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羽尘骑着火红色大鸟,飞到了吞噬一切的黑暗的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尊巍峨的夜叉鬼煞,他的身形比他之前几次巨大化以后都要庞大,颜色也不再是青蓝,而是青黑,指甲、眉毛、眼睫处却是金的,手臂、背部还有少量金纹,他闭目而立,看起来像一尊佛,只不过是杀心佛,从他身上不断溢出的黑暗是他心底的绝望具象化了。

  卿羽尘对朱雀说:“烦劳你冒个险,让他能看到我。”

  朱雀立马驮着卿羽尘下降,正好飞在与巨型夜叉视线平齐的高度。

  卿羽尘用力喊道:“阿甲,阿甲!”

  那夜叉原本闭着眼睛,听到有人唤他,就睁开了,他原本只有两只眼睛,现在却在额头上多出了几双眼睛,每只眼睛都在流泪,是殷红的带血的泪,看起来更恐怖了。

  卿羽尘却一点不觉得害怕,他只有满满的心疼,看着徒弟呼唤:“阿甲,我是师父!”

  夜叉鬼听到这句话,庞大的身体都为之一振,所有的眼睛都聚焦,视线落在卿羽尘身上,仔细打量。

  卿羽尘朝着巨大化的夜宇皓伸出双手:“阿甲,你不是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能认出我?”

  夜叉鬼青幽幽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卿羽尘不确定他神志是否恢复,能否听懂自己说话,正想着再换种方法来唤醒夜宇皓。

  对方却突然扬起一只手,一把就握住了卿羽尘,朱雀大吃一惊,生怕这巨人一使劲,把卿羽尘捏死了,连忙放火去烧夜宇皓的手臂,想迫使他松手。

  对方伸出另外一只巨大的手,一巴掌就把火鸟呼出了百里开外。

  卿羽尘看到朱雀被扇没影了,吓得在夜叉掌中瑟瑟发抖,夜叉感觉到了这个人类的恐惧,动作突然变得极其轻柔,他的喉咙发出低语,只是听不清在说着什么。

  夜叉周围的黑色原本在快速扩张,每到一处,所触物体皆被吞,不管是山石草木,还是鸟兽虫鱼,死物活物都逃不出这片黑暗。

  如今,这片黑暗却停止了扩张,反过来收缩,一边收缩,一边将所吞之物尽数吐出。

  黑色收缩的同时,夜叉鬼煞巨大的身形也在迅速缩小,当他缩小到只有卿羽尘的三倍大时,他就将对方放到了地上,自己则继续缩小至正常人的比例。

  一身黑色铠甲,一头银白长发的鬼王望着师父,身体微微发着抖。

  卿羽尘张开手臂抱住他:“阿甲,是我啊,我是师父。”

  夜宇皓也紧紧地搂着卿羽尘,半天没有说话。

  卿羽尘用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孩子一样:“没事了,我回来了。”

  夜宇皓这才哽咽着开口,一遍又一遍轻唤着对方,像在确认:“师父,师父。”

  卿羽尘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阿甲,这才多久没见,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夜宇皓却反过来心疼对方:“没有师父受的苦多。”

  想到他不在师父身边的那段日子,师父所承受的酷刑,他就心痛得不行。

  再说四界联军看到黑暗停止了吞噬,又收缩了回去,一切恢复如初,他们全都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苏万融和凌逸轩忧心师尊,第一时间赶过去,却看到卿羽尘曲腿坐在地上,夜宇皓躺在他身侧,头枕在师父的一侧腿上,似乎睡着了。

  卿羽尘看到另外两个徒弟,就做出一个“嘘”的手势,轻声道:“阿甲刚才消耗能量太多,太累了,让他睡会吧。”

  苏万融立刻收了音,他朝远处正赶过来的四界联军摆了摆手,不让他们靠近,将士们都停在远处,没有围过来。

  凌逸轩望望周围,轻声问卿羽尘:“师尊,朱雀呢?”

  卿羽尘说:“你去远处找找他。”

  苏万融对卿羽尘说:“那行,我和轩轩去找朱雀。”他和凌逸轩就一起走了,故意给师尊和师弟留下独处空间,他们还留了一些部下在远处替卿羽尘和夜宇皓放哨,守护他们。

  苏万融和凌逸轩各自带领一支队伍分头寻找,凌逸轩找啊找,找到了一片风景如画的地方,这里遍地是鲜艳夺目的花,青山绿水比地界上的更纯粹:“哇!这里好美啊!”

  这里不仅让她感觉很漂亮,而且还给她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就好像她曾经来过。

  “妖皇陛下,羽皇阁下会在这里吗?”有卫兵问她,凌逸轩说:“我也不确定,你们分散开,仔细寻找,如果发现乌鸦这种鸟,就带过来我看看。”

  凌逸轩以前曾听师尊说过,朱雀被小师兄打伤那次,曾经变成乌鸦。

  卫兵领命退下了,凌逸轩找了一处秋千坐下。

  这秋千是挂在一棵巨大的凤凰木上面,挂秋千的不是绳子或链条,而是很粗很结实的两根藤蔓。

  凌逸轩坐在秋千上面悠啊悠,突然她的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她感觉到自己不是坐在秋千上,而是站在秋千的坐板上,两手握着两条藤蔓,荡得特别高。

  她听到自己笑得很开怀。

  “朱雀,你再推高一点!”

