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际由沥青慢慢转为了橙黄。
太阳东升西落,街边商铺也已经泛起了袅袅炊烟,是包子铺,和馄饨的热气。
江屿秋伴随着清晨的薄雾而归,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氅,行色匆匆,抬头左右望了望这才终于是松了口气的从侧门走进太师府。
天亮了,太阳也升起来了。
藏匿在黑暗中的勾心斗角也开始随着逐渐清明的天空慢慢退散,再次匍匐在了阴暗的沟角,随着太师府侧门禁闭,远处有一道黑影忽然闪过,宛如吹来的一阵风,再定睛一看也只剩下虚无。
江屿秋刚在春风楼渡过了一个漫漫长夜,拖着疲惫的身体把自己扔在了榻上,但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萧衍之,和虞天跟他说的那些话。
昨晚他突然收到宫里的来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春风楼。江屿秋看了后面无表情的把它烧了,又叫来书童让他守在屋外,若是父亲问起就说他身体不舒服先睡了,后就一直在屋里等着消息。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观海就敲响了他的窗子。
江屿秋见着来人仿佛是意料之中,换了身月牙白的青竹长袍,又用一根白玉簪把墨发束在脑后就跟着人上了马车,因为那人说喜欢他这样穿,说他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就该这么清风亮节。
等到了春风楼,江屿秋被一个老嬷嬷请到了三楼最左边的客房,虞天只穿了件黑色的里衣站在窗前,听到声响,他立马转头看着江屿秋张开了双手,眉眼如画,语气婉转似又充斥着无尽的思念。
江屿秋被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他也紧紧的回抱住虞天,就如一条快要溺水的鱼急切的需要虞天身上特有的檀香才能苟活。
虞天缠绵缱绻的吻了吻江屿秋的发丝,双手流连在那盈盈一握的腰间,与人轻咬着耳朵:“屿秋,我真的好想你啊,好想每天都能见到你,就如以往那般,我在明堂上,你站高堂前。”
江屿秋被人亲的双腿发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倒在了虞天怀里:“殿下,皇上这也是为我们好,还请殿下再忍忍,莫要辜负了皇上的这一番心意。”
虞天闻言眼神一暗,说不上开心,可也谈不上生气。
自从月清宫东窗事发,父皇就再也不准他私下找屿秋,就连以往每月的家宴都不准他再以老师的名义请屿秋进宫,算是彻彻底底的断了他的念想。
父皇警告他师生相爱是有违天理,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还警告他若是想坐拥天下就最好收起自己的感情,绝对不能叫人发现,尤其是不能让他的那位好弟弟知晓。
可他的好父皇根本不知道,月清宫的事都多亏了他的那位好弟弟,要不是虞景瑞和萧衍之里应外合,在他的檀香里加了相思,他那天根本就不会失控,还让屿秋他疼了,真是该死!
但即便如此他还不只是落得个禁足的下场?而他现在不也是出宫,甚至还温香软玉在怀?
“殿下,殿下?”江屿秋见人突然不说话,还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角似是讨好。
“殿下,自从南下后萧衍之就与太师府断了联系,想来我们的关系他早就知晓,屿秋没用,不仅没能帮上殿下,还让殿下在皇上面前难做,殿下,是屿秋对不起你,让你受累了。”
“屿秋,你明知道我不会怪你的。”虞天拦下了想下跪的人,把人带进了怀里,“萧衍之那里先不急,因为不管他在怎么蹦哒,只要魏远啸还在朝廷,他就绝不会和我们撕破脸。”
“不过我的那位好弟弟似乎就有些闲不住了,据我所知,他已经找上了萧衍之,而且我们的事也是他和萧衍之里应外合,所以屿秋啊,我想你与萧衍之的这场戏是不是也该结束了?”
虞天说完就把江屿秋压在了床上,伸手描绘着他的侧脸,目光缱绻又悱恻。
天知道他每次看到萧衍之把屿秋抱在怀里,两人亲热,甚至是还同床共枕时心里是有多恨,有多想下一秒就冲到萧衍之面前,直接把他杀了才能泄愤!
但每次他都会被屿秋阻止,不为其它,只为了以后能让他成功登上那本该属于自己的高位。
但现在不一样,因为天变了,所以这场戏也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
江屿秋自然清楚虞天的心思,于是也笑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以示回应。
毕竟他的一切都是虞天给的,不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都已经牢牢的烙上了属于虞天的专属印记。
而且早在少时的惊鸿一瞥他就已经认定了虞天,只是虞天还不知道,所以只要是虞天想要的,他江屿秋都会不惜一切,哪怕就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见人如此不顾一切又难得主动求欢,虞天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何况他与屿秋本就是两情相悦,遂在人缠上来的下一秒虞天就放下了轻纱幔帐。
夜还很漫长,对彼此相爱的两人而言就更漫长,遥远到看不到边际。
自从月清宫一事后虞天都已经有三天没碰过屿秋了,今晚还是他好不容易溜出来的,虽然也得到了父皇的同意,但那暗处的尾巴却阴魂不散,要不是有观海做的人皮,他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碰一碰屿秋。
屋内昏黄的烛火摇曳,压抑的呻吟不自觉的从嘴角缝隙里流出,江屿秋主动的承受着来自虞天的发泄,情不自禁的弓起了身子贴合,就像是在讨好,又像是献祭。
一夜的抵死缠绵直到江屿秋哭着向虞天求饶才总算结束,欲望在消退,理智在回笼,江屿秋整个人都汗涔涔的,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都酸软无力的躺在虞天胸口,喘着粗气,只说了一句:“殿下,我真的好累啊......”就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一想到他之后还被殿下亲自抱着清理了身子,江屿秋瞬间羞涩的把自己躲进了被褥,觉得这真的好羞人,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喜欢如此。
“公子,宫里来信了。”
突然,门外顿时响起了书安的声音,江屿秋从床上撑坐起来,抬手欲扇走脸上的热气才叫人进来。
他看着人问道:“确定是从宫里传来的?”
