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也只是一介肉眼凡胎,萧施主,您的问题老衲可能回答不了。”
灵觉寺藏书阁,慧心和尚把桌上的木盒又推到了萧衍之面前。
“菩提树千年才开花,又千年才结果,这颗菩提玉老衲实在是受之有愧,还请萧施主收回,好生保管吧。”
“菩提玉虽难得,可要是没人能发挥出它十分之一的功效,那对本王而言也还是凡物。”
话落,萧衍之伸手按住了木盒,抬头看着慧心。
“你这和尚怎么还是这么无趣?本王来找你又不是让你下凡,插手红尘事,不过就是来找你叙叙旧,想喝一杯,你怎么就这么俗气呢?”
慧心一听眼睛带笑,朝着萧衍之点了点头。
“萧施主以前不还说不信天命,也不信佛的吗?还嫌老衲多嘴,说做不到感同身受就没有劝谏之说。”
“呵,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这和尚真是好生记仇。”
萧衍之听他还记着那些陈年旧事,眉头紧皱着,可语气却又难得的放松。
柳渊闻言不免偏头看向了萧衍之,心想王爷说的那位故人,难道就是这位慧心大师吗?
“这颗菩提玉是我少时偶然所得,其功效想来我不必多说你也清楚,今日来找你,不过是想让你帮我点一盏灯。”
萧衍之说完又一次把木盒推到了慧心面前。
慧心见状没有多言,只是看了眼木盒,又看了眼萧衍之,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菩提玉是一颗像鹅卵石一样通体白润的玉石,可佩戴其身,以它散发的温热滋养身体;也可泡茶,润肺清喉,是一种上等的补药。
这还是萧衍之出生时老王爷特意找来送他的礼物,萧衍之一戴就是六年,直到老王爷逝世,他怕睹物思人,遂就把它放进了宝库,直到今天才又重见天日。
这东西柳渊可能不明白,只知道这东西很难得,又很珍贵,毕竟慧心都说了,那菩提树千年才开花,千年才结果。
但魏呈延,鬼医,哪怕就是慧心却知道这东西对萧衍之而言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你确定要拿这东西就只为点一盏灯?”
慧心伸手接过,可没有立马打开,而是看向了萧衍之,似乎是在做最后的询问。
一盏灯与一颗菩提泪相比相差实在是太大了,要说它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慧心必须得小心谨慎,因为现在在他面前的可是萧衍之。
“当然,本王从不骗人。”萧衍之点头轻笑,“一颗菩提泪换一盏灯,和尚,这买卖于你而言绝不会太亏。”
灵觉寺除了求姻缘的旺,第二个最受人推崇的就是那长命灯了。
传闻五年前景城有一位朱姓大户,他家的小儿子突然患病,嗜睡,还精神恍惚,朱老爷又救子心切,遂立下千金榜,说只要能救他儿子一命就赠送千金,更是以两座美人庄为谢礼。
后来全城,哪怕就是在外面云游的大夫都闻声而来,可每个见了都摇头叹息:“怪哉,怪哉,小公子这病来的实在是蹊跷。”就灰头土脸的离去了。
闻声而来的几百名大夫都束手无策,甚至就是重金请来的名医都让朱老爷节哀,朱老爷虽然痛心疾首,心里再有不舍,可这天命难违,他以一介肉体凡胎又能拿什么来抵抗?
自打朱老爷知道希望甚渺,就连棺材,墓地,甚至就连宴席都已经备好了,可就当朱老爷准备放弃时,朱府却突然迎来了一位黑衣人。
黑衣人告诉朱老爷,若想让朱小公子活命,那就去灵觉寺找一位叫慧心的和尚,请他为朱小公子点一盏长命灯,并每日为其诵经念佛,直到念足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朱小公子就能痊愈。
后来朱老爷还是去了灵觉寺,抱着一半的希望,和一半的幻想总算是找到了那位慧心和尚,以布施千金为礼,求慧心为他的小儿子点一盏长命灯。
说来奇怪,朱老爷原本是不抱希望的,可自从点了那长命灯后,朱小公子的气色竟真的在慢慢变好,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朱小公子竟还真大病痊愈,能跑能跳的,哪儿还有半点先前气息奄奄的模样?
