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煜..我带你,爬上去。”
裴谞下巴抵住颜煜的发顶,五脏六腑的血好像都在逆行,灼烧难忍。
死前,一定要送阿煜离开。
他咬紧牙关,搂住颜煜的腰把人扶起来,此刻一呼一吸都十分艰难。
“阿煜..我们走。”
裴谞背过身子:“来,上来,我背你。”
“阿煜?”裴谞转回去,对方却没有一丝要跟他走的意思。
“你走吧。”颜煜慢慢后退,“自己上去,去找个大夫,别管我了,你没办法带我一起的。”
颜煜渐渐冷静下来,擦干眼泪道:“裴谞,前尘往事忘了吧,我去不到屈支了,你爬上去,好好活着,恒国还需要你。”
“荒谬!”裴谞提起精神上前攥住颜煜的手,把人拉入怀中,“若你想悲天悯人,就跟我一起走,没有你我活不成。”
颜煜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不染血的地方,在血色中,异瞳倒映着他的身影。
“阿煜,我快坚持不住了,快跟我走吧。”
浑身的骨头皮肉五脏六腑,无一不忍受着剧痛。
裴谞只想凭着现在吊起的一口气,把颜煜安全带上去,再耽搁,他恐怕就真的挺不住了。
“阿煜..”裴谞再次转过身,“到我背上来。”
没有你我活不成,颜煜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但却知道裴谞绝对不会把他自己留在这。
他垂下头,终还是爬上了裴谞的背。
“你的手臂...”
“无妨。”
裴谞背着颜煜捡起地上的短剑走到洞穴外,已经断了的左臂愣是抬了起来。
“抓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颜煜闻言抱紧裴谞,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
他们掉得不深,若是裴谞没有受伤,带一个人爬上去不费吹灰之力。
可眼下一只手臂骨头断裂,还撞出严重的内伤,正常呼吸已经是极限之事。
每往上爬一步,汗水和血水便一层一层地外沁,滴滴答答沿着峭壁流下去,连带着身后颜煜的衣服都被染湿。
颜煜叹了口长长的气,勉强帮裴谞擦了下脖子上的血和汗。
“你何必呢裴谞。”
裴谞无暇旁顾,望着眼睛不远的距离生出希望。
拼进全力踩住上一层的外凸的石头,撑住手臂猛地一跃带颜煜一同摔到了悬崖之上。
“咳咳咳咳咳....”颜煜躺到地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翻翻找找掏出张浦给的药倒进嘴里几粒,良久才缓解些许。
他侧过头,裴谞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同被血泡过一般,看着吓人。
“裴谞?”
他伸出手指去探裴谞的鼻息,似有若无。
“你还起得来吗?”
颜煜坐在那看了对方一会,慢慢爬站起来,天蒙蒙亮,密林中有些许雾气。
按照来时的路线,再往北走不久就会进入禺阳城。
再从禺阳到屈支,便只剩七日路程。
“你要死了吗?”
得不到任何回应,裴谞的胸口已然看不出起伏。
颜煜沉默少顷,转身迈开腿往南走去。
他带不走裴谞,裴谞死后,便不会有人再往屈支取药救他,所以他要回去。
江州在最南面,那里这个时节也不是很冷,百花刚有凋零之势,仍绿草如茵。
他知道他回不去了,但他要死得近些,离他的家近些。
可走了不到半里路,颜煜却忽然停下脚步。
裴谞到底有没有死?若是没有,他要把裴谞丢下等死吗?
脚步陷入犹豫,半晌他转过身,终是踏上了回程。
一来一回没有多远,可对于久病将死之人却费了不少功夫,等颜煜回到裴谞身边时,天色又亮了不少。
他腿上一松坐到裴谞身侧,俯身下去耳朵贴到对方胸口,细细听了许久,才感受到还在跳动的心脏。
“裴谞?裴谞?醒醒。”
颜煜从里衬掏出帕子将裴谞的左肩伤口包扎紧,推推裴谞又拍拍脸颊,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裴谞?进了禺阳城就有大夫了,你醒醒,坚持一下,裴谞?”
裴谞听到他的声音眼皮微微动了动。
“裴谞?”颜煜凑近晃了晃对方,这次又没反应了。
有没有什么能刺激到裴谞的事情呢?
“屈支人攻入边境了,裴谞,你再不醒过来,就要亡国了,你好不容易摆脱妖物谬言,坐到皇位,统一天下,难道要将这些拱手让人吗?你要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颜煜掐了下裴谞的胳膊:“裴谞,你醒醒啊,我拖不动你,你不醒过来,我只能自己走了。”
“不..”裴谞睫毛颤动,“不要走...”
