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室就在瑶光池的左边,柳渊刚推开门就差点被那满屋子的金光闪瞎了眼睛。
只见那墓室全是由黄金铸造而成,黄金顶,黄金灯,而且这墓室的正中央也还堆放着一座又一座的黄金山。
金银珠宝,银器宝簪都应有尽有,仿佛就是在做梦一样,看的柳渊那是一个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的呢......
不过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的钱他们今天也拿不完,要不然等明天在多叫几辆马车,他再跟着跑一趟?
同样被这墓主人的豪气震惊到的暗悲三人也不自觉的抿了抿唇,但也就是一秒就又恢复了正常。
古人长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可如今他们几人手上都没有书,甚至对那些之乎者也的书本也不甚感趣,但值得回味的是,他们居然还真看到了真真正正的黄金屋。
柳渊强忍着激动上前,虽然都已经在尽力克制了,但他肆意上扬的嘴角却还是立马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绝不平静。
而暗悲他们则徘徊在四周,密切的关注着柳渊的动向,心想这陵墓的主人可能并不简单,等回去之后,他们很有必要再回主墓室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暗悲他们还不知道,这座陵墓的主人早就被他们的主子给冻成了冰块。
然后就在先前,他们刚到藏宝室的上一秒,这陵墓的主人就又随着他们主子的一把火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这世间。
而在主墓室,萧衍之演戏自然是要演全套。
他趁观海不备难得好心的送了他一程,虽然这其中难免重伤,以至于落下隐疾,但也好比让他被虞天怀疑的好。
而被一股强大的掌力直接轰到了地面,观海咬牙切齿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夹着腿,整个身子都还在微微颤抖,脸上的神色更是阴晴不定。
“萧衍之!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话落,忽然又惊起了竹林间的一群鸟雀乱飞。
而在墓室下方,萧衍之刚想离开的身影一顿,随即似有所感的看了眼出口的方向,却正巧听到了观海一声无比浑厚的怒吼。
“此仇不报非君子,萧衍之,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
时光如流水,东流再无回。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悄然而过,说长也不长,可要说它短,柳渊又觉得他今天过的真的很充盈。
先是竹林遇险,再又夜探陵墓,然后又救死扶伤,最后又发现了珍宝......仔细想想,他这一天好像都在不停的忙碌,和奔跑,也确实是过得充沛。
回城的路上暗悲不知道又从哪儿找来了一辆马车,柳渊靠在萧衍之怀里已经睡着了,魏呈延和鬼医也靠在一边闭眼假寐,因为身上都有伤,所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魏呈延这一次伤的有些重,脸上,脖子上,手上,甚至是胸口都被毒气侵蚀。
要不是因为萧衍之给他服下了最后一颗大还丹,这些地方的腐肉鬼医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那也不敢跟他剔。
魏呈延最后和萧衍之一起回了萧王府,还义正言辞,不容让萧衍之拒绝的让他绝对不要传信给他父亲就去了清风院,离开时还不忘让李伯帮他拿点吃的,和喝的。
萧衍之看着人离开的身影眼神暗了暗,不过因为有黑夜的遮挡,加之鬼医又受了伤,所以也没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
萧衍之把柳渊抱回了兰园,亲自为他换了衣裳,又亲自为他擦拭干净身体,随后就坐到了床边,就这样安静,且又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自从鬼医为他换血,成功改变了命格后,柳渊的身体就比以往的都要强健许多。
虽然看着还是瘦弱,但就从这几日不停的忙绿于王府和那珍宝楼之间来看,柳渊非但没有疲倦,相反的还食量大增,每一顿都差不多要吃两大碗,然后还要喝两碗肉汤,和几块点心。
看着人床上的睡颜,萧衍之不知不觉的就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柳渊以前就很爱跟着他,只要他在王府,柳渊就一定会出现在他的视线下,简直都要比他的贴身护卫们还要尽责。
魏呈延当时就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进进出出萧王府几次都看见了柳渊,遂有一天在屋顶赏月喝酒时,他就问萧衍之:你王府里的那个小花奴,就是那每次跟着你跑的家伙,是不是喜欢你,对你有什么想法啊?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萧衍之已经忘了,只是还记得魏呈延突然捧腹大笑,像是很难相信,但却又以一种极为认真的口吻对他说:“凭心而动,自在逍遥。”
“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还是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有自己的理由。”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魏呈延就是跟定你了,谁让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谁让我才是你唯一能相信,且还能愿意托付的战友呢?”
