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宴知道闻柳受伤之后, 便隔三差五跑到闻柳那儿看闻柳。

  多数时候都是赶饭点儿去给闻柳送饭的,也有少数时候不赶饭点儿,就只是在闻柳床前面坐着,守着, 偶尔陪他聊聊天。

  有时候聊完天就一直看着闻柳的腿的方向, 时而叹气, 时而去掀掀被角, 看看伤口有没有渗血, 需不需要换纱布。

  在换纱布这一块儿, 严宴还是有些经验的。

  以前严城受伤的时候严宴就会给严城换, 后来慢慢的,严城手下那些顶级暗卫受伤的时候,严宴也会给他们换纱布, 一来二去的,就手熟了。

  这天中午,闻柳看着严宴盯着他腿那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忍不住转移话题道:“宴宴, 几日不见, 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哦。”严宴垂头丧气的敷衍了一声,转头问闻柳:“你腿上的伤真的没伤到筋骨么?不会耽误你以后走路吧。”

  “不会。”

  严宴这才微微放松了些许, 低声嘀咕道:“那就好, 幸亏不耽误,不然你说你以后出了王府怎么生活啊。”

  闻柳闻言,心下一愣,他自己都没有想这么远, 宴宴竟然为他想这么长远。

  而且, 这几天, 都是宴宴在照顾他,端茶递水,打饭,陪他说话。

  明明看着不大,照顾起人来倒是颇有一套。

  闻柳回过神,见他还是愁眉苦脸的,笑着开玩笑道:“其实我腿伤了也有好处,你看,受伤了就可以天天歇着不用做任务了,而且,腿伤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离开王府了,我还可以在这儿多陪你一段。”

  严宴听了,也不买账,反倒是瘪着嘴感叹道:“我宁愿你不多陪我这一段儿,也不希望你受伤。”

  闻柳听了严宴这话,心底一暖,看着宴宴笑了笑:“我知道,我真没事儿,以前比这更重的伤也挺过来了,没什么的。”

  闻柳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严宴心里更急了,他忙睁大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闻柳:“更重的伤,什么时候受伤的?是你来王府之后么?”

  见他这反应,闻柳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是几年前在尚书府的时候。”

  严宴听完,愣了许久,心叹也许这就是暗卫的命吧。

  不管谁是主子,都要舍命保护主子的安全,闻柳如此,哥哥也是如此。

  可到底是谁规定的,暗卫就一定要舍命就主子呢,主子的命是命,暗卫的命就是草芥么。

  他知道闻柳这次是为了保护王爷才受的伤,他也听哥哥说过王爷背地里对闻柳很好,可那尚书府的尚书有什么好的,值得闻柳舍命去救他么?

  “值得么?”

  严宴轻声问了他一句。

  闻柳听着,心想这大概是他认识宴宴以来,宴宴说的最认真,最严肃的一句话了。

  救别人或许不值得,但在闻柳心里,这次救顾洛辰,是值得的。

  “值得,王爷他……是个好人。”

  严宴见闻柳误解了他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问你救王爷值不值得,我是问你,救尚书值得么?那尚书对你好么?”

  “不好。”闻柳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但我之前受重伤那次,不是为了救王尚书。”

  闻柳说到这儿便没再往下说了,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回想,那次只是简单提起,他也不想提。

  可严宴却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他听闻柳话只说了一半,还留了一半儿,便忍不住追问:“那是为了救谁?”

  闻柳在尚书府做暗卫,尚书是他的主子,如果不是为了救尚书的话,他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

  闻柳微微垂眸,沉默了片道,咬了咬唇,许久之后才轻声道:“一个熟人。”

  严宴听完,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他平日里对你好么?”

  闻柳没说话。

  严宴见状,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能让闻柳这般沉默的,肯定是对闻柳不好。

  可一个对他不好的人,他为何还要拼死保护人家,傻不傻。

  严宴叹了一口气,也不愿再和闻柳谈论这些:“要不我在你这屋打个地铺吧,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闻柳笑了笑,拒绝道:“不用,有人照顾我,再说了,地上凉,你在地上睡两晚容易着凉,到时候你哥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我哥才没那么狠呢,”严宴反驳了一句,随后又问,“再说了,你就只担心我哥骂你啊。”

  闻柳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没,我只是怕你生病。”

  严宴闻言,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这还差不多。”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厨房找沈婆婆,沈婆婆听说你为了保护王爷受伤了,特地让人去买了好些大补的东西,让我来问你呢。”

  闻柳笑了笑,他对吃的向来没什么研究,于是便看着严宴道:“我不挑,你点些你爱吃的吧。”

  等严宴离开,闻柳脑海中便不可控制的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受重伤的时候。

  不知为何,有些东西越是不想回想,越是想忘记,偶尔被提起却还是会占据整个脑海。

  “闻柳。”

  一道好听的声音把闻柳从那不堪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闻柳转头往门口那边看了眼,刚要起身,就听那人急急喊了他一声:“躺好,别起来。”

  闻柳听话的没再动,只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侧目看着顾洛辰,轻声叫了一声“王爷”。

  顾洛辰眼看着闻柳床边那椅子,低声问他:“谁来过?”

