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千焙咖啡【完结】>第32章 羽毛

  方唐在哭,却不是因为心生惧意。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总之,是有些生气。

  好生气。

  于是在心底偷偷地骂魏承铭:混蛋,老男人,Alpha就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骂痛快了,鼻子依旧是酸的,还是生气,气魏承铭说得那些话、气他最近一直冷冷淡淡、气这个没有人情味的木头,把他标记之后就只知道说这些。

  还很气他……怎么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能的确是自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又或者他就是幼稚且任性,将人弄乱的不光是场暴雨,还有这个人无际的温柔;像冬林雪夜中的一捧火,教人忍不住凑近些,再凑近些……

  就赖在温暖的掌心之中,无论如何,也不愿飞走。

  “不行吗……”方唐抱着魏承铭的手,不仅不再躲避,还亲昵地软蹭,不让男人把手抽回去,固执地抓着。头柔顺地垂下去,后颈处的齿痕显眼极了。

  不看那双手的主人,只是盯着床单,像是说给自己听,“就算只是因为温柔又怎么了。”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温柔过,也没有人给他做好吃的东西,担心他会不会生病,体贴他敏感的那些小心思,不动声色地施与尊重和信任。

  就算是因为感激,就算只是扑火。

  “你又哪里不能喜欢了……”

  ——就算你真的怀有那些让人害怕想要逃离的心思。

  我想挤进你的世界里,和你站在一起。

  你说得对,我不了解你。

  我想要了解你。

  如果你真的是那种人,为什么要这么直白的将一切说给我听呢。

  你没有骗我,也没有玩弄我,想做什么大可不必挂在嘴上吓唬人,你知道我就是摔再疼也学不到教训。

  方唐把一肚子话暗暗咽下去,又藏进泪水中,期待能被发现。

  真吓人。

  被玩弄就被玩弄……真是个混蛋,谁玩得过你。

  他又不是不愿意。

  他能怎么抗拒啊?只会乖乖的被关进笼子里,然后除了魏承铭,再也没有人能将他救出来。

  魏承铭脸色不太好看,有些不自然,也很微妙。鼻息重,一言不发,看上去还是严肃得吓人。

  方唐只是在哭,委委屈屈的,假得过于明显了。

  明明靠着自己解决了一切,却在此时此刻像个什么事都干不成只会用眼泪解决一切的……是因为好像摸清了这人心软。

  说他心眼坏也好,耍赖也好。

  就算心里明白,心里什么都明白,他还是委屈,还是无法拒绝。

  他就是笨就是傻就是好骗不行吗。

  被喜欢了八年的人说了那么残忍的话,还是放不下,因为难过喝得烂醉。

  如果没有遇见魏承铭,他还是会像个傻子一样,继续自我感动,神化那份廉价又脆弱的感情,再被沈言骗来骗去。

  “所以说……”

  “不行。”

  魏承铭不再由着他抓自己的手。

  方唐心里恼火地啧了一声,怕被看出来,掩饰一般清了清带着哭腔的喉咙,一脸软弱地问,“为什么不行?”

  也不知道是看没看出来方唐在演,男人一言不发地收回了手。方唐没打算放过他,咳嗽了两声,仅只获一声叹息,“抱歉。”

  方唐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地抬起头,碎了一样地追着问,“抱歉什么……”

  那声音很微弱,带着湿润的水汽,又讷讷的。

  Alpha静了半晌,才低缓着声音,像是在哄着,“抱歉,谈话的时机确实不太对,你刚恢复,无论什么都休息几天再说。现在还早,用过餐之后我先送你回去。”

  “哦,那你陪我吃午饭……”

  “嗯。”他的无奈已经十分明显了,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也无需掩饰,确实目前是拿他没什么办法。“陪你吃。”

  方唐眨了眨眼,“我渴了。”

  魏承铭去给他倒水。

  魏承铭倒完水回来方唐嫌水烫。

  魏承铭又去倒了杯温水。

  魏承铭总是心软的。

  面对方唐他总是心软。

  纤软的身体在不停抖动,低着头,看起来那么难过,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床单上,一朵又一朵地洇着痕迹。

  想谈谈,但又没法谈。

  怎么可能没发现,也不是不知道方唐就是想这样蒙混过去,投机取巧,抓住他心里那个好被拿捏的地方。

  也只有方唐知道,也只有方唐做得到。

  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

  于是方唐轻而易举地得了逞,更加肆无忌惮,盯准了男人的死穴,使劲往上面抹着委屈。

  原本该是场严肃的辩论。

  辩题是理智,是清醒,是克制。结论该是两个人分开,不要见面,好好独自想一想,想明白了就聪明些直接放弃。

  但这场辩论在没有开始前就匆匆结束了,辩庭中的败者是殚精竭虑的Alpha,获胜方是耍赖不愿讲理的Omega。

  说好不再谈论这些,没一会儿,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方唐赖在他怀里假兮兮地呜咽,嘴里说的越来越不像话,“喜……呜呜,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不行吗。”

  “你不能喜欢吗,我就是喜欢……就是想喜欢……”

  “关起来……呜,关起来就关起来,谁、谁不让你关了……”

  “我就是、就是喜欢……”

  一句又一句,听得他眉头太阳穴一顿一顿地换着跳,基本已被打得溃不成军。

  直到自己也昏聩着开始不自知地回应。

  “还是说你不让我喜欢……”