书安跪在面前,恭敬的把信递了上前:“公子,书安已经检查过了,背面确是有牡丹花纹,而且这上面也是檀香,与往常一样。”
江屿秋闻言点了点头,挥手让人退下,又止不住心里的好奇打开了信封。
他与殿下不过才分开一炷香时间不到,而且刚临走时他还用嘴帮殿下疏解了不少相思之苦,如今他才刚到府,信就紧随而至,说不好奇是假的。
信里的内容很简洁,不过就只有短短几句话。
‘卿离开后身边冷然,孤独万分,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相见,待时机成熟,吾一定亲自迎接卿的归来。’
落款只有短短四个字,卿之挚爱。
所有人都在说虞天此人心思极重,对兄弟手足更是没有一点同理之心,可这天子之位只有一个,能坐上它的也只有一人。
更遑论从前朝起这皇位就被建立在森森白骨之上,所以江屿秋他敢问能坐上这位置的人,又有谁敢说他清清白白?又有谁敢说他真的没有弑兄弑父?
再者虞天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只是在这皇室里温柔的人不能长存,所以为了能苟活,虞天才会收敛情绪,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当然了,虞天也确实是有想杀虞景瑞的心,但是同样的,虞景瑞也想杀虞天,且没有理由。
因为这就是皇室,自相残杀,苟延残喘。
距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柳渊因想着珍宝楼的事,刚吃完早饭就找到了萧衍之说想出去看看,但萧衍之不同意,只说最近不太平,让他好好听话,等把铺面都归置好后再去也不迟。
但柳渊却是难得的拒绝了,拽着萧衍之的胳膊就苦声哀求:“衍之,我真的就是不放心,怕他们偷工减料,又怕会突生意外所以就想着去看一眼,就一眼,我看了就马上回来好不好?”
萧衍之彼时刚看完密信,在得知江屿秋刚从春风楼回府时,他本想找魏呈延一起去看看,但谁知道柳渊却不依不挠,还非要缠着他出去一趟。
那珍宝楼此时不过才刚提上日程,距完工的日子也还早,他是真不知道这小花奴有什么紧张的,难不成一天不去监工它还会跑了不成?
但可能还真被萧衍之给说中了,因为柳渊还就是怕它给跑了,所以这才一天天的都想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毕竟这几日已经传出了他想开店是消息,虽然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但考虑到他在城中的名声并不好听,所以柳渊还真挺害怕他会受到抵触,不允许他在城里开店。
但值得庆幸的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生像这样的事,可柳渊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因为他的运气是真的不好。
萧衍之看着眼前的小花奴因为他不同意而眼眶泛红,眉头紧皱,就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好像都要哭了。
最终,萧衍之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花奴的脑袋,轻轻的替人擦去了眼角的湿润:“罢了,你想去就去吧,等晌午过后我再来接你去桃花庄如何?”
柳渊一听眼神一亮,连忙抱着萧衍之亲了一口他的嘴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乖乖的在那儿等衍之的。”
萧衍之笑了笑道:“嗯,记着把流萤也带上,不要让我担心。”
柳渊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让衍之你担心的。”
珍宝楼地处在景城最繁华的地带,就在望月楼对面,月湖周边。
等看着柳渊上了马离开,萧衍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森寒冷,敲了敲桌子就把暗悲给叫了出来。
“主子。”
暗悲恭敬的跪在地上,感受到周遭的阴寒之气也是惊讶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主子这么动怒。
但谁知道主子只是让他去保护王妃。
萧衍之似乎是没发现死士的惊讶,只是又提醒了一句:“你只管保护好他,其它的事不必帮忙。”就挥手让暗悲退下。
“是,属下明白。”
待暗悲离开,屋内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竟是让萧衍之都有些不习惯这样安静的书房。
平日里他在哪儿柳渊就在哪儿,就像是他的小尾巴一样,很黏人,但又不讨厌。
可现在的柳渊却又有些不一样了,因为他难得的想要离开自己重新去闯一番天地,很大胆,很孤勇,但又很愚蠢。
就像他刚才所担心的一样,一个人人喊打过街老鼠又如何能让百姓信服?确定他不会受到别人的抵触,会慢慢的接受他呢?
就算他是萧王妃,可有一些印象早已是根深蒂固。
毕竟人性向来都善恶不分,是对是错,也不过就在人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