  “宴宴。”

  顾洛辰没再说话,他走到那椅子旁边,将那椅子往后稍微拉了拉,看着闻柳道:“之前太忙了,本王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闻柳听他这么说,不想让他自责,便开口道:“管家和宴宴把属下照顾的很好,王爷那么忙不必亲自来。”

  “忙完了。”

  顾洛辰轻轻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看着闻柳道:“宋如鹤来给你换过药了么?”

  闻柳微微点了点头。

  “本王能看看你腿上的伤么?”

  虽然心里知道看一眼也没什么用,但顾洛辰心里却有一种执念,非要看一眼才能安心。

  闻柳没说话,又轻轻点了点头。

  顾洛辰征得他同意了,这才起身,掀开了下面的被子,看了一眼,纱布外圈没有血迹,看起来应该是已经不渗血了,应该是好多了。

  他把被角轻轻放下,也放下了一颗心。

  “本王刚让厨房给你炖了份儿补汤,起来喝点儿吧。”

  “多谢王爷。”

  闻柳刚想起身,突然想起了管家那日的话,想起了那句缠得不够,于是改了主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那个,王……王爷能扶属下一下么?”

  顾洛辰闻言,笑了下:“好。”

  他原本就打算扶闻柳起身,可后来考虑到闻柳不喜欢跟别人接触这才犹豫着没伸手,没想到闻柳今日竟反常的主动开口让他搀扶。

  顾洛辰伸出手的瞬间,闻柳感觉到身后那热乎乎的触感,不明显的轻颤了一下。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

  而且顾洛辰的手扶在他腰上,紧紧贴着他的腰,让闻柳觉得很不适应。

  毕竟从小到大,除了他娘亲,从来没有人与他这般亲近过。

  可饶是再不适应,也是他自己主动开口的,总不能反悔。

  而且这还只是刚刚开始,他要跟顾洛辰亲近到让顾洛辰厌恶自己才行。

  等他坐起身,见顾洛辰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于是便又进了一步,故意道:“王爷能……扶属下去桌边么?”

  顾洛辰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往闻柳的脚的方向看了眼,他的脚哪能走路,扶着也不行,得好好养着。

  毕竟腿要是坏了,以后耽误走路可就完了。

  因为闻柳的本意本就是想惹顾洛辰厌恶,所以闻柳自试探完便一直偷偷观察着顾洛辰的表情。

  见他突然眉头紧皱,闻柳心下一喜,看来管家说的果然有效。

  那不如更进一步,再提一些更过分的要求。

  “要不王爷抱属下过去吧,腿……腿还有点儿疼。”

  顾洛辰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闻柳,虽然他此言正合自己的意,可他不懂闻柳今天为何这般主动。

  “嗯。”

  他压下心底的屡屡思绪,上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才两日没抱,他就能明显感觉到闻柳又轻了些许。

  可这才两日忙于政务没抽出时间来看他,怎么就瘦了这么多,是没好好吃饭么?还是下人偷懒没好好照顾他。

  顾洛辰正想着,便觉得脖颈处有一丝丝冰凉的触感。

  待他回神,才发现是闻柳用双手挽住了他的脖子,那一丝丝冰凉的触感,应该是闻柳伸手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子的触感。

  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可他从前抱闻柳的时候,闻柳从来不会像这样挽着他。

  他从前向来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在他怀里躺着,两只手更是像无处可去一般别扭的搭在他自己胸前。

  可今日,他为何会主动抱着他的脖子了?

  闻柳见顾洛辰蹙眉想事情的模样,看着他冰冷的面色,心里不禁感叹,果然有用。

  照这样下去,看来离开王府指日可待了。

  顾洛辰低头,缓缓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今日……似与往日不同。”

  闻柳闻言,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心虚,说话都比平时结巴了几分:“哪……哪里不同?”

  哪里不同?很多地方都不同,可顾洛辰转念一想,闻柳这么问,或许他自己是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今日反常的举动的。

  若是如此,那会不会是他想多了。

  闻柳可能只是无意间与他亲近了几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