......
他们当时还年少,自以为在江湖闯荡了几年就能随心所欲,以为朝廷也能如江湖一般,肆意潇洒,无拘无束。
可朝廷就是朝廷,而江湖也就是江湖。
老王爷的以身殉国让萧衍之一夜之间从一位逍遥洒脱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位不苟言笑,城府似海深的萧王爷。
魏呈延也被迫一夜改变,放下了想去江湖闯荡的快意恩仇,一心陪在萧衍之身边,想让他登上高位,想为他从虞家人的手里夺回那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荣华富贵,权利权势,这些本就是萧衍之他应该得的。
可虞家人害怕。
他们害怕萧王府功高震主,害怕老王爷心存歹念,又害怕像萧衍之这样的天之骄子会彻底掩盖住他们虞家人的光芒。
所以后来的一道圣旨将他们父子两人分隔两地,也是在警告他们谁才是这天下的真正主人。
而在战场上最后迎来的那场瘟疫,也算是彻底的将他们父子两人天人两隔,永不能再相见。
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萧衍之代替父亲接下了琳琅军这块烫手山芋,在皇帝的威胁下还是整军待发,在琳琅军的一声声:“此战必胜,萧将军在上。”中直接打碎了皇帝的骄傲。
蛮荒退败,萧衍之凯旋而归,满城风雨皆为恭贺,激荡一时。
民心所指,意为所向。
而现在,隐藏在这棋盘上的三方势力也终于显现,他的这一场棋局也终于要迎来了高潮。
隔日清早,晨光熹微,萧衍之刚从清风院出来就被站在院落里的人请进了书房。
魏远啸,魏尚书突然不请自来。
书房里,萧衍之为魏尚书亲自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抱歉。”
萧衍之看着魏尚书淡声道,可目光却仍平静如水,嘴上虽然说着抱歉,但若是让他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重蹈覆辙。
魏尚书一听萧衍之竟还会跟他说抱歉?摇头轻笑了一声,把那杯茶端了起来,浅酌一口。
“你能抱歉什么?”
萧衍之闻言挑眉,两人视线突然相撞,一直之间谁也不相上下。
“魏呈延他如何了?”
“溺水,受了点内伤,现在正在药炉休养。”
魏尚书闻言眼睛一暗:“但我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
萧衍之没说话,一手撑在桌上扶着额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也长而有力的轻敲着茶杯,气氛压抑。
“我收到消息说你们找到了一座陵墓,你被众人围困,而魏呈延却被那位鬼医骗到了那陵墓下的迷宫身受重伤,最后还是你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
魏尚书是从哪儿收到的消息不言而喻,萧衍之一直都没有打断,只是安静的听着,一边听又一边思考。
骆闻他真的很聪明,知道广撒鱼饵,然后寻着里面最大的一条鱼跟随。
但很可惜的是,他看中的大鱼都太多了,贪心不足蛇吞象,竟还让执棋的人都变成棋子。
“萧衍之,你还记得你曾经怎么跟我保证吗?”魏尚书冷冷的问道。
萧衍之闻言点头:“记得。”说完就站了起来,随即又从怀里搜出了两枚令牌和一把钥匙。
“我答应会保证呈延的安全,但鬼毕方也是我的人,还算是我的师傅,所以我只能如此。”
观海从鬼医出城就带着人在半路围堵,骆闻和夜琉璃也参与其中,不过这两人的目的不同,与之相向的站位也相冲。
“天机阁和千金坊曾下拜帖,他们都想为自己寻求一份安稳,但如今时局动荡,皇子之争也愈演愈烈,他们也不知道该把筹码押在哪里,所以都还在试探,想看看我和那两位到底有什么不同。”
虞天的心狠手辣是众所周知,但其心性坚硬,用人不疑,确实是有帝王相。
而虞景瑞的心性随和,虽身处帝王家但却仍怀有慈悲心,不过好在深得人心,让朝中的清流都死心跟随。
“我早在之前就向皇帝表明了我的决心,但他心胸狭隘,再加上琳琅军就在城外,他怕我反悔,又怕我功高震主,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削弱我的兵权。”
“城里的人都不是蠢货,皇帝对萧王府的态度又一直不加掩饰的摆在明面,更何况骆闻手里还有一个天机阁,就算我们再怎么隐藏,但纸始终是包不住火。”
“皇帝想让虞天来取代萧王府,就算我把虎符双手呈上,但他还是不会停止对萧王府的打压。”
“因为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虎符,他想要的一直都是五千琳琅军的命。”
放在桌子上的两枚令牌一黑一红,一个上面雕刻着血字,一个上面又雕刻着一半羽翼,似是象征着那人人奢望都想要穷追不舍的自由。
萧衍之的手里还握着一枚令牌,那上面的两道朱红也还是那么的明艳如血。
那是魏呈延昨晚给他的。
鬼医说这东西跟他分开了十多年,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还总是期望,但等终于拿到手后,他心里的那段空虚还是没能填补,甚至还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
所以这枚蛛影令最终还是又回到了萧衍之手里。
“那位鬼医......真的只是你的师傅吗?”
