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东郊院落。
“公子,派出去的人传了消息回来,顾太守被关在私宅牢牢看守,暂无大碍。”
刚还规矩跪着的林秀琴,听到这话激动起来:“大人能不能救救他,孟元里构陷于他,他一定会被灭口的。”
“你身在此处,如何知道顾长明被构陷?”裴谞眸子微微眯起。
林秀清跪直身体满脸伤痛。
“妾身是猜的,我们刚查到是孟元里贪了赈灾粮款,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定然是他怕都城也有所察觉才会急着找替死鬼。”
裴谞盯着对方的眼睛观察许久道:“那你就该知道,顾长明只会死在被压往都城的路上。”
既是替死鬼,一时半会儿定死不了,至少会安然离开雍州地界。
“本官问你,顾府花园的信筒中是什么?”
林秀清揖手低声道:“那其中是孟元里贪污的证据,大人可拿到了?”
裴谞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选择送到大理寺小小评事的手中?”
“大理寺评事曹梧,与我夫君是少时好友,有多年同窗之谊,为人正直,若得此信冒死也会让吾等冤情昭雪。”
“曹梧..”裴谞仔细回忆却无半点印象。
“本官怎么不记得大理寺有这么个人?可见空有正直,却没本事。”
裴谞站起身道:“顾夫人这些时日在这避风头,也莫要闲着,将孟元里所作所为,事无巨细落于纸上再呈给本官。”
“是,妾身领命。”
离开小院两人七拐八绕躲着人走回到了城中。
“顾夫人那多派些人盯着,别跟了尾巴被灭口,再派人查查顾府和顾长明、林秀清个人及各自族中的账,明账、暗账,都要查清,天黑前报给我。”
“是。”韩让颔首,“公子怀疑顾太守有问题?”
“谁说替死鬼就清清白白?”裴谞悠闲地负起手,“不过….我是要确认他没问题。”
韩让点点头:“公子,我们现在回去吗”
“急什么?”裴谞微微一笑,“还没拜访刺史大人呢。”
走到刺史府外,天色已经亮起来,隐有日光落下。
门房看到裴谞,几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其中一人快步往府院中跑了进去。
“大人您快里面请,已经去通报我家大人了。”
走有一箭之地穿过回廊,侍从将两人引到花厅,沏好茶水安坐。
等了半天,孟元里才匆匆赶来。
一进门差点儿被门槛绊得行大礼。
“哎呦妈呀,失礼了失礼了。”
孟元里揖手走到裴谞面前拜了几拜:“下官拜见钦差大人。”
“本应下官先去拜见大人您,实在是失礼,还望大人勿怪。”
“无妨。”裴谞目光扫过对方的眉眼和服饰:“孟大人这是刚起呀。”
孟元里也不狡辩:“是是是,下官昨日与捐粮款的富商们多饮了几杯,起晚了,有罪有罪。”
“哦,是这样,昨夜倒也看到了。”
“昨夜之事皆是误会。”孟元里低眉顺眼地解释,“下官当真不知大人的夫人是如何来到府上的,也确实不知夫人的身份。”
想着对方昨日所说此事没完的话,孟元里跪下道:“冲撞了夫人,下官甘愿受责罚。”
“孟大人说得哪里话,快起来。”
裴谞起身将孟元里扶起来。
“昨日是本官误会了,夫人说她是路过看刺史府门庭若市,便想着替本官拜访一下,刚入府遇到个小丫鬟要给梅院中的人送衣服,却突然肚子疼。”
“我家夫人最是心善,便帮忙送过去,谁料竟被屋内的女子敲晕。”
“再醒来就被带到席面上还被错认,一时尴尬不愿自认身份,才有这误会,说起来,倒叫孟大人笑话。”
孟元里摇头摆手:“不不不,是下官有眼无珠。”
“行了,不说这个。”裴谞微微抬手示意,坐回了椅子上。
“本官今日来,是有另一事,听说雍州太守顾长明贪污朝廷拨的赈灾粮款,此事是真是假?可有证据啊?”
“回大人,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全,下官已经准备将人压往都城了。”
“不急。”裴谞拿起茶盏精细地撇去茶沫却没有喝,“证据和人,本官回都城时一起带走就行。”
故意做出的抢功之举,孟元里脸上果然有一瞬僵硬。
人不是自己送走,路上要杀不知要多费多少功夫。
“全凭大人安排。”
孟元里奉承笑着,想想问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这...雍州府署衙中的守兵是不是大人杀的?”
砰!
裴谞一拍案几,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本官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来跟本官算账,进雍州城第一日便不问缘由将本官抓入地牢,不杀待何!”