  “没有不让,我……”他猛地顿住,见自己昏聩到这么直白的陷阱都没发觉,直直就往下掉,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方唐。

  “你什么啊。”

  魏承铭没说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刚刚标记了这个Omega。

  理论上,法律上,甚至道德上来说。

  他现在想做什么,都是无罪的。

  对着这张若无其事的脸,心猛得燥热起来。

  方唐在心里又啧了一声,嘀咕道,“店长都拜托你照顾我了。”

  听到这两个字,他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夜和阮凝郁的谈话。

  像是临头一盆冷水浇下,让他猛地回过神来。

  在最后,阮凝郁倚在吧台,掐了烟,没有送客,只是语气淡淡道。

  【既然魏总心里什么都清楚,就不要耽误他。】

  “……?”

  方唐见他久久不语,伸出手戳了戳。

  魏承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离谱。

  做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和方唐说这些。

  “我们以后再说这个问题。”

  “可……”

  “方唐。”

  方唐一顿。

  寻才刻意吓唬的时候,虽然觉得突然,但到底没有信以为真。

  但这一声,却叫方唐意识到,应该是真的。

  魏承铭自己也觉得刚刚那一声语气是重了些,正恼着自己,门被扣响,医护人员进来查房,倒是正好打破了寂静带着冷意的空气。

  也是够巧,魏承铭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大概是有公务在身,出去商议也方便给医患留个说话的空间。

  医生扫了一眼屋内的状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过来做了些常规的检查,细问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类似发烧的症状。”

  “没有了,谢谢您。”

  “嗯。”他查看了下方唐的后颈,“别的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就是这里的创口还需要敷药。中午前再测一轮体温就可以出院。”

  方唐怔了一下,“……脖子后面,很严重吗?”怪不得那么疼。

  医生见他落魄,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笑了笑说,“不严重,但确实深,不过并不是因为对方不收力道,而是你情况特殊,携带有Enigma的气味,在那种情况下,Alpha本能的会被激怒躁动。”

  方唐回想起当时,发现自己竟然对那种气味没什么记忆,只觉得又疼又烫。

  店长……是每天都在和那些……

  方唐还没来及细想,就听见医生紧接着说,“——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不将对方完全标记。”

  方唐听着一愣,“您是说……”

  医生没有多嘴,只趣道,“是个负责的人呢。”也挺能忍的。

  该检查的都检查差不多了,将装有住院单和检查报告的纸袋子递给方唐,叮嘱了两句,医生就离开了,出门的时候魏承铭正好进来,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再门口等着。

  魏承铭没有问医生,只是道了谢,他直接问方唐,“情况如何。”

  方唐小声回答道,“没有事了,中午前就可以出院。”

  “那就好。”

  听见他似乎是有松了口气的样子,方唐手捏紧又松开,“还没谢谢你。”

  这声音也太小了,魏承铭根本没听清,蹙眉又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听到算了。

  “……没什么。”

  也没有再追问,只过来习惯性探了探方唐的体温,手还没伸出去,见方唐往后一避,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地躲,胳膊僵硬了一下,缓缓放下来。

  正纠紧着,见方唐侧过脸,突然问,“你知道阮哥那边是怎么回事吗?”

  魏承铭有些意外他突然提起这个,但一想也合理,事情是由他而起,也确实该问一句。

  “你想知道什么。”

  方唐摇了摇头,他也只是侧面问一下,魏承铭知道的一定比自己多,他以前和自己说过,阮凝郁不可能有信息素。

  他沉吟片刻,只说,“我能理解你现在的顾虑和忧心,不过阮凝郁的事比较麻烦。那个圈层很危险,最好不要去沾惹,他一直没有和你说,想必是为了保护你。”

  方唐也清楚这一点,点点头,“我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酒吧里会有那些人。”

  那些大人物平时谁见得到啊,方唐总感觉像什么都市传说似的。

  “阮凝郁的店可以算是个情报站。”魏承铭说,“牵扯商政人士很多,关系错综交杂。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工作。”

  想起当初是沈言带着他去的,方唐脸上有些晦气,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魏承铭继续说,“那家店,”他顿了一下,又自如道,“也不只是酒吧。有些小道消息在那里会传得很快,不一定真实,但有风影可捕捉,对一些人来说就足够了。”

  “你认识……那个人吗。他和店长是什么关系?”方唐问。

  魏承铭摇摇头,“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和阮凝郁之间如何,我并不清楚。”

  他撒了个谎。

  阮凝郁的事,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若一五一十讲给方唐,他听着情绪必然会被影响,但又无能为力。

  “店长会有危险吗?”方唐的不安写在脸上。

  “不会。”魏承铭干脆道。

  这点还是能保证的。说起也是讽刺至极,其他不论,宗升不会让阮凝郁接触到什么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危险。

  至此,方唐也不再细问。

  二人拉开了些距离,方唐轻轻侧了侧脸,若有所思半晌,像是还要再问什么,又忍住不说,只突然冒出来一句,“我马上就毕业了。”

  这一句干脆利落,没有哭腔也没有刻意软化,听着很是突兀。

  忽然听见他来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魏承铭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也放缓了语气,“嗯,你马上就毕业了。”

  “你会来参加我的毕业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