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年将陆川送回了家，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讲。
车内明明开着暖气，但陆川却觉得温度格外的冷，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横生，让他很不自在。
他本不想坐沈席年的车子，但大过年的，又是凌晨，他想要打到出租车，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席年也不放心让陆川一个人回家，陆川拒绝他是一回事，他送人回家又是另一回事。
“陆哥，这么晚，你也不可能打得到车。”
“让我送你回家吧，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我也有责任把你送回去。”
沈席年攥住陆川的手腕，嗓音温和，言辞之间却容不得陆川拒绝。
陆川点了点头，道：“好。”
沈席年说得不无道理，在冷冽的寒风中，陆川也冷静了下来。
他没必要和沈席年逞强，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
况且……他又为什么要在沈席年面前逞强？那不就代表着他在意沈席年吗？
在陆川答应让沈席年送自己回家后，两人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沈席年专注地开车，陆川则靠在车窗上欣赏沿途的风景，但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外面飘飞的大雪令陆川感到寡淡。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地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空间里久违地传来沈席年的声音，“到了。”
“嗯。”
陆川回道。
不知是车内暖气开得太足，还是他的思绪太过繁杂，陆川只觉得他的心闷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陆川下车时，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沈席年，却正好和男人的眼神对撞。
被陆川抓包后，沈席年心虚地闪躲开眼，而陆川也没计较，只是笑了笑道：“再见。”
再见，沈席年……
陆川不只是在和沈席年说再见，更是在向他的曾经告别。
沈席年听出陆川话里有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涌到口中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一道有力的关门声。
“……还真是够绝情的啊。”沈席年吹下眸，挫败地将额头砸在了方向盘上。
明明今天就差一点……
他明明都察觉到陆川的态度在软化了……
若是那通电话能再晚几分钟打来，陆川或许就不会拒绝他了吧？
可惜……一切来得都是那么巧。
如今陆川不但拒绝了他，还将两人的关系拉得更远了。
他这次为了将陆川约出来，甚至说出了“不再纠缠”的话，这样一来，他连一个约陆哥再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席年并没有立马将车开走，他头往后仰，重重地砸在车背上，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沈席年惯会算计人心，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挖的坑给埋了。
他自己将自己置于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正当沈席年苦恼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沈席年烦躁地将手机拿起，正疑惑是谁大过年来扰他清静，就见手机屏幕上赫然备注着“沈长林”三个大字。
“哥，什么事？”沈席年将电话接通，嗓音有些沙哑。
或许是电话另一头的沈长林也察觉到了沈席年心情不太妙，他顿了顿，才开口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你准备的烟花，他还喜欢吗？”
沈长林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的弟弟有放满城烟花追人的这个打算，他那时候还以为十拿九稳了，不过听这语气……事情似乎进行得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顺利。
沈席年闻言，笑了笑，但这笑声听着，却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滋味。
“我若是将人追回来了，就不会接你电话了。”
那时的他，一定会将陆川揽腰抱起，走到休息室里面的那张床，将他肖想已久的哥哥吃干抹净。
可惜……
这一切都只存在于沈席年的想象中。
沈长林沉默了片刻，才道：慢慢来吧。”
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想了半天，也只憋出这句蹩脚的说辞。
“我今天为了将他约出来，就向他承诺了往后不再去打扰他，沈长林，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席年苦恼地道。
