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

  会客室太安静了,温度又很舒服,还有让人放松的很好闻的香味。

  季星然这几日都起很早,他其实是个很喜欢睡懒觉的人,但是季星然一直记着这不是自己家,怕落下个不好的印象,他一直强行让自己早起。

  这会儿百无聊赖地等着,坐着坐着就开始昏昏欲睡,季星然怕自己真的在路先生的公司睡过去了,怕路先生几日不见,一见到就是他在偷偷睡觉,这样的印象不好。

  于是季星然加快眨眼的频率,试图唤醒随时要罢工沉睡的双眼,发现用处不大,一咬牙,又按了一下手指上的创口贴——这是他做蛋糕时不小心被烫出的水泡。

  “嘶——”季星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里迅速泪花打转,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有人欺负季星然呢。

  不过这个方法效果显着,季星然确实瞬间清醒了。

  季星然又等了好一会儿,他都已经记不清掐了多少次自己手上的水泡了。

  睡意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季星然有时都感觉有些恍惚了。

  虽然很困,但季星然一直竖着耳朵,会议室就在会客室旁边,他听到外面突然变得嘈杂的声音,想着应该是会议终于结束了,他迫不及待地起身,没多想,捧着食盒就打开会客室的门,兴冲冲地想要见到路先生。

  “路先生!”但是季星然刚踏出会客室的门,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路归舟后,看清眼前的场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地僵硬在原地。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会议室门口还未散去,路归舟被环绕在中间,挺拔的身姿如鹤立鸡群。

  方才还略微嘈杂的人声瞬间像是被人按下了一键静音,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季星然。

  季星然抱着食盒,像是被钉住了一般,被瞌睡淹没的理智后知后觉地回归。

  路归舟看向他,他神色冷峻,浑身透着不好接近与高高在上。

  季星然迎着他的视线,他在那双深邃如幽潭般的眸子里感受不到一丝温度,甚至冻得伤人,季星然被冻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凉了。

  季星然咬着唇里的软肉,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

  季星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事了。

  最先打破沉静的是一个长得和路归舟有两分相像的年轻男人,他挑了挑眉,视线毫不掩饰地将季星然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语气含着几分轻佻:“哟,路总,这位小美人是?”

  路归舟没有看向那个人,也没有回应无数或者疑虑或是看热闹的视线,他面不改色,声音和面上一样冷:“大家没事散了吧,有事下次开会再汇报。”

  众高管面面相觑,也不敢挑战路归舟的权威,很快离开这一层楼。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季星然和路归舟。

  陌生人都走了,那些不友好的视线也都消失了。

  季星然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肩膀还没放松,路归舟薄唇轻启,却是让他刚稍微松弛一些的心弦再次绷紧。

  “你来干什么?”

  路归舟眉心微微拧起,连日的忙碌与周旋没有让他眼里染上疲惫,只是好像变得更冰冷了。

  其实路归舟应该一直就是这么冷冰冰的,只是季星然之前没见过。

  不是,他见过的,只是忘记了,应该说是那个温柔的路先生把冰冷的路先生覆盖了,所以他忘了。

  路先生本就是一直这么强大,冷漠。

  季星然一腔热血与期待被刚才那一处浇得一片冰凉,他垂着眼眸,掩去心里的失落和难过,声音也低低的:“我想给你送些小蛋糕,当做下午茶。”

  路归舟的视线终于落在季星然捧着的精致食盒上:“你和我过来吧。”

  路归舟走在前面,季星然乖乖地捧着食盒跟在后面,跟进了总裁办公室。

  季星然走进了路归舟的办公室,好奇心暂时将其他情绪都压下了,他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这是路先生办公的地方,办公室整体色调以黑灰色为主,简约,冷硬。

  季星然在内心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路先生本人吧,之前对他温柔,才是戴上了一副假面。

  “别抱着它了,放在桌上吧。”

  路归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这小朋友还紧紧抱着食盒,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视线在四周跳跃,好像生怕自己的宝贝被抢了一样。

  路归舟觉得有些好笑,连日的高强度工作的麻木此刻都得到了些放松,冷峻也随之散去几分。

  季星然看着路归舟微微上扬的唇角,和以往完全沉溺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的心境不同了,季星然想,路先生又戴上面具了吧。

  但是路先生真的好温柔呀。

  季星然突然就释怀了,算了,他有什么资格要求路先生怎么对待他呢?

