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议政殿的门被轻轻叩响。
裴谞眉心微蹙:“何事?”
陈任推开殿门走到裴谞面前揖礼道:“启禀陛下,颜大人他...断气了。”
笔尖微滑在奏章上染成一道短线。
“死了?”
“回陛下,太医看过,已经断气有一个时辰。”
“现下人在何处?”裴谞放下奏章起身绕过书案。
陈任埋首回道:“回陛下,仍在偏殿。”
皇驾从议政殿浩浩荡荡移到寝宫偏殿,踏进门,太医未敢离去,也无人敢处置尸体。
见到裴谞,众人跪俯在地上,恨不能将脑袋扎进地毯中。
“朕记得让你保他四个月的命。”
裴谞径直走到床榻边,未看太医一眼,太医却更加心惊胆颤。
“微臣失职,求陛下宽宥,求陛下宽宥。”
“太医院医术最好的是你吧?看来这太医院该换批人了。”
“陛..陛下...”太医吓得喉咙卡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急得满头是汗却一个字都难再说出来。
裴谞贴着床边坐下。
床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眼睛轻轻闭着将眸中星月遮盖,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若不去在意比平日更加苍白的面色和唇瓣,只会觉得这人是睡着了。
裴谞抬起手,指尖轻触到那双无论何时都美得令人神往的眼睛,而后又慢慢移到脸颊,是柔软的,却异常冰凉。
他的视线在整个殿内游走一圈幽幽道:“是谁负责领炭火?”
一位宫女颤抖地从人堆里爬出来磕头道:“回,回陛下,是是,是奴婢。”
“嗯,拖出去砍了。”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很快宫女的嘴被堵上,两个侍卫利落地将人拖走。
刀起刀落,鲜血就溅在殿门外,所有人吓得汗毛竖起遍体生寒,连陈任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死得倒是突然。”
太医敲敲喉咙,将眼前的汗水抹开,深吸好几口气提起勇气回道:“回陛下,许是气..气候不适宜,再,再加心情郁结,就...就..”
“气候不适宜?”裴谞闻言看向太医笑了下,“难不成朕养的是一株花?”
太医吓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回,回陛下!微臣,微臣说错了话,请陛下责罚。”
裴谞收回视线,指尖沿着榻上人的脖子划出一道红痕。
“好生奇怪,朕怎么有点儿舍不得你死了呢。”
他站起身退开几步,目光从颜煜身上移开。
“陈任。”
“奴才在。”
“把他搬到朕的寝殿去。”
陈任着实懵了一刹,话没过脑子就下意识问了出来:“陛下,您要把尸体搬到自己寝殿?”
话问出口,陈任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而裴谞破天荒地没动怒,反倒好心解释一番。
“这张脸朕还没看够呢,再看两日扔了不迟。”
“是,奴才这就将颜大人送到寝殿。”陈任庆幸之余,再不敢耽搁,急忙让人将颜煜抬出去往寝殿去。
裴谞没了看奏章的心,便也回到寝殿。
皇帝的心思没有落在他人身上,偏殿跪着的众人,尤其是太医,颇有种暂时捡回一条命的感觉,一个个瘫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
寝殿中,尸体被安置在矮塌上,裴谞盯着人看了许久,久到案几上的线香燃过一半。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俯身将床底掩藏的锦盒取出,里面是一幅保存极好的画卷。
卷轴打开,画上女子眉眼似远山春水,浅笑嫣然,栩栩如生。
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女子鬓间的蝴蝶步遥。
一触即离,谨慎又紧张,很怕破坏到一点封层就影响保存的时长。
“阿月,我好想再看看你。”
裴谞转身望向矮塌上的人,良久,他缓缓勾起嘴角。
“来人!”
不多时,与画上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饰步遥换到了早已冰凉的尸身上。
苍白的嘴唇涂上口脂,竟似起死回生。
宫人离开,裴谞走过去只一眼便神经大震,将人抱起放置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画中人的面容,一颦一笑岁岁年年刻入脑海,甚至不用拿起画去比对,他便知道有多相似。
那是画中的人走到了他眼前。
可以真实地触碰到那只蝴蝶和与他心上人一样的脸颊。
他忍不住笑了,是高兴的笑,是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的高兴。
“阿月..我见到你了,我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