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来说,不是一架飞行器,而是六架。

  “知玉哥!”阮安歌率先大步走过来,下垂的狗狗眼水光流转,可怜兮兮地挽住他的手,“知玉哥,自从半年前在舞会上一别,我都许久没和知玉哥说话了,我准备了知玉哥最喜欢的早餐,我们去飞行器上边说边吃好不好?”

  “啧,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说你的精神病发病史么?”温时鸣双手抱胸,从旁边强硬地挤过来,唇角勾着一丝痞笑,一如既往不好惹,“宝贝,这半年我可没闲着,特意为omega发明出了五中不同款式的机甲,你会感兴趣的对不对?”

  “知玉哥……他好过分啊。”阮安歌走到他另一边,神色幽怨,“我的手被他撞疼了,知玉哥都不心疼我了吗?”

  谢知玉笑而不语,不为所动。

  “殿下。”

  谢知玉闻声抬头,对上顾珩帽檐下深邃的黑眸,继而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那束红色野蔷薇上。

  野蔷薇与玫瑰不同,没有禁锢,可顺着自由生长的藤蔓恣意攀爬,所过之处,繁花似锦。

  顾珩不动神色移开目光,“送给你。”

  谢知玉接过那束花,低下眉目轻嗅,唇角微勾,花蕊之上,他的眉眼更稠艳几分,“顾上将只是为了来送花?”

  顾珩顿了顿,低声:“今日议会阁例会,我们顺路。”

  “我与知玉哥,也顺路哦。”阮安歌似笑非笑,“顾上将上次接知玉哥时,就闹的不愉快,我要是顾上将,就不会再惹知玉哥不高兴了。”

  不远处,段榆景只是靠在自己的飞行器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身侧新上任的副队看不下去,替他着急,“队长,你怎么和叶队一样,一点都不急啊?”

  “他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段榆景抬眸,望向被Alpha簇拥在中间神情懒怠的omega,“如果这个人不是我,那么任何一切都毫无意义。”

  谢知玉手中抱着那束花,从几个Alpha包围里走出来,径直走到叶闻息面前,斜睨着他,“你不知道主动?”

  叶闻息看了眼远处几个眼神如刀的Alpha,压低声音,“殿下出门前叮嘱过我,让我站在原地乖乖等你。”

  所以哪怕他看着那些上前争取的ALpha,心中早已万分焦灼不安,但还是乖乖保持不动,就在这里等omega看到他。

  谢知玉抬手,Alpha立马低下头等待他的抚摸。

  他没忍住轻笑一声,顺势摸了摸对方的头。

  手放下时,叶闻息下意识也跟着伸出手,想要牵他的手上飞行器。

  在指尖触碰到对方掌心的瞬间,谢知玉蓦地撤回了手,只是指腹若有若无蹭过叶闻息的掌心。

  叶闻息一怔,心也随之空了一块,被他的指尖勾走了,“……殿下?”

  “半年不见,你瘦了。”谢知玉眼尾轻佻勾起,噙着戏谑的笑,扫过他比往日更精瘦修长的身形。

  “因为我朋友说……殿下更喜欢这样的,之前的容易吓到人,我就改变了训练方式。”叶闻息低下头,耳尖微红,“殿下,会喜欢吗?”

  但其实叶闻息往日的身形并不粗犷,只是相比其他Alpha,身形更加高大,肌肉轮廓也更充实。

  陌生的人会觉得凶,但亲近的人,只会觉着这样的叶闻息拥有足够的安全感。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喜好?”谢知玉面露不悦,在身后紧盯的几道目光下,抬手搭在叶闻息肩上,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如果不喜欢,我会睡了你吗?你除了力气大比较干净,还有哪一点能比得上我后面那几个Alpha?”

  “他们会的,殿下会教我。”叶闻息被他毫不避讳的调戏弄得呼吸错乱。

  谢知玉挑眉:“我为什么会教你啊?”

  叶闻息垂眸,目光与他一触即分,狼狈偏头,声音沙哑,“因为殿下,喜欢亲自调教人。”

  谢知玉最初看中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白纸,而是因为可以在这张白纸上随意描画。

  叶闻息的回答勉强能够取悦他,谢知玉轻笑一声,笑颜比胸前抱着的野蔷薇更明艳,踮起脚尖在叶闻息反应过来之前吻过对方的面颊。

  “我不在,你要是被他们联手欺负了,可别想我帮你报仇。”

  说完,谢知玉没管面前捂着面颊呆立在原地的Alpha,转身朝自己的飞行器走去。

  野蔷薇花束被他丢在了副座上。

  坐副座,哪里有自己开飞行器有意思呢?

  早上八点,议会阁例会准时开始。

  谢知玉坐在谢知庭下首第一个位置上,右手边便是阁老。

  “哼,海军计划可是为了三殿下一个人搁置了半年。”阁老冷哼一声。

  “如果阁老能找出更适合的决策官,也不会任由议会阁将计划搁置半年。”谢知玉微笑道。

  决策官的人选至关重要,这样一个与二皇子监狱长官衔平级的职位,绝非任意一个贵族子弟便能胜任,第一个条件便是信息素等级与机甲等级。

  而第二个条件,便是能让备选的几位海军总督心服口服,否则这将影响到军心与下属的忠诚度 。

  阁老扫过下首几位备选之列的顶级Alpha,黑着脸没再说话。

  这群Alpha,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殿下,你的茶。”阮安歌不知道什么时候顶替了女佣的活,殷勤地在一旁为谢知玉倒茶。

  一盘的阁老刚挪来自己的茶杯,敲了敲杯壁示意,却见阮安歌就给上首三位殿下倒完茶转身就走,没好气喊住他,“我的茶还没倒完,你走什么?你父亲生前就是这么叫你对待前辈的?”