“是是是,大人消消气消消气,都是他们该死。”
孟元里连忙低头迎合,眼珠子一转又道:“只是....他们好歹是官差,一下子死这么多,没法...交代呀..”
说话间孟元里时不时瞟裴谞两眼。
裴谞撑着扶手站起来冷笑一声:“你威胁本官?”
“不敢不敢,下官万万不敢。”
“不敢?你觉得本官抢你抓住顾长明的功劳了?你知道本官是谁吗?吏部侍郎韩宁,我们韩家也是你区区一个雍州刺史招惹得起的?”
裴谞做足了高高在上愚蠢纨绔的模样。
韩让愣愣低下头,心道他家兄长这辈子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陛下器重本官,特地派舍弟,内卫统领韩让来辅助。”
内卫统领四字被特意加重,就好像真的是哥哥炫耀弟弟。
裴谞凑近挑衅地拍拍孟元里的脸,又用帕子将手擦干净,而后嫌弃将帕子扔在地上。
“无足轻重的杂碎而已,杀就杀了,孟大人觉得呢?”
孟元里僵硬地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脸上挤出十分阿谀的笑。
“是是,那些个人能死在韩侍郎和韩统领的刀下,都是他们祖上积的福分。”
“哈哈哈哈哈...还是孟大人有胸襟。”
“不敢不敢,韩大人谬赞。”
孟元里后退半步恭敬揖手道:“韩大人与韩统领车马劳顿多日,下官作为此地刺史,理应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这…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下官便在府上设下宴席,不知二位大人可否赏光。”
“那是自然。”裴谞哈哈一笑,“好酒好菜准备吧。”
“是是,下官斗胆请韩夫人一同来,下官好当面赔礼。”
裴谞点点头:“也好,省得他一人无趣。”
“那下官便恭候大驾了。”
离开刺史府,孟元里一直目送两人离开老远不见身影才回去。
“公子,吏部侍郎正受重用,领这个身份,孟元里会不会更加警觉?”
裴谞轻瞟对方,抬手敲了下韩让腰间刻有韩氏一族图腾的玉佩:“不领?行吗?”
韩让惊诧跪地拱手道:“属下粗心大意,险些坏公子大事,请公子重罚。”
“起来吧,韩宁那家伙一板一眼,风评极差,想来传到雍州定变了不少味,这个身份还是好用的。”
“是,谢公子宽宥。”
“嗯。”裴谞看看天色,日头已经从云层后移出,街上也开始有活人气息。
“算着已到约定的时日,王骞那个老头应该快将我来雍州的消息放出去了,看看,到底有谁乱了。”
“公子圣明。”
两人回到客栈。
裴谞交代韩让去准备些饭菜,便上楼回房了。
房门推开,外屋并不见人。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到底是如何做得的国君之位?”
他绕过遮挡内室的屏风,脚步突然顿住,床上也没有人。
“颜煜?”
四处找了圈,裴谞才确定颜煜并不在此处。
房门砰地被踹开,他走到围栏处朝楼下喊道:“韩让!滚上来!”
未见人闻其声韩让吓出一身冷汗,急忙露面三步并两步跑上来。
“属下在。”
“颜煜不见了,把那两个蠢货叫起来挨层找!”
“是。”
陈任和张浦在裴谞喊韩让的时候就吓得爬起来了。
这会儿听到颜煜丢了,两个人脖子泛凉,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搬家。
三个人差点儿把客栈掀翻也不见人,裴谞走下楼心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公子啊,你们这是..是找啥呢?丢东西了?”掌柜本在后院,听到叮叮咣咣的动静太大才匆匆回来。
“我跟你们说啊,这现在上上下下就我一个人,但我一直在后院,可没拿你们东西啊。”
裴谞一把将掌柜扯过来:“我问你,有没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少年?说!”
掌柜惊得一颤磕磕巴巴道:“看,看到了,走走,走了吗不是?”
“什么?”裴谞眉头紧蹙,“什么走了?走去哪?把话说清楚!”
“您,您要不...先把我松开?”
裴谞松开手道:“快说!”
“就是那个小公子,你和那个拿刀的公子离开没多久,他就出去了。”
“去哪了?”
“那小的哪知道啊,他就说要走了,离开雍州城了。”
“你说什么!”裴谞眼前一黑,踉跄扶住额头。
掌柜赶紧扶住裴谞:“哎呦公子!您没事吧?”
“滚开!”裴谞抬脚将身边摆放的客桌踹倒。
“韩让!”
韩让听到声音,直接从楼上顺下来跑到裴谞身边。
“他跑不远,城里城外,让所有人都去找!务必把人找到!”
陈任和张浦也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跪下,根本不敢出声。
“两个废物!蠢货!连个人都看不住!”
裴谞照着两人一人狠狠来了一脚。
“若是找不到!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