后来朱老爷为了感谢慧心,感谢这灵觉寺,遂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布施千金用以感谢。
年年如此,每年不晚,也正因为这样,灵觉寺才能突然名声大噪,成为了现在这样的光景。
长命灯能不能救人都是未知,但朱小公子就是最鲜明的例子,遂每日都会有不少的人前来参拜,点灯,可慧心却不会轻易同意。
可萧衍之今天却以一颗菩提泪做答谢,只为让他点一盏长命灯。
说不惊讶是假的,但这灯上之人的名字或许就未可知了。
“敢问萧施主,您是想为谁点这盏长命灯呢?”
话落,慧心突然收回了思绪,把木盒收进了袖子里看着萧衍之。
“老衲已经有五年没为人点过灯了,但萧施主竟然都把这样宝贵的东西拿了出来,若老衲再不知趣,那这就是老衲的不对了。”
“更何况这东西于老衲而言还有一段特殊的感情,是故友,亦是旧情难忘啊。”
慧心边说边站了起来,随即从怀里搜出来一张书信放到桌上。
“萧施主,这信乃是三年前又一位萧姓施主寄给老衲的,这里面一共就只说了三件事。”
慧心话音刚落,藏书阁里的众人都一齐看向了他。
其中,就属魏呈延和鬼医的视线尤其热烈,眼睛一动也不动的就看着桌上的那封信,似乎等下一秒,或是等萧衍之的一个点头他们就想立马一探究竟。
而慧心口中说的另一位萧施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毕竟除了老王爷,敢为这世间还能有谁可以让慧心独守一封信等候这么久的?
萧老王爷的面子是何其大啊?
说一句天上仙人都得敬上三分也不假。
“第一件事就是让老衲能看好他的独子,待他行了弱冠之礼后,若非必要都要随之心意,千万不能去阻挠,更不能说教。”
“第二件事则是让老衲为他的独子点一盏长命灯,望他平安顺遂,能次次虎口脱险,希望他能好好的生活,待他们夫妻走遍这大好河山,看遍这山清水秀。”
慧心的声音很淡,说起往事时眼里也有泪光在闪,像是在感念,又像是在惋惜。
萧衍之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内心也平静如水,哪怕慧心说的还是他亲生父亲,哪怕桌上的那封信还是他亲生父亲所留。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萧衍之从不喜欢回忆从前,更不喜欢与人谈论从前,可有些时候,有些人就偏偏不如他所愿。
慧心像是还没察觉到萧衍之的不耐,又或者就是故意为之,还边说边把那封信推到了萧衍之触手可及的地方,眼睛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长命灯寓意着希望人能长命,逢凶化吉,可有些人却不信,说这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往往就是一种自我安慰,亦是自我催眠。”
“老衲求经问佛数十载,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虽不能做的真正的知天命,但在一些凡事上却也能算得些因果。”
“可这因果嘛,就像萧施主以前说的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
慧心话音刚落,那封信也总算是到了魏呈延手里。
魏呈延刚拿到手就迫不及待的走到了一边,鬼医也是同样,就连坐在萧衍之身边的柳渊都有些按耐不住的想要去一探究竟。
萧衍之见状没有拒绝,只是任由魏呈延他们拆开研究,仿佛就是事不关己,甚至就连一点余光都不曾施舍,自然也就错过了魏呈延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
那封信确实就如慧心所说的一样,一共就只说了三件事。
前两件也都和慧心说的一模一样,可独独只有那第三件事,让魏呈延和鬼医都有些捉摸不透,觉得这真是老王爷能说得出口的?
柳渊一直都注意着魏呈延那边的动静,见他和鬼医的脸上都写满了狐疑,遂突然起身,就在萧衍之十分不悦放目光下,伸手夺过了那信封,继而又坐回了萧衍之身边。
“衍之,要一起看看吗?”
话落,柳渊看起来很小心翼翼的就把信封递到了萧衍之面前。
可萧衍之没接,只是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柳渊,眼底晦暗不明,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睛里得出什么答案。
他要看吗?
可看了之后呢?他又能改变什么?
“......”
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的还是无可挽回。
所以现在再来说以前,说曾经也有个人很爱惜他,很宝贵他又有什么用呢?
都是徒增寂寥罢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就这样两两相望,谁都无言,柳渊好像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是不是又做错事,又惹王爷不高兴了?可这封信明明就是老王爷写给王爷的,王爷一定也很想知道的吧?
空气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也油然而生,让整座藏书阁仿佛都如临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