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融逃走的第二天,风启源就带着六个徒弟,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云顶雪宫。
卿羽尘望着兴师问罪的风老爷子,一脸淡定:“不知师尊驾到,有何贵干?”
风展替父亲质问:“卿羽尘!你不要装傻,苏万融是你放走的吧?”
卿羽尘立马戏精附体:“什么?苏万融被放走了,谁干的?!”
风展眉毛抽动:“你不要再装了!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昨天来过之后,苏万融就不见了,而且他是你徒弟,你的嫌疑最大!”
“我昨天确实去过师尊那,但我后来走了啊,你不能因为我是苏万融的师尊,就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卿羽尘说完还去问一同前来的叶无边,“叶师兄,昨天还是你送我出来的。”
叶无边点点头:“确实,我目送你离开。”
“这不代表你离开之后不会返回!”风展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兼师尊。
风启源斜睨着卿羽尘:“看来我不拿出证据,你是不会承认的。”
他说完,把手一挥,招呼道:“人证上来!”一个小弟子走上前来。
卿羽尘一看,那小弟子正是自己昨天用手刀劈晕的人。
风启源指着卿羽尘问小弟子:“昨天是不是他把你打晕的?”
小弟子仔细看了看卿羽尘,点头:“嗯,就是他。”
风启源得意地望向卿羽尘:“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卿羽尘笑着问那小弟子:“昨天把你打晕,用了多长时间?”
小弟子纳闷:“打晕还能用多长时间?当然是一瞬间了。”
卿羽尘:“一瞬间你就能把外貌特征记得这么清楚吗?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那小弟子被他这么一通抢白,突然变得不自信了:“啊……哦……好像没有记错。”
“你们听听,他都不敢肯定。”卿羽尘扶着额头,假装头晕,“实话跟你们说吧,昨天我受了刺激,下午回来以后就休息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对了,苏万融是什么时候被放走的?”
水伊芳代师祖回答:“昨天晚上。”
“这就对了,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卿羽尘摊开双手,没有转身就直接问自己身后的一众弟子,“徒儿们,告诉师祖,昨天为师在哪。”
冰灵派的弟子们这个时候出奇地团结,众口一致地回答:“师尊昨天下午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在睡觉。我们都可以作证。”
徒弟们的话完美地印证了师尊说的话。卿羽尘内心满是得意:孩子们,干的漂亮!
其实,他昨天夜里回来后,就把自己放走大徒弟的事跟众多徒弟讲了,他已经做好会被风启源责罚的准备,原本也不指望徒弟们能配合自己隐瞒,没想到这些孩子主动请求,要帮师尊避开师祖的责难。
风启源看到冰灵派的所有弟子都帮着他们的师尊隐瞒,不禁气得手抖,他先是指着卿羽尘,然后又颤巍巍地指着那些徒弟们,恨铁不成钢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么个师尊在,怎么可能带出好徒弟?”
风展马上附和:“父亲说得是,依我所见,这冰灵派不能再交给卿羽尘管理了。”
卿羽尘一惊,望向风氏父子,这父子俩旁若无人地商量起来。
“嗯,你说得对,这么大一个门派,确实该换个靠谱点的师尊。免得不久的将来又冒出一个什么鬼王魔族徒弟之类的。”风启源没有询问卿羽尘的意见,他的目光直接扫过其他六位徒弟,“你们谁来接手啊?”
不等其他五人答话,风展第一个回答:“弟子愿意承担这一重任!”
冰灵派的弟子们立刻哀嚎声一片:“我们不要换师尊!”
“闭嘴,这里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儿?!”风启源一声低吼,整个云顶雪宫都被一层巨大的威压笼罩,所有的冰灵派弟子都被震得或趴或跪,一些修为特别低的小弟子甚至吐出了血。
卿羽尘大惊:“师尊不要!他们就是些孩子,承受不起您的威压啊!”
风启源却不肯收了神通,只逼问卿羽尘:“你接受我的安排吗?”
卿羽尘看那些吐血的小弟子纷纷趴在了地上,稍微大一些的弟子想去扶他们,可惜自身难保,根本挪不动步子。
卿羽尘咬牙道:“我接受!”
