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百沼摸着空吾的脑袋:“继续盯着。”

  徐离风:“王子, 宗楹楹那边……”

  那姑娘身份地位都太敏感,这种时候出事不好大肆宣扬,再说徐离风和她也算有交情, 多少想打探点风声。

  “我会处理。”

  他不欲多谈,徐离风也不好追问, 只得陪他喝起了酒。

  午间, 斯百沼叮嘱完瓦达尔便下山去了。

  化解风险,斯百沼也不担心露面会被传出去, 一路迎着各色各样惊喜招呼声进了宗家。

  从小到大斯百沼最爱去的就是宗家, 倒没引起注意。

  宗家很静,走过前院到正厅里, 宗老在切草药,一眼见到他,忙起身道:“三王子来了。”

  斯百沼摆手, 大大咧咧坐到对面:“不用这么客气,在我心里,宗老一直都是疼爱我的长辈。”

  他心无芥蒂,可宗老做不到。

  自家孙女先是不间断闹事,后因爱而不得做出伙同外人要算计他的丑事来, 这让宗老的老脸往哪里搁?

  斯百沼看在老交情的份上, 没对外声张,只将从宗楹楹那截来的信笺送到了宗老这。

  意思很明确了,你家里的人你看着办。

  宗老心累又无奈, 眼下还没想好该如何罚宗楹楹, 又怕小姑娘再作妖, 只好胡乱寻个理由,让人带出去采药顺便看管起来了。

  这几日宗老心神难安, 这会儿再见斯百沼,多少有些无颜。

  “老朽…愧对三王子。”

  “哪里,非要论个对错,宗楹楹这事是我处理不当。”

  “这不能怪你。”宗老比谁都清楚他的性子,说不喜欢,那必定是同宗楹楹说过很多次了,是他孙女想不开,为情所困罢了。

  斯百沼眉眼微垂,搁在桌上的手屈指敲了两下,转身面朝宗老:“今日来,是想拜托您老帮个忙。”

  这一动作领口微敞,露出半边锁骨,那上面依稀有半个泛红的压印。

  宗老顿时眼角一阵狂跳,身为医者没少见这痕迹,他瞬间想到住在山上的那位病美人,恐怕斯百沼想让他帮的忙也与对方有关。

  斯百沼丝毫没注意到老人家复杂的情绪,道:“再过两日我会把二皇子带走,骤时请您彻底封闭祥湖出入口。”

  “您的意思……”宗老守住心神,停住了切草药的手。

  “避世,待东夷战乱结束,我会让空吾送来开岛的讯号。”

  虽说他留有足够保祥湖的安排,但为避免意外,还是让祥湖从内关闭成个桃源。

  起码这样能不让祥湖随便被找到,不管是他还是宗楹楹,目前还不清楚祥湖的具体漂泊规律,想对外送消息也没办法的。

  宗老知道他这是为往后着想,万一平乱不成,祥湖还能成为最后的退路。

  “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宗老,人心不古,该防还得防着。”

  也许在这祥湖内,不止一个宗楹楹。

  宗老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

  斯百沼又道:“关岛后的事就有劳了。”

  “是我该做的。”宗老道。

  该说的都说了,斯百沼起身要走,同样送客的宗老随着走了几步,犹豫了会,还是叫住斯百沼。

  “嗯?”斯百沼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诚然他是由宗老看着长大的,可要直白说人家闺房内事,宗老仍有些别扭,好在医者仁心战胜了一切。

  宗老板着脸:“你同那位二皇子有了肌肤之亲?”

  斯百沼微怔,后大方承认了:“嗯。”

  “您明知道他体内的花落就快解掉了。”宗老皱紧眉头,满是对他操之过急的不满。

  门口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站在树下能感到凉风阵阵。

  再凉的风也吹不散宗老受到的庞大冲击。

  斯百沼直言不讳:“我强迫他的。”

  宗老:“……”

  “他挺不情愿的,抵不住我会武。再说,我当初把他抢过来藏在这,就打着他的主意。”

  宗老欲言又止,眼神逐渐微妙。

  斯百沼胡说八道上了瘾,张嘴就是故事:“他来东夷就是和亲的,父王不在了,等我当上新王,他还是逃不过要和我成亲。现在顶多算提前让他适应适应,免得往后出岔子。”

  “……王子。”宗老憋不住了,一张老脸快挂不住,“大祭司没同您说过与身中花落的人有过肌肤之亲后的事吗?”

  “什么事?”

