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权在饱满的晨曦中醒来, 一睁开眼差点被吓得心脏停跳。

  近在咫尺几乎紧贴在面前,是曹瑞安详的睡颜。少年呼吸平稳,睡得香甜, 长长的睫羽轻柔地盖在白玉般的脸颊上,双手捏着被子把自己团成一个小鼓包。

  赵舒权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喝醉了还没醒。小心翼翼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少年形状秀美的鼻尖,指尖传来的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确信并非是在做梦。

  对了, 他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十点,曹瑞照顾自己吃药之后睡下, 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晚上热度有所升高,头也有点疼,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迟迟没有睡着。约莫快到十二点了,他忽然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 便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张伯进他房间总会敲门,不敲门就进来的只能是曹瑞。

  他背对着门躺着, 听到少年有意放轻的脚步声慢慢走到自己床前,停了下来。

  曹瑞应该是站在床前观察了一会。他感到少年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探到自己脖子上试了试脉搏,好像是怕他死了,差点让他憋不住笑。

  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床的一侧沉了沉, 曹瑞竟然小心翼翼的挨着他躺了下来。

  赵舒权一惊之下险些睁眼, 好不容易忍住了, 偷偷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看到曹瑞穿着睡衣,用迟缓的小幅度动作整理被褥, 整理好了便侧身躺了下来。

  赵舒权心脏砰砰乱跳,眼睛紧紧闭着,生怕曹瑞发现自己在装睡,愤然起身离去。不知为何,他直觉地认为假如曹瑞发现自己醒着,应该是不会躺下来的。

  他的床足够大,曹瑞又自带了被子,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其实像是睡大通铺,可赵舒权还是可耻地起了反应。

  心爱的人躺在自己眼前,呼出的气息迎面扑在脸上,换了谁能受得了啊?

  赵舒权在煎熬中只好假装翻身,避开与曹瑞正面相对,睁着眼睛盯着昏暗的房间发呆。

  身后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曹瑞也没有触碰他,好像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守在他身边。

  应该……还是不放心吧?

  因为自己发烧是被他不小心推进水池造成的,所以他对自己心怀愧疚,觉得有责任照顾自己吧。

  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了。要真有那个意思,也用不着特意再抱一床被子过来。

  赵舒权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曹瑞又是几时在自己身后睡着的。反正到他意识模糊为止,他都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曹瑞,丝毫不敢转身。

  晨光中的曹瑞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赵舒权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干脆一心一意盯着对方的脸端详。

  这张脸,让他再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白皙的皮肤洋溢着青春的活力,透出淡淡的粉色。覆盖在皮肤表面的细小绒毛在晨光中格外清晰,软软的泛着浅浅的金黄色,像一颗令人垂涎欲滴的水蜜桃。

  赵舒权悔恨自己还是太老实,应该早早跟张方商量一下,编一个重病卧床的故事,就能早早享受到这种超规格待遇了。

  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偷偷亲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念头一旦在脑中成形,便如雨后的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掐灭了。

  赵舒权盯着少年樱粉色的嘴唇,回想起无数次品尝过的美好,想要做坏事的念头疯狂攫住了身心。他只犹豫了一分钟便决定付诸行动。

  他慢慢地挪动身体向少年靠近,眼睛盯着对方的嘴唇越来越近……

  “咳咳咳!咳咳咳!”

  喉咙中难以遏制的痒意忽然铺天盖地涌上来,让他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嗽便停不下来,越咳越厉害。赵舒权弓起身体咳得像虾米,在呛咳出来的眼泪中看到曹瑞被自己惊醒,忙不迭地来扶他。

  “你怎么了,舒权?没事吧?”

  曹瑞慌乱的声音明显地颤抖着。赵舒权用尽全力克制,还是很难让咳嗽停下,只好捂住嘴断断续续地说:“没事……别靠近我……别传染给你……”

  感觉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这波猛烈的咳嗽终于止住了。赵舒权脱力地躺在床上,再也没有了旖旎的心思。

  曹瑞提议立刻送他去医院,张伯也赞成,赵舒权自己却不想去。

  他能感觉到热度已经有了明显减退,不像昨晚那么高了。咳嗽确实令他感到胸腔疼痛,但他觉得应该是正常的病程,并不认为有必要去医院。

  其实他本来今天应该去上班了。

  公司的周年庆酒宴安排在后天晚上,还有很多细节问题需要最终确认,并不是能让他悠闲躺在家里养病的时候。

  没法去公司,工作却不能拖延,他发了微信给李鉴,让对方带着电脑来自己家办公。

  “我先躺一会,李鉴来了让他来我房间,咳咳……”

  话没说完,他歪过头去咳嗽,没有注意到曹瑞和张伯何时离去。

  过了一阵房门再度被推开,曹瑞冷着脸走进来,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救护车来了,东西也收拾好了。起来,我们现在去住院。”

  赵舒权:“……啊?”