  路先生救了他,还管吃挂住,不求回报,他感激还来不及呢,愿意在他面前戴上温柔面具,也是他的荣幸了。

  怎么不见路先生在别人面前戴温柔面具呢?

  看刚才,路先生在那些穿西装的人前,脸冷得多吓人!

  季星然一面劝说自己,一面想开了,刚才的失落也顿时扫去大半,他不提前打招呼突然来路先生的办公场地,多少也有点不对嘛,也不能怪路先生。

  路先生刚才肯定只是因为在那些人面前要维持一个威严的样子,这不,回到办公室,没有别人在了,路先生又温柔了。

  刚才是他在钻牛角尖了。

  季星然像是把无谓的困扰一扫而空,他听话地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个精致的小蛋糕。

  季星然对他的作品还是很满意的,他的期待重燃,看向路归舟。

  路归舟却是看着小孩的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多了两个创口贴,像是完美的白瓷艺术品上多了个瑕疵,他眉心微微拧起,伸手握住季星然的手腕:“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被划到了。”

  季星然抽回自己的手,故作不在意,这是他做蛋糕时不小心被烫出的水泡,但是他不想让路先生担心,他现在只想让路先生关注他亲手做的小蛋糕。

  “路先生,你看这个蛋糕怎么样?”

  路归舟终于把视线放在季星然带来的东西上,六个圆形的纸杯蛋糕,放在两层金色摆台上,每个蛋糕的装饰都独一无二,赏心悦目,和明显做蛋糕的人费了心思的。

  甜香将办公室填满,彰显着这不仅是个漂亮的艺术品,味道也会是上乘的。

  路归舟给出评价:“很漂亮。”

  虽然评价很简短,但是也是个肯定的评价。

  季星然很高兴,他没有告诉路先生这是他做的,不然要是路先生照顾他的心情,不合口味还要说假话,那就不符合他的初衷了。

  季星然只是眉眼弯弯,继续说:“路先生快尝尝好不好吃。”

  路归舟此刻却没有胃口。他早上没有吃,中午也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冷餐,会议开了很长时间,和各个讨人厌的老家伙斡旋更是让人倒胃口。路归舟此刻什么都不想吃。

  路归舟一贯是个可以丝毫不流露内心想法的人,尤其是在个小朋友面前。

  他轻轻笑了一下,应下:“好,我等会儿尝尝。”

  季星然见他嘴上说好,手上却没动作,有些急着催促:“路先生,为什么不现在吃呀?”

  路归舟向来说一不二,但是对着这个他捡回家的乖小孩,他总是会多出几分耐性,他哄小孩:“你先吃,我等会儿就吃。”

  “那一起吃嘛。”季星然怕自己的心意路归舟领会不到,他拿起两个小蛋糕,把其中一个送到路归舟眼前,“现在吃嘛路先生。”

  路归舟不喜欢别人违抗他的意思,他认为他对季星然的耐性已经足够多了。

  他没有心思探究本来乖巧听话的小孩今天怎么这么倔强,但是小朋友只有听话,大人才会喜欢。

  路归舟的眸子温度凉了几分,嘴角还维持着微微上翘的弧度:“听话。”

  季星然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僵,明明路先生是笑着的,但是他却觉得路先生这么冷。

  季星然垂眸,又咬住了唇里的软肉,他默默收回手,把小蛋糕放回他精心挑选的金色摆架上。

  “对不起路先生。”

  季星然才说完又想起来,路先生说不要和他说对不起。他又不小心说了,路先生应该又要教他一次了吧。

  虽然也是禁止他做某件事,但是季星然觉得如果现在路先生能再告诉他一次不需要说对不起,他就原谅路先生刚才对他那样无情了。

  然而季星然并没有等到预想的对话。

  “以后不要来公司了,人多眼杂。”

  季星然感觉心里好像被扎了一下,他抬头看向路归舟,路归舟却已经从沙发上起来了,回到办公桌后,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

  路先生神色如常,季星然看不出异样的情绪,好像就只是随口的一句交代,季星然却感觉心里酸疼得厉害,感觉鼻子都酸了,眼眶都热了。

  “哦。”季星然又将脑袋垂下来了,他不想让路先生看到他的表情,他只是很听话地点点头。

  季星然很委屈,他是不是见不得人啊?

  季星然不敢问,他今天已经让路先生不高兴,他攥紧了拳头,小声问:“路先生,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