个人知道。”
顾洛辰话音刚落,祁老太傅便将目光转移到闻柳身上。
顾洛辰见状,知道祁老太傅信不过闻柳。
“太傅不必担心,我以性命担保,你们可以信得过他。”
祁老太傅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催促道:“你接着说。”
“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怀疑过你们身边会有眼线,但周崇安入狱之后,屡次遇险,我还特意让太傅您给陛下传话,允许我私自把周崇安调到刑部,但就在我把周崇安转移到刑部的当天,便有不明不白的人混迹在官兵里,当晚,周崇安便遇到了危险。”
祁老太傅听到这儿,整个眉头都揪在一起了,照这样说,自己和陛下身边,的确应该是有眼线的。
“经此事后,我联想到了言昙身后有人一事,以言昙的野心和地位,能让言昙死心塌地给他卖命的,必然不是普通人物。”
“我就在想,这人既然这么厉害,那么,这问题,有没有可能就出在宫里,出在陛下身边。”
“毕竟这人能让言昙信服,肯定是有些手段的。”
“所以我便在把周崇安转移到刑部的第二天,散出了周崇安在刑部的消息,之后,我便伪造了那封信,把那些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借着太傅您和陛下的手,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另一边,我提早让孟老先生准备了两份儿证据,一份儿在我去找他的时候给我,也就是假的,被抢走的那份儿临摹的,而另一份而真的,还在孟老先生手里。”
“言昙这人,生性狠毒,既然知道了孟老先生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所以我离开孟老先生的住所,拿走了那假证据之后,便让暗卫暗中保护孟老先生。”
“言昙虽然没能取走孟老先生性命,却觉得自己拿到了真证据,达到了目的,也就不会再在孟老先生的下落上下功夫,毕竟,他杀人也只是恶念作祟,顺手而已。”
“再之后,真的证据便被我手下的人,传到了我的手上,而我派暗卫去找,事后责罚暗卫,也不过是一场能让此事顺利进行的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