“……”
沈长林闻言，神情愣了愣。
沈席年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那副轻松自如、玩世不恭的姿态，这还是沈席年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向他诉苦。
大概是心里太难受，沈席年也顾不上和沈长林拉开距离，说了更多推心置腹的话。
而沈长林就安静地听着，没有开口打断沈席年难得的倾诉。
“沈长林，你知道吗？陆哥他今日一定很失望，后来和我争吵时，都气上头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加思考……”
“不过……也可能是陆哥他不想再在我面前伪装了吧，暗示了我很多关于以前的事。”
“我当时也冲动了，明明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却还是没忍住，说了一些惹他生气的话。”
“沈长林，你说这算不算是我的报应？明明是一手好牌，却被我打得稀烂，如今更是连一个去找他的借口都没有了……”
他不想再强来。
比起陆川抗拒的眼神，沈席年更害怕陆川会害怕他。
那种将他当做十恶不赦的眼神，沈席年不想再在陆川的眼里看到第二次。
陆川总说自己三年了，什么都没有改，还是和从前一样。
可沈席年却觉得很委屈。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拼命压制住心里那些将陆川再次关起来的想法，就是害怕自己会再次伤害到陆川。
如今……沈席年觉得自己都快把自己给憋疯了。
“……”
沈长林见手机内不再传来沈席年的说话声，他抿了抿唇，纠结了一会儿，才道：“听到你讲这些话，我其实很意外。”
原来，沈席年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
在陆川的身边，沈席年也能从一条疯狗变得知冷知热、通情达理。
还真是“世界奇观”。
“我发现……我对我的弟弟，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
耳边再次传来沈长林的嗓音，沈席年轻笑了一声，回道：“我先前就说过，你太自以为是了，总是高高在上，以为什么都在你的预料中。”
“这也就是我这么讨厌你的原因，不对……也不能算是纯粹的讨厌，还有嫉妒。”沈席年闭着双眼，将手机凑在耳边，坦诚地说道。
“我刚被沈玉成接回沈家时，就一直没想通，为什么我就是一个被沈家人厌弃的私生子，而你却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可后来我才发觉，你其实和我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沈长林作为家族的继承人，看似风光无限，却是一个从小就被定好人生规划的傀儡。
沈玉成和韩念慈对他寄予厚望，却从来没有给予过他亲情和陪伴。
在一个无爱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又怎会懂得什么去爱人？
但他比自己可好太多了，沈席年转念又想，沈长林不懂怎么去爱人，但他愿意去学。
而自己不一样，那时的自己在得知陆川逃跑后，只一味想着该如何将人关起来，捆在自己的身边。
在爱人这方面，他比沈长林做得可差多了。
沈席年清楚他内里是一个多么阴暗的人，就算是此刻，他的内心仍有声音在教唆着他：冲进陆家，去将他喜欢的哥哥绑到自己身边。
时至今日，沈席年爱人的方式仍然很偏激，和从前相比，他只学会了一点——忍耐。
沈席年学会爱人的第一步，便是忍住他那作乱的心。
“……”
沈长林被沈席年刻薄地讽刺了一番后，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沈席年，做你想做的吧。”
“死棋，也会有破局的那一天，就像是你曾经那一塌糊涂的人生，不也被你走出了一条活路吗？”
“……”沈席年闻言，眼底漾开了一丝由衷的笑。
在这个糟糕的除夕之夜，他竟然会从沈长林口中听到这么暖心的话，当真是有些意外。
“沈长林，我也发现我并不了解你，你其实……还挺会说话的。”沈席年调侃道。
两人难得和谐地聊了一会儿天，大概半小时后，沈席年才找了一个借口将电话挂断。
他收起说笑的神色，眼底是浓重的疲惫。
将车窗打开后，雪花飞进车内，迎着劲风，打在了沈席年的脸上。
冰冰凉凉的寒意让他烦乱的心绪冷静下来，回想起今夜陆川拒绝自己时的抗拒和冷漠，沈席年的嘴角又勾起了一抹苦涩的淡笑。
想要在一局死棋中找到破局的那颗子，谈何容易？
他卑鄙地想用算计去博得陆川的心，可陆川却分明不吃他这一套，还越发地抗拒他。
等冷风吹够了，沈席年便开车回了自己的家。
今年的第一天，他注定要一个人度过。
沈席年颓废地躺在沙发上，地上是扔得到处都是的酒瓶。他一杯一杯灌着自己，妄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也不知道沈席年到底喝了多少酒，又一个人喝了多久，他只是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喝着一杯又一杯。
昏暗的房间里透着阴暗清冷的气息，直到新年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才为这空荡荡的客厅带来了一丝暖意。
在醉意中，沈席年半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如他寻找陆川这三年来的每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