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却将万字平戎策>第24章 化蛊亦化情

  “孟大夫是否说错了?”柳柒微微一笑, “我可是男子,怎会有身孕。”

  孟大夫迅速起身,战战兢兢对他揖礼:“老、老朽对此也甚是怀疑, 可方才老朽已排除了其余可能, 再结合公子的症状, 便只有……便只有……”

  厅内沉寂如斯, 另两人连大气也听不见几声。

  少顷,孟大夫小心翼翼地看向柳柒,问道:“公子近来是否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若是没——”

  “没有。”柳柒沉声打断他的话。

  孟大夫微露讶色, 旋即说道:“如此……那便是老朽诊断有误, 明日晨间老朽再为公子把把脉, 兴许这滑脉之象就自行消散了。”

  柳柒垂眸,指腹轻而缓地敲击着桌沿。

  柳逢知他此刻心情不佳, 遂对孟大夫道:“您先回去歇息吧,若公子有需要再作传唤。还有, 烦请孟大夫务必将今晚之事守口如瓶,勿要让旁人知晓。”

  孟大夫道:“老朽吃的是公子的饭, 自当为公子效命。”

  待孟大夫离开后,柳逢转身说道:“公子,方才孟大夫是被属下从被窝里拽出来的,许是还未清醒摸错了脉, 您且好生歇息一晚, 明日再让孟大夫瞧瞧。”

  柳柒淡淡地应了一声, 旋即回到北苑寝室洗沐。

  他和云时卿在酒楼厮混了一天一夜, 这个月的蛊毒已然疏解, 却也身心俱疲。

  柳柒褪去衣袍, 遍布在腰间与腿侧的指痕赫然显现, 甫一看去,竟像是落满雪地的梅瓣,虽触目惊心,却也糜艳动人。

  他半伏在浴池旁的竹榻上,取一盒脂膏润了指,转而将残留在体内的浊物仔细清理干净。

  他昨晚在云生结海楼丢尽了脸,几乎毫无防备地让云时卿见到了他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可那人却因此得了趣,愈发蛮狠地挠弄他,桌上、窗前、乃至浴池中,所到之处,无不狼藉。

  良久,柳柒总算按耐着羞耻将自己清理殆尽,他看了看淌在指尖的污浊之物,不禁暗骂了一句“畜牲”,转而泡进浴池,疏懒地倚在池壁上。

  孟大夫的话委实过于荒唐,虽不能当真,却也忽视不掉,待洗沐结束躺回床上后,柳柒盯着绣鹤的帐顶怔怔出神,脑中不自禁回想起这些时日来的身体变化,几乎是一宿未眠。

  翌日清晨,柳逢侍奉自家公子晨起洗漱。

  小厨今日备了一桌极清淡的早膳,并几道酸口的酱菜,柳柒难得有胃口,佐着酱菜吃下大半碗清粥。

  柳逢心情复杂地前往东苑请了孟大夫过来,孟大夫也颇为忐忑,本该慈祥的老者莫名变得局促起来。

  他颤着两指搭上柳柒的手腕子,眸中神色变幻莫测。

  孟大夫的异样令柳柒下意识蹙紧了眉稍:“孟大夫,如何?”

  “老朽摸出来的脉象与昨日一模一样,仍是……仍是喜脉。”孟大夫抬眸打量他,而后壮着胆子开口,“还请公子如实告诉老朽,您当真不曾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吗?”

  柳柒拉下袖口,随手够来一只羊脂玉盏把玩着。

  他的面色异常平静,窥不见半分波澜,然而握住玉盏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孟大夫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虽然男子可孕之事尚不得解,但至少柳柒肚子里这个孩子不是凭空而来的。

  孟大夫默默揩掉额间的冷汗:“公子,此事——”

  话音未落,竟见柳柒无声捏碎了那只羊脂玉盏,瓷器碎片扎进掌心,顿时鲜血淋漓。

  “公子?!”柳逢当即扣住他的手腕,回头看向孟大夫,“别愣着了,赶紧给公子处理伤口!”

  柳柒抽回手,嗓音略有些喑哑:“你们先退下。”

  “可是公子——”

  “退下。”

  柳逢心下担忧,却不得不依言离去。

  房门开了又合,寝室内落针可闻,柳柒静坐桌前,双目散滞,无光无神。

  他想,许是孟大夫年岁已高,医术大不如前,出现误诊实属正常。

  然而孟大夫是他当年跋山涉水亲自拜请入京的,若连孟大夫的医术都不可信,他还能信谁?

  上天造物,蛊惑弄人。

  身为男子却莫名受孕,且这孩子的另一位父亲还是与他不睦多年的政敌,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竟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柳柒苦笑一声,木讷地拔出扎在肉里的碎瓷,鲜血潺潺涌出,他却察觉不到分毫的痛意。

  良久,他将候在门外的孟大夫唤入屋内,说道:“孟大夫,替我开一剂落胎药吧。”

  孟大夫点头应道:“好。”

  “等等——”在孟大夫转身之际,柳柒又道,“明日要批阅考卷,我若现在吃了落胎药,是否会影响此事?”

