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他们两单独在这个棚里，还是上一次。
方恒一直在等牧阳跟他说点什么，但牧阳总是不说……
他把洗干净的饭盒交给牧阳，眼看他放回包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我不知道你做个菜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提了。”
牧阳一本正经，“没关系，唐栎老师说的，你这一节课要五千块，是我赚了。”
他还紧接着问“方老师，咱们下节课上课，你想吃点什么？”
方恒还真想了想，“你有什么拿手菜吗？”
“你能报上来的，我都能做得拿手。”牧阳抬着头，“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爸妈是开饭店的？我从小可是在饭店后厨长大的。”
“……卧槽。”方恒是真心震惊，“这你可从没说过。”
“你有这个手艺，没去学个厨师，居然去考新闻。”他惋惜，“现在新闻专业的就业前景还不如厨师呢。”
陆起哲每年都要说一遍，他们台里如今根本不招人，不知道每年新闻专业的毕业生都怎么生活……
牧阳思忖，“是这样的，我要是做不成配音演员，就要回去继承家业当厨师了。”
不过他又笑，“不过我们家的店只是个小饭馆，一个小厅，两个包厢，做街坊邻里生意的。不挣大钱，我爸妈的手艺也不是专业厨师班学出来的，只能做点家常菜。”
方恒和他开玩笑，“你上回说你爸妈不同意你考艺校，是希望你回去传承他们的手艺吗？”
“不是，完全不是。”牧阳欲言又止，“他们是觉得做餐饮太辛苦了，又累又脏，希望我以后能找个体面点的工作。新闻专业就是他们鼓励我报的，他们本来想让我以后能坐在电视台里写稿子……”
方恒实在好奇，“你爸妈对你的期望跟配音一点关系没有，你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做这行？”
“我有天赋啊。”牧阳自信回答，“我从小就可以模仿电视剧里的人说话，模仿得一模一样。我还可以模仿我爸的声音。”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妈把我的游戏机没收了，我找了个我爸没在家的时间，打电话去饭店里找我妈，学我爸的声音问她游戏机放在哪，她真以为是我爸在跟她打电话，直接就告诉我了。一直到现在，提到这事，我妈还一口咬定，当时就是我爸给她打的电话。”
方恒得承认，这确实是一种天赋……
“我还能模仿你呢。”牧阳起了玩心，到棚里翻出了之前他来听棚时的剧本，有模有样端着剧本，学起方恒的咬字和节奏，“我不相信你这么蠢，竟然相信他能救你。”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愚↗蠢~至……极↘。”
但方恒不承认这种惟妙惟肖，“你少来，我不可能配得这么尬。”
是有点尴尬，但关键方恒真就这么配得，牧阳把情绪放大了十倍，又给他表演了一遍，“愚↗蠢~至……极↘。”
这回的尴尬度至少得有120%了，方恒眉头紧锁，感觉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好在顺丰小哥救了他一命，在这时摁响了门铃。
方恒签收完快递，拆开了纸封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枚信封。
牧阳隐约觉得信封上的邮戳章很眼熟，“是你们学校的校徽吧……”
“八十年校庆，邀请我们回校参观，还有一个杰出校友的晚宴。前两天就有老师给我发消息了，让我一定要去。”方恒从信封里取出了烫金的邀请函，“应该是建校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校庆了，说不定很有意思。”
牧阳推演了一下建校的时间，大吃一惊，“……八十年，真了不起，不愧是我的梦中情校。”
“想去吗？”方恒把邀请函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说明，“校友开放日是可以带家属的，不过晚宴不行，你要是想去，我带你进去转转。”
牧阳眼里写满了“我想去”三个字，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即便是他，厚脸皮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方恒暗暗在心里“唉”了一声——笨死了，他都说了是带“家属”，牧阳还是没反应过来。
于是方恒不等他的回答，已经计划好了行程，“校庆当天是周六，我们下午过去，我带你去看看你之前没能进去的表演系什么样。”