  “啊什么?”曹瑞瞪他,“我问了张医生,他说你这种情况可能转成肺炎,必须住院检查。救护车已经到楼下了,你不走,我就让人把你抬下去。”

  赵舒权:“可是……”

  “我也通知了李鉴,叫他直接去医院找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曹瑞瞪着他。

  赵舒权:“……”

  问题是没有了。赵舒权看着强硬起来的少年抱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笑呵呵提着行李的张伯,以及蓄势待发的几名医护人员,默默咽了下口水,乖乖挪动身体下了床。

  就算去医院检查或许是必要的,可也不用叫来救护车这么夸张吧?感觉有点浪费医疗资源,但这话他又不敢对曹瑞说。

  少年一路上冷着脸不搭理他,赵舒权也只好悻悻地装作乖巧。救护车内气氛安静到诡异,只有他不时的咳嗽声。几个医护人员大约也从来没出过这种急救任务,都有几分尴尬。

  到了医院急救通道,赵舒权非常给力地在下车时再度疯狂咳嗽起来,咳得人都站不住,被医护人员扶着送上转运床,飞快地往急救室推。

  太夸张了。这也太夸张了。躺在转运床上仍在不断咳嗽的赵舒权心里想着,在急救室惨白的灯光下看到戴着口罩的张方露出两只邪恶微笑的眼睛,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老赵啊老赵,啧啧,昨天就叫你来检查,非要跟我犟。怎么样,活该了吧?”

  赵舒权翻起巨大的白眼:“少废话……咳咳,我没事、咳咳咳!”

  张方一阵无语,对急救的同事说:“上全套检查,安排VIP病房。他有钱,不用怕。”

  在赵舒权的大白眼中悠然离开急救室的张方,差点跟急切迎上来的曹瑞撞个满怀。

  少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中满是担忧,不用开口张方就知道他想问什么,赶忙安慰:“没事啊、小曹,你放心,应该就是肺部感染。我们会尽快确诊,对症给他治疗。”

  曹瑞轻轻点头,又问:“那他可以工作吗?张医生,你可以让他把工作暂时放一放吗?”

  张方在老朋友和老朋友的男朋友之间摇摆了一下,选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回答:“我们的护士会监督,控制病患住院期间的工作强度和时长。”

  眼见少年的小脸上明显半信半疑的表情,张方在口罩下苦笑,柔声哄人:“你做得很好。老赵那家伙死鸭子嘴硬,不到昏迷别想让他躺在医院。还是你有办法。”

  曹瑞垂下头,轻声说:“他这次生病,毕竟是因为我。”

  张方想了想,还是想问个清楚:“怎么说呢?他到底是怎么发烧的?”

  曹瑞憋了许久,声音更轻了:“被我……推到水池里了。”

  张方大惊失色,忍不住叫出来:“你有这么恨他吗?”

  曹瑞:“……”

  张方:“……”

  稳住自己的情绪,张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又为什么给他叫救护车?”

  曹瑞抬眼看了张方一眼,张方觉得那个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也对哦,要是真想弄死赵舒权报仇雪恨,曹瑞多的是机会,何必打电话问自己。

  “我是不小心的。不过,差点把他推得撞到石头上,想起来也是后怕。”曹瑞总算大发慈悲,给愚蠢的张医生解释了来龙去脉。

  张方恍然大悟,随即释怀:“那么说,他这次生病纯粹是着凉外加一点惊吓,应该没事。”

  曹瑞点了下头:“那就麻烦张医生了。”

  “小曹。”张方叫住了人,“我能不能问问你。你跟赵舒权,你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我可以……可以认为你们还是以前……那样吗?”

  “我们以前什么样?”

  曹瑞的反问让张方卡住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合适的描述,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曹瑞先不耐烦了。

  “你可以相信我不会对他不利。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曹瑞冷静地盯着张方的眼睛,“但也仅此而已。我现在在这里,只是为了报答他对我的照顾。”

  张方傻了,眼睛逐渐瞪圆,像个傻子一样“啊?”了一声。

  我把你当兄弟媳妇,你跟我说只是报恩?

  到底谁是真正那个傻子啊?张方想,一定是赵舒权!反正不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