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阴身!”

  杜季青吓得大叫一声,符玄又拍他面颊,“哪里来的魔阴身?你再好好看看,这里全是自己人!”

  杜季青被放下来了,云骑单膝跪在他面前请罪,杜季青不敢看对方,一直捂着自己的眼睛,肾上腺素飙升之余心跳飞快,缓和了许久,虚弱问符玄:“经常有人在我脑海里说‘药王慈怀,建木生发’,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是丰饶民以及药王秘传统一的口令,你要是再对其他人这么喊,也会被当做丰饶民抓起来的。”

  杜季青瞬间闭嘴了。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先躺着休息下吧,那边有个睡袋,不客气。可别还没将军的消息,你就已经……”符玄就看着杜季青同手同脚躺在睡袋上,木木的目光望向肃杀的石像,龙尊石像横眉冷竖,武器直指建木。

  杜季青没躺下多久突然跳起来,符玄吓了一跳,问他:“你干嘛?现在可不是去上厕所的时候!”

  “我去支援景元!都说夫夫同心其利断金,就算死也不能先让他一个人死!”

  “谁说要死了,你给我回来!”

  符玄的小短腿根本追不上跑得飞快的杜季青,本来病殃殃的人怎么突然健步如飞了?

  “给本座追啊,愣着干什么呢!”

  “可是将军大人吩咐,我等只能够静候在外!”云骑军齐齐一答,符玄无话可说。

  她也记得景元的嘱托,就止步于边界没有深入,希望杜季青遇到丰饶孽物会自己避开,而景元他们也还没有直接面对幻胧才好。

  杜季青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了,自己那么怕死怎么可能敢单枪匹马往里闯呢?除非是符玄拿把刀子架他脖子上,以命相逼。

  既然来都来了……

  还是走吧。

  杜季青扭头往回走,何况浪子回头都金不换,他又不是傻子才去送死呢,本来五五开的局面,有他误入肯定一九开了,他一个还得人照顾的小脆皮,去了肯定拉仇恨。

  龙宫刚从深海里剥离不久,湿漉漉的地面还布满藤壶水垢,他迈开腿爬台阶的时候脚不慎一扭,直接往后滚下去,台阶数十层,虽然间隔不长,杜季青一路滚下来还得花费一分钟。

  越滚越快,快到他根本无法去停止下来,后背猛地撞击残破的石柱,当即呕出一滩血,感觉身体都如瓷器碎裂开。这还是他第一次伤得如此惨重,他这么一滚,被地面破石头贝壳割破的身体血流不止,他几次想爬起来都以失败告终。

  杜季青费力抬头看了看目前的情况,他从长长的石阶滚落,险些就摔出外边掉进无底深渊里了,他运气好,不偏不倚从不算多宽敞的长梯下来,好歹没摔出脑震荡。

  虽然浑身抽疼,杜季青咬咬牙又站起来了,他看着高高的阶梯都心生恐惧,而脑海又有一道声音催促着他下去。

  “真君大人!”有云骑军追上来,听到那年轻的声音,杜季青眼睛都亮了,他回应道:“我在下面,不小心摔——”

  话没说完,突然惊起一声枪响,不过瞬息之间,刚露出脑袋的云骑士兵被子弹击碎了颅骨,直挺挺往后倒去。

  转变来的太突然,杜季青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声音,他机械扭头往后看去,一名黑色盔甲打扮的家伙手持热武器盯着他,却也没直接用枪对着他,而是看了一眼直接离去。

  没等杜季青松一口气,在黑色家伙身后跑过来两只长满银杏叶的狼形灵兽,目标直奔杜季青。他小时候被狗追过,看到体型跟人差不多的野兽吓得腿脚都软了,两张血盆大口近在眼前,舌头上的涎水快要滴下来,獠牙也近在眼前。

  杜季青大脑持续一片空白,他往后退去,再次被石柱拦截去路。

  “大人,别来无恙。”柔美的女声如春风化去恐惧,杜季青感觉宛若母性慈爱的感觉笼罩全身,洗去他磕碰出来的一身伤痕。他迟疑着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女人,不,准确来说她是飘着的,树枝作簪,衣摆飘飘,看着就跟仙舟人不搭边。

  杜季青没见过这个人,因而谨慎不吱声。

  女人又说:“药王慈怀,必然会护佑我等,大人虽失了记忆,可切莫忘了自己重要的职责。”

  重要的职责?