魏尚书看着桌上的两枚令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他也是真的害怕,因为魏呈延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他们魏家唯一的子嗣啊。
“对。”萧衍之闻言点了点头:“是师傅,但也胜似亲人。”
“那呈延呢?”
话落,魏尚书也是突然站了起来。
“你说那位鬼医是你的师傅,更胜亲人,所以你去救他我能理解。但我想问,你把呈延放在了哪里,又把呈延当成了什么?”
魏尚书的语气很冷,以往和善,充满了慈祥的面容现在也是一片冰冷,恍若是冬日寒霜。
“呈延他自小就跟在你身后,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好批判,或许是真心,亦或许是利用,但是萧衍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呈延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了朋友,而且当年的那件事,他还在你和我之间选择了前者。”
魏尚书说的字字诛心,全都是作为一位父亲的心酸。
萧衍之听在心里,本来想开口安慰,但一想到魏呈延现在都还在药炉,他又沉默的转头看向了一边,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视线产生了恐惧。
他知道魏尚书的担心,也知道魏尚书的心急。
但即便如此,在他的这盘棋上也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有利益共存,和利益至上。
书房里突然安静了,沉默震耳欲聋,压抑的氛围也随之蔓延开来。
魏尚书见萧衍之不说话,于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萧衍之的肩膀。
“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很伤人,但是你也要知道,我老了,是真的没有任何精力再去为你们考虑,为你们处理后路了。”
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孑然一身,把自己也算进赌局,以身为赌。
可魏尚书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妻子,也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如今就只剩下了这一位儿子,他是真的再也赌不起了。
他得为了自己的儿子考虑,也得为了他的妻子把呈延照顾好,不然等他寿终正寝,去那边见秀儿时,他是真的很怕对不起她呀。
魏尚书如今已经年迈,五十而知天命,曾经,当初,想当年往往都是年轻时的年少轻狂。
萧衍之看着魏尚书已经两鬓斑白,曾经俊郎不凡的面容也已满是沟壑,莫名的,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愧疚突然从心脏开始蔓延,密密麻麻的,就犹如是万蚁噬心。
萧衍之忽然低下头,伸手拉住了魏尚书的胳膊,可话到嘴边的抱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就一句抱歉还不足以能抵消他这么多年的考量。
而且现在,就算是此时此刻他承认了对魏呈延的利用,但下一次他还是会如此,不会有任何犹豫,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利用了那也就是利用了,他不会道歉,因为他下一次还敢。
更何况他当年就与魏呈延说的很清楚了。
在这盘棋局上谁也不会有真正的朋友,他们都是棋子,而这执棋的就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萧衍之没必要去道歉,更没有必要去照顾魏尚书的心情,从而委屈了自己。
可萧衍之还是好羡慕魏呈延。
魏呈延的身后还有亲人,会因为他的外出而担心,因为他的行事而忧虑,也会为了他的高兴而高兴,为了他的伤心而伤心。
可他的身后,除了他自己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那一句抱歉萧衍之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把手里的令牌揣进了怀里,放开了魏尚书的胳膊。
魏尚书也看着萧衍之,浑浊的目光里却满是澄明,就仿佛是在说:我知道我刚才的话伤到了你,但这也无可奈何,因为我是呈延的父亲,而你,还是我最好朋友的唯一子嗣,也是我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唯一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