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被开到维港边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停下，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彬彬有礼的过来打开车门，微笑道：“周教授吗？乐小姐订好的座位在海景天台，请两位随我来。”
老师笑着道声谢，向还愣在车上的我示意。
位于顶层的海景餐厅呈狭条状，用精致的装饰墙隔开一个个独立的空间，每一桌的客人都能独享三十层高空下一览无余的无敌海景。
刚入座，用三层银架错落呈现的精致英式茶点就被捧到了桌上，古典纹饰的同款银勺和骨瓷茶器闪闪发光。我突然留意到雪白桌面上的琉璃瓶里插着一朵玫瑰花，淡粉色的餐巾纸上有彩云追月的图案，甚至用来点缀的玻璃饰品都呈拱桥形，两边各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巧人偶，伸出双手做出向桥中央奔赴的姿势。
“别看我。”老师笑着摆手，他的手机正好响了，他直接递给我说，“罪魁祸首来了，你问她。”
视频电话里乐晓彤站在商场里某家名牌店的门口，一见我露面立刻笑如花开:“小周你还好吗，一礼拜没见姐可想死你了！哟，今天这身西装发蜡的，简直变了个人啊，真是个教授的样子了。对了对了，七夕快乐啊，那家的high tea不知道怎么样，不过今天过节订单太满，就只有那家还算过得去，不满意的话明年情人节再给你补一份烛光晚餐。啊呀，不跟你说了，我看中的限量版包包要被人抢走了，拜拜！”
我尴尬的把手机还给桌对面的人，他笑着挥挥手，让不远处正在倾情演奏浪漫古典曲目的小提琴手离开。
老师在剔透的茶杯中斟入冒着热气的晶莹的红茶，“糖？还是奶？”
我忙接过去说：“我自己来。”他将一块芝士小蛋糕放进我面前的餐盘里，“下午还有工作么？”
“啊。”他这一提醒我才想了起来，赶紧掏出手机，点开订单取消机票。
老师笑笑没再说话，用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望向栏杆外波光粼粼的海面。我低着头一勺一勺的吃甜品，觉得那甜味像助燃器烧得脸上的红云一时半刻根本褪不下来。
一声鸥鸣划过湛蓝的天空，我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老师的，跟着那只自由翱翔的飞鸟在白云间盘旋流转，然后飞向视线抵达不到的远方。
“本来想放手让你飞，没想到最后竟然又飞回到了我身边。”他唇间像是含着一缕金色的午阳，喃喃的如在自语。
我的心跳加快，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扯开黏着他脸上的目光，把头低了下去。
一顿轻量的下午茶吃得仿佛冗长繁琐的自助餐，离开餐厅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胃撑得要破了。
“去海边走走？”老师回头来向我一笑，我赶忙跟了上去。
傍晚时分，星光大道上尚未亮灯，已有不少人成双成对的牵手漫步。香港是个中西合璧的城市，无论七夕还是情人节都能在这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我走在老师的身边，保持着克制的距离。前面的情侣手牵着手，对着海面上的船只和对岸的高楼大厦指指点点，轻笑私语。
突然就想起了那年生日，跟表妹坐在江边吃雪糕，无意间的一瞥，那灯光黯淡处倚靠在栏杆旁的两个人，启蒙一般的深情的吻。
信教的人说天启，也许冥冥中也有守护我的天使，在不经意间留下无数的暗示与帮助，指引我走向幸福的彼岸。
老师指着对岸问我：“太平山？”我点点头走过去，一一介绍：“会展中心，IFC，中银大厦……”搭在栏杆上的手突然被他温热的掌心覆盖住，我们靠得很近，阻隔了身后人的目光，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悄然的牵住了彼此的手。
我的呼吸又变得困难，“老师……”我低哑的唤了一声，感觉到有什么就要压抑不住快从身体的深渊里像火山熔浆一般冲出来。
“我累了。”他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我的手，“回家吧？”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上了车才回过神来：“去……去哪里？”
