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就如他说出的话一样赤城。
他留下的眼泪让太宰治无法直视。
这不是因为他的话充满谎言，恰恰相反，他的话如最真诚的宣言一般，使人忍不住动容。
可是，对被夸赞的本人而言，对胆小鬼而言，这种语言又赤诚得要将人灼伤。
太宰治害怕了。
经过多年的磨炼，翠花的崽崽，那个属于它的太宰治已经基本学会了要如何对待那般真诚的感情，可是即使已经可以勉强面对，在他的心里，依然会为此感到胆怯。
他会质问自己。
我配吗？
别人的夸赞，我配吗？
别人的赞美，我配吗？
然后，他会自我否定。
像我这样的人，完全不配被别人这么说。
因为我是个丑陋的人，在别人看来，我是为了世界，为了世界不被毁灭而这么做。
可我心里明白，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自私。
所以任凭中岛敦怎么说，太宰治都如同没听到一般，仔仔细细研究着翠花身上柔软的毛发。
中岛敦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他局促地抿了抿嘴，不像什么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对账，而像一个一无所有，普普通通的少年人。
“谢谢你哦，阿敦。”面对这样的真诚，太宰治无从出口，但猫咪却不会。
相比不会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黑衣首领来说，翠花简直要真诚太多了。而且，它在某些时候也读得懂这种别扭生物内心想说的话：“太宰，你也说些什么哇~”
可是，就算知道太宰治内心的想法，这也不代表翠花会帮太宰治说出来。
在说完这句话后，翠花感觉太宰治身上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委屈。
可这份委屈是其他人都感觉不到的，他们只看到男人冷淡着一张脸，对着中岛敦说道：“总之，就是这样。我将卸任首领一职，之后会有更合适的人接任这个职位，你也不用担心组织的情况。”
“所以，阿敦，如果你真的只是因为我所以想留在港口黑手党的话，”他叹了口气，“继续留着对你没有意义。”
“这件事，凭你自己选择。”
目光落在猫咪身上一瞬，太宰治想了想，最后冷硬地命令道:“别哭了。”
中岛敦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他又哽咽了一声，手背狠狠地擦过自己的脸，弄了半天，只勉强答出了一个“是”来。
太宰治:“那你就下去吧，这几天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工作给你，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他抬手，点了点脖子:“将这个东西解开吧，对你来说，往后它已经没有意义了。”
从今天起，你将不是被控制在黑夜中令人恐惧的野兽，你也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中岛敦睁大了眼睛，那双已经哭肿了的眼睛中再次涌上某种极其强烈的情绪。
他恍
惚了一瞬，张了张嘴，最后又闭合。
在听到这句话后，他好像才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枷锁脱落了。
“……是，属下告退。”
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
随着这些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响起，很快，首领办公室中再次恢复平静。
现在，一个人的问题解决了，还要解决另一个人的问题。
太宰治视线一转，看向了剩下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或者说少女。
她很漂亮，如今却做干练的打扮，扎起了黑色的长发。
比起中岛敦，恐怕芥川银才是太宰治看着长大的。
因为她被培养成了太宰治的秘书，这几年来，每日陪着太宰治工作，听他的吩咐。
“小银。”
“首领。”在被叫到名字后，芥川银马上应了一声。
她将头垂下，就如以前的每一次那样，展现出臣服的姿态。
她就像太宰治的一道影子，身上散发着名为沉默的气质。
太宰治开口道:“你已经和芥川龙之介见面了吧。”
“是。”芥川银答道。
凝视了少女半晌，太宰治抬手，捏了捏鼻梁。
他轻声道:“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首领，”芥川银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抬头看向太宰治，“属下斗胆问一句，如果辞去了首领的职位，您打算去哪？”
太宰治愣了一下，他不答，反问道:“你呢，小银，你打算去哪？”
“……我打算去旅行。”芥川银这样平静且坚定地回答道，“哥哥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地，我们都知道，现在的他依旧是恶人，而我不能待在他身边。他似乎想要像我证明我的错误。
而不管是我还是他，都还需要成长。”