  阮安歌转头,皮笑肉不笑,“可是离会议开始只剩下半分钟了,阁老是要让我们所有人等你喝了茶再开会么?如果我是阁老,才不会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让三位殿下空等。”

  阁老:“……”他不就说了谢知玉一句么!至于舔到这种程度?真把自己当谢知玉养的狗了?!明明叶家那个小子才是家养的狗,最多就是个野狗!

  会议开始后,话题很快落在海军计划上。

  “总督的人选昨天三殿下已经看过,最终人选由他指定。”谢知庭看向谢知玉,“你的人选是谁,就将这枚代表总督的军衔给他戴上。”

  秘书长起身,将那枚标有三颗星的总督军衔放在谢知玉手边的桌面上。

  谢知玉抚摸过那三颗星,又扫了眼斜对面顾珩肩上的四颗星。

  阁老误会了他的眼神,逮着机会开口,“顾上将可是四星上将,你不会想让他降级去做你的总督吧?”

  “啧,不就一颗星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太重名利可不好啊,我们家顾珩也是在顶级Alpha的候选名单里的,可不能区别对待。”坐在顾珩身侧的顾老将军冷哼,“当初我卸任时也是三星,他难道还要看不起他爹?”

  “总比有些Alpha一辈子靠家族堆起来的虚衔养着好。”

  阁老咬牙切齿开口:“头衔这种东西,磨砺久了总会有,年轻人总是有无限可能的,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不再年轻的,多活一年是一年,有些东西丢了未必能在捡回来。”

  顾珩没说话,漆黑幽深的眸子始终不离谢知玉,已经暗示了他的态度。

  谢知玉对上他的目光,勾了勾唇,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末首的位置上。

  因为叶闻息与段榆景不曾加入议会,位置都是临时添上的。

  在他停在叶闻息面前的瞬间,长桌对面坐着的段榆景像是早有预料,面色淡淡垂下眼睫,像是并不在意结果,只是挡在长桌下的指尖不知何事露出了本体的尖锐,刺透自己的掌心,手背上的鳞片也好似因为情绪一瞬起伏过大的缘故而若隐若现。

  谢知玉自是不会看到议会阁中暗流涌动的一切,低头将军衔别在了叶闻息的肩膀上,“它是你的了。”

  说完他掀起眼皮,想要再戏谑逗弄几句,却对上叶闻息泛红湿润的眼眶,心头一跳。

  “我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我很荣幸,殿下愿意选我……”

  谢知玉头一次不太明白。

  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下属的选择而已,至于要哭出来么?

  可他心头,却因为撞见Alpha眼中的泪光,而隐隐兴奋起来。

  Alpha的眼泪,就是omega最好的兴奋剂。

  “这样就能让你感激涕零了么?”谢知玉用气音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么知足?”

  “嗯。”叶闻息认真望着他,“殿下,您能选我,我该知足了。”

  至于所有Alpha梦寐以求的婚礼与白头到老,本就是一种奢求,能陪在殿下身上,被殿下选择,已经该满足了。

  名分这种东西,谢知玉可以主动给,他却不能主动要。

  就像骨头,只够被主人丢在地上的,才是准许被叼走的。

  首位的谢知庭没有催促让谢知玉坐回原位,直接打破沉默,“既然结果已经明晓,今天的例会就到这里,散会吧。”

  散会后,谢知玉没有让叶闻息留下来温存,走出会议室时,他看见阮安歌静立在台阶旁等他。

  Alpha身形修长高大,面容俊秀,却没有大多数军校Alpha的凶狠冷酷面相,也没有往常那般装出来的柔弱神色,只是站在那里回眸凝视他,唇角噙着温和淡笑,自有一种如清风朗月的温柔,又带着巧到好处的疏离。

  谢知玉从未见过这样的阮安歌,面色微怔。

  “知玉哥其实早就选他了对么?”阮安歌笑了笑,有些自嘲,“我也好,他们也好,只是你用来调教他的一种手段。”

  用旁人的真心去践踏另一个人的真心,偏偏被利用的与被践踏的心知肚明,还都愿意配合,谢知玉真的不明白其中缘由么?

  “你等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谢知玉淡淡道。

  “殿下会和他结婚么?”阮安歌轻声问。

  “不会。”谢知玉轻笑,“我不会用婚姻,来绑住我的自由,但我并不介意,和他玩一场很长的调教游戏。”

  “对着一条已经臣服的狗,殿下不会腻么?”阮安歌似是不甘心,追问道。这些年,他为了防止谢知玉对他腻烦,从来不肯表现完整的臣服,他以为,只要保留最后一分忤逆,那个人就永远不会离他而去。

  “如果是他,好像不会。”谢知玉并不给予肯定的答案,哪怕这会继续给人希望与痛苦他也不在意,“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么是他?”

  “可能是因为,他也喜欢同一只蓝色蝴蝶吧。比玫瑰与野蔷薇都要鲜活自由的蓝色蝴蝶。”

  ……

  谢知玉独自回到飞行器上,准备开回宫殿,却又在半路想起什么,在中途转了弯。

  昔日那座水晶灯彻夜不熄的最宏伟的宫殿,此刻远远看去,如同垂暮的老者,笼罩在暗淡的天光里,不见半天人气。

  守在殿前的侍卫见到他,恭敬上前,“三殿下,可有吩咐。”

  “我来看望父皇,你们不必跟着。”

  “是。”

  沉重的殿门开启,空中漂浮的细小尘埃在射进来的一束光里,无规律地飘进宫殿里。

  谢知玉踩着军靴,顺着年幼记忆里熟悉的路线,漫不经心朝二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