  因为宗老的语气过于慎重,让斯百沼有了不好的预感,霎时收起玩笑的嘴脸。

  宗老见他果真一无所知,不禁长叹口气,看来这都是那位二皇子的命了。

  命定不平的‘二皇子’一觉醒来哪哪都不对,抱着被子闻来闻去,像只觅食的猫一样蛄蛹半天翻坐起身,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床。

  他撑着床,缓了好半天,再次睁眼,只觉得饥饿感汹涌澎湃。

  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他慢吞吞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岂料瓦达尔就坐在长廊上看书,听见动静回头看他起来了,忙收起书:“殿下醒了,饿吗?灶上还煨着粥。”

  柴雪尽被半下午灿烂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着去看院中景象。

  “……嗯,饿的。”

  一夜搭大半天没吃过东西,早饿过好几轮了。

  瓦达尔道:“那殿下在这等着,我马上把粥端过来。”

  “不用麻烦。”柴雪尽沿着长廊去前厅,浑身是刚睡醒的慵懒,“去前院。”

  他也不问斯百沼去了哪,就莫名累得慌,走了几步,更饿了。

  待吃过两碗粥,他仍觉得不够,饥饿感仍在,这次很好分辨出来了,是一种精神与嗅觉上的渴望。

  到底在渴望什么,柴雪尽一时分辨不出来,垂眸盯着空荡荡的白瓷碗,大脑空白着。

  “殿下?”

  他的异样让瓦达尔很不安,这段时间苦练厨艺,连斯百沼都夸他有进步,难道不合胃口吗?

  不能吧,这是打听来历朝最好做的家常菜。

  在瓦达尔胡思乱想间,听见柴雪尽迷惑的自说自话。

  “很饿,但吃饱了,哪里出问题呢?”

  “脉象稳定,不像中毒也不是病了。”

  “有什么东西好香,从门外要进来了。”

  瓦达尔目瞪口呆,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柴雪尽化身成猫妖一般沿着他说的很香的味道朝外去了。

  “殿下、殿下去哪里?”瓦达尔连忙跟上,试图喊醒着像魔障的柴雪尽。

  可惜柴雪尽充耳不闻,健步如飞的跨过门槛,窜向院外。

  瓦达尔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没见他腿脚这么灵活过,正焦头烂额追出去要喊的时候,先见到柴雪尽扑进了回来的斯百沼怀里。

  “非礼勿视。”瓦达尔双手捂住眼睛,半转身当做看不见。

  捂住了眼睛,耳朵却还能听得见。

  瓦达尔听见平时很正经的柴雪尽软着声音夸斯百沼好香。

  瓦达尔:“……”

  这是我该听的吗?

  哪怕对两人关系早有所料,能在他眼前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瓦达尔郁闷,这时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立即清空脑子什么都不想了。

  怀里的人像块要化的饴糖,斯百沼几乎半搂半抱带着进了院:“瓦达尔,关门。”

  “啊好。”瓦达尔应声,更是看都不敢看了。

  院里没了别人,怕柴雪尽有负担,斯百沼把人带去后书房。

  “还好吗?”斯百沼扶住眼神迷离的柴雪尽,神情无奈。

  宗老说得症状一一在柴雪尽身上验证,看来这孩子非生不可了。

  柴雪尽按着太阳穴,很难相信从前院到书房的那个人是他,他只知道嗅到一阵香味后变得不像自己,恨不能挂在斯百沼身上。

  在对方那吸够了香味,精神上的饥饿感渐渐散去,他又觉得很空,特别想被填满。

  再迟钝,他也察觉到不对,根据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来推算,要么是花落在作祟,要么就是喂给斯百沼的那株花有问题。

  柴雪尽浑身紧绷,抬头看着沉默的斯百沼,想问他有没有自己的情况。

  大概是他想问的样子太明显了,斯百沼轻缓道:“我很好,你感觉怎么样?”

  “不好。”柴雪尽直白地说,“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这不是腻歪的调情,是在陈述事实。

  他周身都是清淡的薄荷香,整个人像被泡进温泉里舒适放松,但斯百沼稍有一点要走的迹象,他心头就冒火。

  这和他本性相差太大,让柴雪尽回想时有很大的割裂感。

  斯百沼让他坐在书案上,自己拉开椅子坐下:“这是花落的后遗症。”

  “宗老和你说的?”柴雪尽拉过斯百沼的手搭在自己腰间,被划进归属感里减轻了他的渴望,“有解决办法吗?”

  斯百沼微微挑眉,沉吟道:“我突然有点享受了。”

  柴雪尽:“……”

  他踩上斯百沼的大腿,语气有点凶:“快点说。”

  “有,也算是让你如愿以偿。”斯百沼的大掌裹住他的小腿,笑吟吟的,“生完孩子就好了。”

  “这算什么?”柴雪尽没忍住暴跳如雷,“算我求子得子?”

  他愤怒的表情太生动,让斯百沼闷笑道:“可能,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大祭司,托他想想法子。”

  “那要是没法子呢?”柴雪尽问完自己先默然了。

  还能怎么,他就得生一个孩子。

  “算了。”他一脸坦然,“真能生,算你能干。”

  这就惹斯百沼不高兴了,处处强力能干的草原勇士转过他的脸,较真着问:“我还不够行吗?”

  一夜没怎么睡的柴雪尽不情不愿点点头,接着又暴躁了。

  “可能是你太行了,让我离不开你。”

  太羞耻了,柴雪尽想,他有脸说出口,没脸看斯百沼的神情。

  斯百沼的目光从他爆红的脸颊到耳边再到脖颈,欣赏完了老婆的羞恼,轻声细语安抚人:“没事,我会让你随时随地找到我。”

  “是这个问题吗?”柴雪尽无力,“我没想这么绑住你。”

  “嗯,是我想这么被你绑住。”斯百沼捧着他的脸,“别想那么多,你跟着我就行。”

  似乎天大的事在斯百沼看来都是小问题,天塌下来,有他扛着。

  柴雪尽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感动,低声说:“好。”

  “就是有点小问题。”斯百沼打着商量的语气太熟悉了。

  柴雪尽刷一下睁开眼睛,微微眯起来:“什么?”