  身后有一双手,真的推着秋千荡得更高。

  凌逸轩回头去看,就看到白衣金冠,丰神俊朗的朱雀望着她笑:“青青,这样行吗?”

  凌逸轩一个激灵,坐在秋千上清醒了过来,刚才的那个片段就好像一个短暂的梦。

  那个荡秋千的画面莫非是我前世的记忆片段?凌逸轩吃惊地想:原来我上辈子,真的是青龙。

  她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只是碰巧和青龙长相相似。

  卿羽尘那边,夜宇皓头枕在他的腿上睡觉,卿羽尘用手轻抚对方的长发,说来也神奇,经过他的手抚摸过的头发竟慢慢变黑。

  等夜宇皓重新醒过来,他的一头白发竟然完全恢复了本来的黑色,而且还很健康有光泽。

  卿羽尘捋着他额前的一根长刘海,带着温柔的笑容:“睡够了?”

  夜宇皓坐起来,也笑着回答:“嗯。”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对方一秒。

  卿羽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就问:“我都变样了,你瞅着还习惯吗?”

  夜宇皓说:“师父在我眼中,从未变过。”

  卿羽尘想到徒弟的鬼眼与众不同,会不会看到的东西也与常人不同,他惊讶地问:“莫非你一开始看到我,就是我本来的样貌?”

  “不。”夜宇皓摇了摇头,“我指的是,师父的心从未变过,样貌都是心外之物,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但一个人的本心却不会。”

  卿羽尘:“既然你提到本心,为师要批评批评你。”

  夜宇皓马上洗耳恭听。

  “为师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深,我很感动。”卿羽尘正色说,“但你除了我,在这世上还有朋友,有部下,有子民,不该为了我,什么都不顾。你差点毁了六界,你知道吗?”

  夜宇皓自知理亏,他低下头,许久才说:“师父,我错了。”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如此冲动。”卿羽尘告诫。

  夜宇皓拉住他的手,像犯错讨饶的孩子:“师父,别的事我都不怕,就是怕你不在。”

  他把对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过师父放心,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卿羽尘望了望站在远处,守着他们的士兵:“阿甲,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夜宇皓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消灭神族!神界可以不毁,但是神族不能放过!”

  卿羽尘说:“神族也不全是坏的,不能一杆子全部打死,譬如为师此次遭受天罚,幸得一位玉衡神君相助,服下他的止疼药水,免除了四天的疼痛。”

  夜宇皓问:“这位神君现在何处?”

  卿羽尘回答:“他因为同情我,被神尊打入天牢了。”

  夜宇皓马上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天牢!”

  鬼王夫夫立刻命令士兵,去天牢救神,那些看守天牢的天兵都逃走了,只剩下牢房里的囚犯,这些囚犯来自六界,有各个种族。

  卿羽尘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关押玉衡的牢房,看到对方双腿的膝盖处有大片干涸的血迹,连忙冲进去:“玉衡神君!”

  对方这才睁开眼睛,看见卿羽尘:“你逃出来了?”

  卿羽尘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非常难受,问他是怎么回事,玉衡回答,卿羽尘才知道,他被关进牢里的第一天,就被神尊下旨,打断了双腿。

  “对不起,都是受我连累。”卿羽尘自责不已,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被关着,没想到还被上了刑。

  玉衡神君却神色平静淡然:“你不用自责,我是为了自己的道义,不全是因为你。我以前数次违背神尊的旨意,他恐怕早就想打断我的腿。”

  卿羽尘问夜宇皓:“阿甲,他的腿还能治吗?”

  夜宇皓蹲下来,仔细察看玉衡的双膝,眉头深锁:“他伤在神识上。”

  玉衡自己也说:“若只是伤在皮肉,我自己就能治愈自己,神尊是不会那么便宜我的,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夜宇皓从储物戒里翻找出一副木头制造的轮椅,卿羽尘和徒弟两个一左一右,搀扶起玉衡,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夜宇皓在后面推轮椅,卿羽尘陪在旁边走,将玉衡推出了牢房。

  “神君,这天牢里的其他犯人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进来的?”卿羽尘问。

  “有些的确是做了恶事,有些和我一样,因为忤逆了神尊,被关进来。”玉衡解释完又补充,“你们可派兵去管理天牢的司刑部找一找,那里有犯人的关押名册,里面应该记载了关押理由。”

  夜宇皓就喊来手下,去司刑部寻找名册。

  他们走出天牢后,迎面看到苏万融、凌逸轩两个走过来,并且凌逸轩怀里还抱着一只黑乌鸦。

  卿羽尘脸上又有了一丝笑:“看样子,他们两个找到朱雀了。”

  乌鸦一看到夜宇皓,就气得叫:“你个臭小子,竟然打那么狠?!”

  夜宇皓:“谁让你烧我,我条件反射。”

  坐在轮椅上的玉衡却望着凌逸轩问:“青龙,你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