“……”这要是说不去就太违心了，牧阳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谢谢。”
方恒对他笑，“下节课我想吃糖醋排骨和闷油大虾，这两个菜简单吗？”
“简单，你想吃的都简单！”牧阳本着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的心态，已经计划起了要再去超市买两个饭盒，下回争取多带几个菜过来。
——刚刚还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一秒钟就能被哄得笑容满面。
方恒在想，也不知道唐栎下次有时间过来上课是什么时候，要不然给牧阳单独开个小灶吧，他现在就想吃油焖大虾了。
周六，方恒和牧阳约在了学校门口碰头。
由于是校庆，车流人流进出不断，还有很多带着扛着机器的记者，一直在找取景的好位置，保安更要一个个核实姓名才放行，门口被围得几乎水泄不通。
方恒个头高，长得英气，一站到人群里就很扎眼，几个等在门口的摄影机都把镜头对准他，他只好背过去站——背过去站也不行，从学校里出来的几个小姑娘大概是认出了他，互相交头接耳地小声不知道说些什么，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拿着手机过来了。
“方恒老师……我……”她是想说拍照的，方恒看到她手机的相机都打开了，只是一时紧张得不好意思，没法把话说完整。
方恒只好张口答应，“可以，可以。”
一群小姑娘蜂拥着就上来了，他怕挡了路人，领着她们往角落里站了站。不过她们一共四个人，加上方恒是五个，想找个能把所有人装进去的自拍角度实在很困难。
“我帮你们拍吧。”
——好在牧阳出现了。
“救命！”其中一个麻花辫姑娘突然大喊，“是牧阳老师！”
牧阳不明就里，接过了她们的手机，帮她们跟方恒拍合影。
但几个人挨个合完影之后，麻花辫的姑娘突然凑过来，小声地询问牧阳，“牧阳老师，我可以跟你拍张照吗？”
牧阳从没有过这种待遇，不光没拒绝，还笑得比讨要合影的人更开心。
“……虽然当着你们的面说有点不礼貌，但是我没有恶意。”这位姑娘突然打开了自己的微博，点进后台。
牧阳依稀感觉这个ID眼熟得很。
她的置顶是一篇九宫图图片，标题是“前辈，我可以试着爱你吗？”
她说，“我最近一直在听《暮色》的广播剧，有点灵感，就写了点东西……”
牧阳想起来了，他看过这篇同人。
这么说的话……
眼前站着的，不就是他和方恒的CP大手！
卧槽——他把视线投向方恒，但方恒显然意会不到，太可惜了，这篇文真的写得很好！
姑娘临走前还在重复，“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们！也很喜欢你们两个！”
“谢谢你喜欢！真的——你可一定要继续喜欢我们！”
牧阳非常希望她能意会到自己的潜台词：太太，你可一定要继续更新啊！
方恒看他们一副惺惺相惜的表情，非常莫名，等这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走了，他转头问牧阳，“她刚给你看的微博是什么？”
“她是网上一个写同人的太太，我看过她的文。”牧阳还四舍五入了一番，“具体来说，我们在嗑同一对CP。”
“什么CP这么好嗑？”方恒领着牧阳去保安处登记姓名，突然想起了牧阳看过他和陆起哲的同人文，心生了不祥的预感，“发给我也看看？”
牧阳疯狂摆手，“不了不了，你肯定不感兴趣。”
“没准呢。”
方恒带牧阳走进校门，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只有在重大节庆时才会搬出来的花盆，他行走在其中，很多回忆忽而涌了上来。
“重大节庆的签到场地都在体育馆前面，从这里走过去至少要走一刻钟。其实从西门进更方便，但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牧阳沿路看见了很多走走停停的学生志愿者，清一色英俊漂亮，但即使跟这些年轻又出众的艺校生比，方恒依然在人群中显得出挑。
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方恒时，忍不住目不斜视地多看他两眼，忍不住擦肩而过时，又停下来回头再打量打量他。
“方恒。”牧阳没意识到自己又换回了称呼，他问，“你在学校的时候，应该很受欢迎吧，只跟陆起哲在一起过吗？”
他思绪乱飘，想什么就说什么，“他有这么好吗？”
好问题。
这个问题的好，不在于内容，而在于时机。
牧阳刚把这个问题抛出来，两个人迎面就碰上了正往这里走的陆起哲。
三个人照面，谁先在人背后说闲话谁心虚。
牧阳发出了尴尬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