  孟大夫道:“小产非同小可,落胎之后需静养数日。”

  柳柒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道:“有劳孟大夫替我备好落胎药,待阅卷事毕再服饮。”

  他虽和云时卿有过几次肌肤之亲,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受孕。冷静下来后,柳柒不禁怀疑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是蛊虫作祟,因此当前最要紧之事便是寻找到那位已经更改身份的前任执天教祭司。

  大邺朝的情报遍布天下,其中有半数掌握在柳柒手里,余下一半则归皇城司执掌。

  皇城司直属天子,对朝中一众官吏的身份背景了如指掌,柳柒查不出来的东西,皇城司必然知晓。

  巳时,柳柒着人送一封拜帖至皇城使徐靖的府上,诚邀他傍晚于云生结海楼一叙。

  皇城司乃天子爪牙,予夺生杀,手腕铁血,他们从不与朝中官员交好,却也鲜少与臣工交恶。

  徐靖与柳柒并无多少交情,碍于柳柒是昭元帝面前的红人,徐靖便给了他几分薄面,应邀前往云生结海楼。

  碧空如洗,春意盎然,傍晚的霞光略带几分暖意,汴河码头上依稀可见赤膊卸货的蒿工。

  柳柒着一袭月白色圆领锦袍临窗而坐,河风拂来时,坠玉的发带也随之掠动,书生气尽显。

  “不知柳相今日邀卑职来此所谓何事?”徐靖接过侍从点好的茶,笑着问道。

  柳柒没有应声,雅室内的几名侍从当即会意,向他二人请辞后纷纷躬身退了下去。

  须臾,柳柒开门见山道:“徐指挥使入皇城司已有二十余载,想来应是对朝中官员们的底细了如指掌。今次柳某想查一个人,遂特请指挥使来此一叙,还望指挥使大人略施援手,助柳某寻得此人。”

  徐靖不免好奇:“柳相想查谁?”

  柳柒道:“执天教上一任青龙祭司。”

  徐靖一怔,旋即笑道:“柳相说笑了,卑职一直为陛下办事,从未涉迹过江湖,又如何得知这些邪魔外道的底细?”

  柳柒正色道:“这位祭司早已自废武功离开了执天教,后来更名换姓入朝为仕,如今正得享高官俸禄,霁月光风。”

  徐靖再次怔住,迟疑道:“柳相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柳柒温声说道,“还望徐指挥使协助一查。”

  徐靖微微蹙眉:“此事非同小可,卑职觉得应奏请陛下。”

  柳柒制止道:“指挥使稍安勿躁,今日央请指挥使大人协查此人全然乃柳某之私事,与朝廷无关。倘若指挥使大人查明此人的身份、并证实他为官不仁,届时再奏请陛下也不迟。”

  徐靖看了看他,调侃道:“没想到人人称赞的贤相也有一颗私心。”

  柳柒微微一笑:“柳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没有私心呢?”

  徐靖喝了几口热茶,轻笑道:“柳相都这般说了,卑职岂有不应之理。”

  “那就有劳徐大人了。”说罢,柳柒自袖中取出一沓银票,正要双手奉上时,却被徐靖止住了,“难得卖左丞相一个人情,卑职定当珍惜之。”

  柳柒听懂了徐靖话里的意思,遂将银票收妥:“徐大人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便是。”

  徐靖并未留下用膳,只将香茗饮尽便请辞离去。满桌佳肴无不是海味山珍,腥膻油腻,柳柒难以消受,不多时也起身离开了。

  云生结海楼里山环水轩春色满园,九曲回廊更是被翠竹环绕,颇为宁静幽雅。

  眼下已近暮色,星月高悬,云生结海楼四下里均已掌灯。

  柳柒穿过月牙门信步往游廊走去,拐几道弯后,又入了另一座小院。

  正要行出此地时,忽见石门外的假山旁有两道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他微一低头,目光落在平坦的小腹上,心头不由焦躁烦闷,遂转身绕进一侧的小径,借着夜色于竹林中暂避之。

  来人正是与他不睦多年的政敌云时卿,以及中书令师旦之子师文渊。

  此时院中无人,两人的谈话无所顾忌,声音由远及近。

  师文渊道:“殿下不日就要回京,此次平叛有功,或许能打消陛下的猜忌。”

  云时卿道:“此次是我连累了殿下。”

  师文渊道:“云兄切莫这样说,反倒是我们师家连累了你,若非家父他……”他轻笑一声,“罢了罢了,不提此事,我倒是挺好奇你和柳相之间的关系。”

  云时卿疑惑道:“我和柳柒能有什么事?”

  师文渊淡淡一笑:“云兄真是健忘,且不说上元节那事,单说近来的,朝中上下皆知你舍命陪他前往纳藏,春闱大考结束后又与他在此豪饮,莫非真如此前话本所言,你二人旧情难断、藕断丝连?”

  “我与他之间何时有过旧情?他有他的二皇子,我敬我的三殿下,从来都是争锋相对、你死我活。”云时卿冷笑,“所谓舍命相陪,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晚了一点点orz,这章再发红包给大家赔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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