颜煜怔了下,是啊,裴谞在意他,但...有多在意他呢?
他俯身凑到裴谞耳边,犹豫少顷道:“重光哥哥?你听得到吗?”
裴谞微微蹙了蹙眉毛,颜煜寻到希望,看来有戏。
“重光哥哥,你要坚持住,你要带我去屈支,取到灵药救我,让我活下来,然后我就再也不走了,永远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颜煜扶住裴谞的腰,撑着身子声音尽量温柔。
“重光哥哥,你答应带我去屈支救我的,你不想我活下来?不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再说什么,对方都没有了反应。
颜煜停顿少许,他没办法拖走裴谞,对这个人他已经仁至义尽了,生死各听天命罢。
他刚准备起身继续上路,一只手突然搂住他的腰,猝不及防将他带入怀里。
“裴谞?”
裴谞睁开疲惫的眼睛,呼吸很是艰难:“你...说得..是....是真的吗?”
“什么?”颜煜愣愣反应了过来。
那些当然是哄骗的话,若能活下来,他一定会走,圣旨都写好了,但此刻若说实话,裴谞应该就坚持不住了吧?
“是真的,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你坚持住,我们一起去禺阳城寻大夫,然后去屈支。”
裴谞眼中重新汇聚光亮,他抬手扣住颜煜的后脑将人带到眼前。
但在唇瓣只剩一寸之距时,他忽然松开手,偏过了头。
浑身血污,脏得厉害,还是别碰阿煜的好。
一切发生太快,那只手松开,颜煜才反应过来裴谞要吻他,忙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你还能起得来吗?”
“能..”裴谞摸到身边的短剑,将剑柄咬在口中。
不能也得能。
他撑住地,牙齿快要咬碎,挣扎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重新站起来。
短剑重握手中,剑柄上已经沾上新鲜的血液,裴谞把短剑别到腰间朝颜煜微微笑了下。
“阿煜..我们走吧...”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辛。
裴谞的左臂完全不能再动,疼到极致已经超过常人痛觉,恍惚间竟都不觉得疼了。
走走停停,等两人走到禺阳城时,午时已过。
进到城中,裴谞的血已然凝固,但身上血腥味浓烈刺鼻,加之浑身上下血染得均匀,走在路上无一人不绕开。
“我带你去找大夫吧。”
“不...先..先去....禺阳署衙,我...身上....有..有令牌....给..”
裴谞想把令牌摸出来却抬不起手,脚步虚浮,若非颜煜强撑着,现在就会倒下。
“我知道了。”
两个人一路找,路上的人见到他们就躲,想问路,不等开口所问之人就已经跑开老远。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倒叫颜煜轻易找到了禺阳署衙所在。
走到署衙大门外,裴谞看了眼匾额,放下心,再也没力气动一步,扑通倒在了地上。
颜煜支撑不住被他带倒,躺了好半天眼前才重现光明。
“干什么的!赶紧走!”
署衙门口的守卫走下阶梯,用刀柄轻拍了颜煜两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去去去,别躺在这。”
颜煜撑起身体,在裴谞身上摸了一遍,心中不由得一颤,他不敢相信又仔细翻找,可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东西。
令牌...掉了?
是掉下悬崖的时候?是裴谞杀熊的时候?还是爬上悬崖的时候?
证明不了身份,禺阳城的人就不会帮他们了。
“裴..”不能喊这个名字。
“兄长,兄长,哥哥!你醒醒,东西不见了。”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是官家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守卫见他不走,拔刀架在了颜煜脖子上。
颜煜慌乱一瞬,急中生智指着裴谞道:“这是吏部尚书韩大人,奉陛下之令往边关,路上遭野兽袭击重伤,快去禀报禺阳刺史。”
“尚书?”守卫盯着裴谞看了一会,半信半疑,“信物呢?”
“我们遭野兽袭击,一行人只剩下我们两个,慌乱逃生,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什么东西早都掉没了。”
见守卫还是不动,颜煜故意怒道:“再晚我们韩大人命没了,看陛下会不会严惩你们!”
守卫听到这话,收回刀赶紧跑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一个看着年近三十的男人和一个年纪偏大的男人一同快步走了出来。
年轻的那人几乎是小跑出来的,但看到裴谞时,脚步又慢了下来。
“哪位是韩尚书?”
颜煜反过来问:“哪位是刺史大人?”
年轻的男人走近道:“本官正是禺阳刺史。”
“见过刺史大人。”
颜煜微微颔首,而后看向裴谞。
“这位便是韩尚书,我们路上遇袭,韩尚书重伤,还请刺史大人即刻唤大夫来为韩尚书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