  没让杜季青问出口,女人已经如冤魂飘去远方。她说起药王慈怀,必然是药王秘传的人。

  居然被敌人救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杜季青苦笑一声,前途未卜,后路凶险,走哪都是不对的。一想到还在奋战的景元,他一狠心,就继续往前走了,走到岔道,犹豫左右两道。前路被建木根须阻断,是走不了了,左边的路有大猩猩模样的妖兽游荡,那凶猛的体型,一拳凿下来他绝对成小饼干。

  还是去右边吧,虽然幽静但也没可怕的东西堵路。他小心翼翼往前走去,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了破布,好歹松松垮垮罩着,但也没有衣不蔽体的地步,勉勉强强能穿。

  杜季青被一个巨大的卵吸引住了目光,它起码有两米高,被颜色艳丽的珊瑚丛包裹,粉色的卵壳反射柔和的光芒,像一颗巨大的珍珠。表壳如水的质感还有波纹流动,浅浅的纹路勾勒得如同鳞片一般。

  这是持明龙宫,持明族的老家,而他们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只会蜕生成龙卵不断轮回。

  所以龙尊也是这样,从丹枫到丹恒,外表近乎一模一样……

  杜季青似想通了这一点,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冰凉的卵壳,被它复杂的情感吸引住,一下子挣脱不得。

  它在叹息,在忧愁,还有一道低沉沧桑的男声喃喃自语着,杜季青没听清它说了什么,就感觉手底下的东西如有生命蠕动了一下。

  “妈妈……”

  杜季青迅速往后退开距离,一脸惊恐看着巨大的“珍珠”。

  谁是你妈啊,可别乱叫啊!

  杜季青继续往里走,一扭头,曲折的前路上左右生长着大小不一的持明龙卵,多到头皮发麻,要是这么多的玩意儿一起喊妈妈,绝对是噩梦一件。

  卵壳散发着的荧光在幽夜里有种渗人而荒芜的美感,杜季青轻轻穿过去,尽量不触碰它们。他疑惑的是在外面的时候白天煌煌,进到龙宫的时候却暗得不行,两侧古海分隔老远,也没到够遮蔽天光的地步,但光线就是不够明亮,他得盯着脚下的路才不被石头绊倒。

  从洞天入口到建木玄根的距离并不长,又感觉要走上三天三夜,被侵蚀千年的古老遗址荒废陈旧,大理石铺好的地面都已经破碎成废墟,杜季青慢悠悠经过,仍能够听见浪潮里来回奔涌的游龙嘶吼声,声声凄厉。

  如果绝灭大君破坏了建木,那罗浮也将万劫不复。

  ……

  列车组一伙人解开封印的枷锁,逐渐逼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幻胧,对方恭候多时,不断用柔媚的语调蛊惑他们深入虎穴。

  “太过分了,跟我们交好的停云小姐居然是幻胧大君变得,也不知道真正的停云是否遭遇了不测……”三月七也被沉闷的气氛所感染,都没有维持往日的灿烂微笑。

  景元也心有余悸,总觉得杜季青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他颇为在意,他往后看了一眼,三月七笑着说:“别担心啦,夫人会在后方好好待着的,等我们解决那什么幻胧,再好好团聚成不?”

  其他人也是点头说:“对,先解决眼下麻烦。”

  杜季青走着走着就觉得双腿如灌铅了一样那么沉重,直到双腿再不迈开一步,他倚靠旁边的建筑而栖息,刚放松下来,疯狂眨动的眼睛不由得合闭上。

  【潮湿的气息包裹着你,令你如同被深海淹埋一样感到窒息。你开始无力挣扎起来,可惜那点力道太过微不足道,还不如小儿挠痒,但你并没有就此放弃,反而想尽办法挣脱束缚。

  你成功了,可那湿漉漉的感觉如噩梦一样纠缠着你不放。你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他跟你的梦中情人极为相像。

  那只是一个背影,你该醒来了。】

  原本躺在地上急急喘息的男子如蒙大赦瞬间睁开眼,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呼吸困难。

  刚才的感觉怎么回事?好真实,可那只是短短几行字而已。

  杜季青看向自己刚才触碰到的龙蛋,它有着均匀的呼吸,外皮光滑如刚剥壳的鸡蛋,崭新又漂亮。又想到它们默默无闻被沉入海壑之下无人倾诉,终日不见天日,就觉得有些愧疚。

  杜季青如被吸引一样再次伸出手去触碰。

  “妈妈。”

  这次听得清晰了,杜季青跟还没出壳的小家伙较真:“我不是你妈妈。”

  “妈妈!”

  他的手被具有弹性的卵壳震了一下。

  还挺有脾气的。

  杜季青失笑,径直走进通向无人漆黑的道路之中。他迷失在了黑暗辨别不出方向,于是停下了脚步问龙蛋,“路怎么走?”

  面前浮现了一道莹蓝色的半透明人影,这路上杜季青见过好几个,它们自言自语似孤魂野鬼,怎么叫都不搭理,他也就没再管了,而眼前这位头顶龙角,看着莫名熟悉。

  “丹恒?不,应该是丹枫才对。”对方没有下半身,就这么飘在空中,面容也模糊不清,依稀看出个大概轮廓。

  杜季青一点都不恐惧他,反而还心生亲近之意,他笑着说:“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对吧丹枫,你能不能告诉我景元他们往哪里走了?”

  人影:“……”

  它沉默,杜季青也不由得陷入沉默,他往哪个方向走去,都能感觉对方是一直在盯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