  “不能让他们那么快发现你就在我身边。”这是斯百沼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我安排‘你’在宁平出现。”

  柴雪尽略一想就明白了:“同行的是不是还有‘戎栋’?”

  斯百沼从不吝啬夸奖:“我的小公子就是聪明。他们坚信你肯定被我藏起来了,此次在外声讨也有打着要我交出你的名号,这时传出你和传说里早死的送亲使在宁平的消息,许多谣言不攻自破。”

  不仅如此,还能一把拆了斯以谨和周弘译本就如履薄冰的结盟。

  骤时,无需他出面,深感被戏耍的斯千顽会第一个再冲到周弘译面前,讨要说法。

  为了让周弘译分身乏术,斯百沼利用腾龙殿,将周弘译近来的所作所为送到了承昌帝的面前。

  他有心把柴雪尽摘出来,通篇内容多数倾向于权势。

  对于年迈又不甘让位的承昌帝而言,这简直是在动他的逆鳞。

  哪怕是亲儿子,承昌帝也无法忍受,相信再过不久,周弘译就不得不碍于圣命归京。

  到时候就是斯百沼最好的收网时机,他不仅要平定东夷的乱世,还要让承昌帝把早备着要给的那份酬礼老老实实送回来。

  柴雪尽没说好不好,问:“你打算怎么藏着我?”

  “让你扮个美娇娘好不好?”斯百沼以手做丈量去围他的腰,“红衣罗裙,定是美的。”

  柴雪尽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怒骂:“混账东西。”

  斯百沼起身去咬他的唇:“嗯,骂得好。”

  柴雪尽禁不住朝后仰,要躲开这心里觉得烦身体很喜欢的吻,却被压在书案上亲了个结实。

  尽管他的态度不明,离去那日还是穿上一袭红衣,墨色长发只用一根同色发带松松绑着,窝睡在换了枝木簪的斯百沼怀里。

  将人放在柔软的车内,斯百沼戴着斗笠坐到徐离风身旁。

  “王子?”徐离风拉着缰绳满是迷惑,“这驾马车很宽敞。”

  不用觉得拥挤。

  斯百沼故意往徐离风面前仰脑袋,试图让对方看见他那支雕着两条鱼的木簪子。

  可惜徐离风眼瞎,往后躲着:“王子,你落枕的话进去找公子比较好,我不会治病。”

  斯百沼坐正,轻瞥终于被放过的徐离风:“眼神真差。”

  莫名其妙挨骂的徐离风不吭声。

  “看这里。”斯百沼指着木簪子,见徐离风抬头,一脸得意,“他亲手雕的,专门送给我。”

  徐离风一脸费解。

  “听不懂?”斯百沼拍拍徐离风的肩膀,颇为理解道,“知道的,你没喜欢过人,也没收到过心上人的礼物,很难明白我的快乐。”

  徐离风看他家王子是疯了,小声嘀咕:“说不定他听见你这么炫耀会觉得丢脸。”

  “怎么可能?”斯百沼反驳完想了想,“赶你的车,少替他着想。”

  说完翻身进了马车里。

  将将掀开帘子,便对上柴雪尽似笑非笑的脸,昨夜入睡前,柴雪尽扒着他不放,磨蹭几下擦枪走火,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折腾太多,斯百沼神清气爽,他睡到了现在,醒来恰好听见主仆两的吵嘴。

  把斯百沼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柴雪尽盘腿坐起来,懒懒打了个哈欠:“怎么?”

  背着他跟孔雀开屏似的恨不能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收到他送的木簪子,一对上他,罕见的不好意思起来。

  柴雪尽不太适应这样子的斯百沼,看了会,突然笑着问:“就那么高兴?”

  斯百沼垂眸笑了下,一脸认真:“嗯,就那么高兴。”

  这次轮到柴雪尽不好意思了,他佯装很忙地掀开车帘,轻声说:“高兴就好。”

  他也高兴,那毕竟是他险些让梨花木全军覆没才雕出来的。

  这就没必要让斯百沼知道了。

  “你会觉得我这样丢脸吗?”斯百沼靠过来,让他坐进自己怀里,轻柔地给他揉起腰来。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柴雪尽像吸了猫薄荷的猫,满是懒意和乖巧:“不会,你最好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木簪子是他打的印记,警告想靠近的男男女女,这个男人有主了。

  斯百沼若有所思:“好,知道这次你是谁吗?”

  柴雪尽摇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去海雅南边的草原,那儿是我父王留给我的骑射驻军地。”斯百沼从他荷包里翻出祖母绿戒指,托着他的手戴上,“你这次扮演的是被我豪取抢夺来的美貌哑女。”

  柴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