他用手机在地图上定了位，有些好笑道：“贝沙湾啊，不然去哪里？”
我“哦”了声，把脸转向另一侧窗外。今天大脑中枢掌管语言的那一个区域肯定道路拥挤，塞车塞得已经没法让字句正常通行了。
车停稳后，我才发现是自己公寓楼下的地库。老师把车钥匙塞进我口袋，笑着说：“我租的公寓在这个屋苑的D座，好像就是这里的对面，不过还没有时间去看过。”
我结结巴巴道：“你、你的……行李呢？”
“晓彤托中介帮我放去公寓了，就是屋苑大门旁边的那家，说只要打个电话他们就把门钥匙送过来。”他斜睨了我一眼，“怎么？办公室不让进，去你家里坐坐也不可以么？”
“可、可、可以啊。”我逃一样的推门下了车。
公寓也在26楼01室，我用指纹开了密码锁，低头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老师，请进。”
他看着拖鞋笑了笑没说什么，进屋来环视一周，也没说什么。我从卧室里拿来家居服，红着脸问：“换衣服么？或者洗把脸，这边天气热，早上到现在肯定出了不少汗吧？”
他还是没说话，直到我抬起头，才看进我的眼睛，轻声说：“惜惜，这么多年了，很辛苦吧……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为过去的欺骗和隐瞒道歉，我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再介怀。过去已矣，现在和未来才是应该珍惜和在乎的。然而当他把那三个字说出口，那种心酸到可以腐蚀整个灵魂的委屈陡然间决堤崩溃，冲出了眼眶。我用了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力度将他一把推到墙上，然后，狠狠的想要撕裂什么似的吻住他的唇。
他的回应同样炽热而疯狂。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西装都像累赘的伪装被丢弃在了地板上。我呼吸急促得几乎喘不上起来，依着本能掀开他衬衫的下摆，纽扣太碍事了，只用力一撑，就都四散逃逸开。他肌肤的温度让我血管里的液体叫嚣着沸腾起来，忽而脚下一空，我被他整个抱起，不用任何指引，在装潢与格局完全一样的公寓里，他轻车熟路的打开主卧的门，将我送到了宽大的双人床上。
我撑起一边的胳膊，他倾身压下来，炽热湿润的吻再一次虏获我的双唇，我的眼中泪水盈盈，却不再是因为往昔，口中发出难耐而压抑的呻吟，他滚烫的手掌抚过我胸前的肌肤，俯身在我耳边柔声问：“惜惜，我是天生的，你不一样，真的不会觉得讨厌么？”
我的泪滑落枕畔，弯了弯唇向他一笑：“会啊。”
他一怔，手上的动作立刻顿住，撑起身子向后拉开了距离。
我抬起身，用两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人一把按落，轻笑道：“所以，我要年下。”
他微微张嘴，惊讶到生硬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一指点点我脑门：“你还知道这个？”
“当然了。”我向他挑挑眉，“做好功课才交作业是学生的本分。”
他盯着我笑：“别忘了，你交上来的作业都是要经过老师批改才能过关的。”
“那是之前。”我有恃无恐的反驳，“现在……”
“现在也一样。”他毫不客气的打断我，“只要你还叫我一声老师。”
我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轻轻的、用尽此身此心、用尽灵魂里最幽微也最强大的力量说：“裴尧，我爱你。”
有什么抵住我的腿间，他脸上的表情我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忘记。那种烈焰与喷薄，让我深信了人类最原始的冲动与欲望确实与精神上的渴求与满足紧密相连。
“惜惜，你确定要这样吗？”把彼此的距离变为负数之前，他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我没说话，只是又一次的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他，用耗尽全身的力道宣誓着这辈子最郑重的承诺。
……所以，这个故事的发展并没有向着我所说的那样，因为我的身体比起嘴巴来要没用很多。
嗯，毕竟，他是老师。
老师在上，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