风启源这才收了威压,那些冰灵派弟子这才能喘气。
“好,我宣布,从今以后,卿羽尘不再是冰灵派的师尊,由风展接替掌门之位。”风启源宣布完这个重大的决定,对卿羽尘说,“你可以滚了。”
卿羽尘咬着牙:“我还有些话想跟徒弟们说。”
“注意你的措辞。”风展得意地说,“他们现在不是你的徒弟了。”
卿羽尘望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重说了一遍:“我还有些话想跟孩子们说。”
“给你几分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风启源下了逐客令。
卿羽尘看着一众弟子:“你们要听新任掌门的话,为师……”他说到这个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师尊了,心里一阵难受,改口,“我走了。”
卿羽尘向山门外走去,刚刚下山不到两分钟,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师尊!”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些徒弟们全部追了出来。
卿羽尘生怕他们的叫法又惹得风启源不高兴,再施惩戒,连忙纠正:“不要再喊我师尊了,我已经不是了。”
带头跑出来的是水云鹤和邱念歌,还有薛舟,女孩子的情绪更激动一些,只见她红着眼圈道:“不,你永远是我们的师尊!”
由她起了个头,其他孩子也控制不住情绪,他们一个个喊了起来:
“师尊,你一定要再回来啊!”
“师尊,我们等你回来!”
……
卿羽尘突然喉头一哽,他本来还想嘱咐一下这些孩子,却怎么都说不出话,而且鼻头酸得厉害。
生怕自己当众掉下眼泪,他赶紧转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起伏的情绪压制下去。
卿羽尘故意以一种严肃的语气开口,训斥道:“不要说了!都回去吧!”
背后的孩子们不再吭声,但是卿羽尘也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知道他们还在瞅着自己。
他本想慢慢下山,最后再看一眼熟悉的路边风景,但是徒弟们追出来后,他不敢再这样一步一步走了,因为每一步都像脚下灌了铅。
他干脆唤出佩剑:“悯生!”
宝剑出鞘,悬停于空中,卿羽尘一脚踏了上去,御剑而行。
飞上半空,孩子们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师尊!”
“师尊!”
……
声声入耳。
卿羽尘不敢回头看,因为他觉得自己只要回头,一定舍不得再离开。
卿羽尘在现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他的内向和敏感自卑都让他隔绝在热闹的人群外,但是在这个世界,他突然拥有了一大帮弟子,虽然最初对他们好,是因为系统派的任务,但是长久地相处下来,让他真的把这些孩子们当成了自己的徒弟。
他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声音、生日、爱好……
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可是他们却肯认他为师尊。
他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他们不是简简单单的纸片人,他们都有心,有感情。
难过的是,他才刚刚得到这些感情,这些信任,就不得不分开。
……
你们,也永远是我的弟子。
卿羽尘在内心回应着脚下的声声呼唤,面上却已经泪眼滂沱。
他几乎是逃似的飞出了一两里路,最后停在一条山路旁边,他扶着道旁的树,哭够了,才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该去哪。
世界这么大,他的家在哪里?
他想起自己答应了夜宇皓,一定会回去找他。
他突然发现,小徒弟的身边,竟然是自己唯一的归处。
不想让小徒弟看出自己哭过,他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又把脸擦拭了一遍,再三确认没有泪痕了,才掏出人偶,捏了那人偶一下,再喊“阿甲”。
夜宇皓仿佛一直守在另一个传声人偶旁,卿羽尘的话音刚落,他就秒回了:“师父!”
卿羽尘:“接我回去。”
“好。”夜宇皓马上答应。
“需要我去皓羽国的阳间入口等着吗?”毕竟每个鬼国与阳间衔接的入口都不一样。
“不用,师父在原地等着我就好。”
卿羽尘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是白天,鬼出来好吗?”
夜宇皓笑了:“师父考虑得真多,勿虑。”
卿羽尘约莫等了一刻钟,就见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很快乌云密布、飞沙走石,仿佛要下一场大雨,山下的人们纷纷躲进建筑物里避雨。
卿羽尘的衣摆被大风吹得飘起来,他抬袖挡住了脸,防止被沙尘迷了眼,就这么短短的几秒钟,他突然感觉到有一道影子笼罩了自己。
他放下袖子,夜宇皓就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说:“师父,我来接你回家。”
他让开身体,卿羽尘看到他身后有一辆纯黑色的马车,拉车的马全是白骨,驾车的车夫也是骷髅。
“师父,我们坐这辆马车去皓羽国的阳间入口。”夜宇皓做出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卿羽尘不无担忧地问:“坐这种车大咧咧地过去,不会被人看见吗?”
“只要坐进车里,活着的人便看不见了。”夜宇皓说完便伸出手,扶师父上了车。
卿羽尘坐进马车,这马车行进时悄无声息,速度却极快。卿羽尘和小徒弟并排而坐,他侧过脸,望着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往后疾驰,马车走的路线全部是直线,路上遇到什么障碍物也直接穿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皓羽国的阳间入口,夜宇皓握住卿羽尘的手:“我知道师父和那些弟子们分开,心情很不好。但是,师父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尽管小徒弟的手是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他说出的话却让卿羽尘倍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