“我想了很久，决定前往外面的世界，就让这场旅途教会我成长吧。”
“……那么，祝你在未来能得到你想要的。”太宰治说道，“至于我，小银，我也要……向前走了。”
芥川银睁大了眼睛，那双和芥川龙之介像极了的眸子中出现了某种动容的情绪。
沉默的少女嘴角上扬，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首领。”她就犹如不久之前的中岛敦一般，真诚地说道，“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觉得，这样将自己禁锢在港口黑手党中的您，这样固执地追求某个东西的您，可能总有一天就会走向毁灭。”
太宰治无奈道：“原来你都知道啊。”
“是的，”少女笑着道，“不管是我，还是中岛君，可是都在担心着您呢。”
“不过现在，我们终于不用担心了。”
她一字一顿道。
“那么，请也接受属下的祝福吧。”
“不管您之后是否会继续追寻您以前追寻的东西，属下都希望您能做让自己不后
悔的事，没有什么能再将您捆绑。”
-
芥川银的身影消失在太宰治面前，男人上扬的嘴角慢慢放平，还不等他有什么其它的动作，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毛茸茸碰了一下。
僵硬着低下头，对上了猫咪充满了温柔与快乐感情的薄荷色眼睛。
“太宰……”
翠花用感动的口吻念出了他的名字，让太宰治更加僵硬。
“花，花子。”可即使再局促不安，他依旧努力再次笑起来，“现在的我……算是合格了吗？”
身为胆小鬼的我，如今也像你期望的那样，迈出第一步了，对吧？
“嗯！”猫咪这么答应着，后脚一蹬，跳上了男人的肩膀。
猫咪很轻，落到他身上，几乎没让他有什么沉重的感觉。
可太宰治还是觉得，这样的猫咪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让他身子更加僵硬，像是一座静止的雕塑。
然后，他这座雕塑的脸颊上就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
橘色猫咪将猫猫头贴在了男人的脸上，一瞬间，太宰治感受到了从它身上感受到了炙热，却不会将他灼伤的温度。
“呦西呦西，太宰，这不是做的超级棒嘛？”猫咪细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太宰治甚至能感受到它下颚张合时吻部的运动。
“太宰已经很努力了，吾辈超级欣慰，太宰做的都超出了吾辈的逾期，岂止是迈出了一小步，那是迈出了一大步啊！”
“真是太好了，太宰做的超棒！”
哄孩子的口吻，翠花好像再下一秒就要奖励太宰治一朵小红花。
它真心的在为太宰治所做的一切而感动。
太宰治也放松下来，在翠花看不见的地方，被夸奖着的他，又一次露出了那种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
只不过，这一次的原因，已经不一样了。
等到翠花离开他时，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看着回到办公桌上的猫，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我现在还不能退任，所以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处理。”
翠花表示理解：“好哦，但是这次就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能再任性了哦？”
猫咪说话声音轻轻巧巧，可太宰治却从猫咪的眼中看到了威胁——你要是再敢不吃饭，再敢不睡觉，再敢没日没夜的工作……那猫猫我啊，就要跟你讲讲“道理”了。
直觉告诉太宰治，虽然翠花不会伤害他，但他绝对不想体会那个讲道理的方法。
那会让他后悔的。
咕嘟。
被绷带绑住的喉结上下一动，太宰治一卡一卡上下点头：“好，我——”“砰！”
正当他开始向翠花作保证时，门突然被砰的一脚踹开，从门外还传出了来自看门守卫的声音。
“中原干部，您再干什么？想造反吗？”
“都给老子让开，太宰治你这混蛋——”
踹门之人，中原中也走进了首领办公室，叫着首领的名字，却在骂完后站在了原地，钴蓝色的眸子散发着狠厉的光芒。
在他的身后，一个守卫端起了枪指向他，另一个已经打算联系其他人前来支援。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对视，然后他抬手，朝着外面挥了挥：“都退下吧，顺便把门关上。”
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命令就是一切。
端枪的放下了枪，打算找人支援的人放下了联络器，他们一同低头回答“是”，然后原路退了回去，并按照太宰治所说的，将门一同关上。
咔嚓一声，随着门被关闭，中原中也在原地调整了几下呼吸，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青花鱼，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辞去首领的职位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