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妹妹?
析木津瘫倒在屏幕前,耳朵仍在关注最后一场PK,听到妈妈胸有成竹的话,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猛地抬头。
不会吧……妈妈也知道审判官的生前履历?这一个个怎么都跟开了挂一样?!
“你不说话吗?”妈妈问一声不吭的审判官,微微挑衅。
“不好奇我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事的?”
审判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那冷酷无情的音色里竟然隐藏了一抹笑意。
“你是第一个向我提起他们的鬼魂,我非常珍惜你。”
“我会亲手撬开你的嘴,让你吐露出他们的下落——当然,前提是你最好知道,否则……”
妈妈浅笑,“否则?”
审判官眼眸中闪过冷酷的光。
“拿他们开玩笑的家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是对当下的情形有些误解啊,审判官。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和我们不一样。看到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以后,我非常惊讶呢。”
妈妈笑意盈盈,“鬼都竟然钻进了你这样的虫子,是谁让你来的?”
看到……江月鹿心电疾驰。
她说了看到,她是从什么地方看到我的过去的?
我好急我好急我好急……我好想问啊!可是为了保持冷酷的人设,他还是冷笑一声,理都不理妈妈。
妈妈将他的不作声认为是后怕了,“别担心,我不关心你为何而来,对你这样勇闯地狱的人,我是十足十的敬佩。”
她刻意在“人”那个字上拖了长音,江月鹿皱起眉来。
“金如意手上应该有一件道具,由此可以看到你的真实身份。”夏翼在耳畔提醒。
审判官微不可察地点头。
“我和你能进入麟芽城,你更是被判定成了参赛选手,从某种意义来说,苏铁的鬼都仿佛是个瞎子。”夏翼的话暗含嘲讽。
“麟芽城都识别不出你是人,她为什么可以?”
审判官明白了,“那件道具?”
“那件道具的级别恐怕很高,关系着这座麟芽城的机密。”
点到为止,夏翼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悠着点,我知道你一被家里人刺激就会像个疯子。”
听了他的话,江月鹿微微一顿,很快又摆出了冷酷的姿态,像机关枪一样朝着妈妈扫射起来,“金如意,你在一个很健康幸福的家庭长大。你成绩优异,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一路风平浪静地成长,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怨气?”
“你在恨谁?”
“你在怨谁?”
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妈妈一开始有些惊讶,但随着一字一句听完,最后已变成浓浓的厌倦。
“健康幸福?那是你以为,谁说乖乖女就……唔。”她忽然反应过来了,很有国风的丹凤眼眸向上一挑,“啊,你是在激我。”
“你宁愿在这和我啰嗦,还不去找仇人过来审判,是因为你心里压根没底吧。”
审判官居然点了点头,“没错,我确实没底。”
“你展示出来的信息没有唐泽那么全面,我无法精准锁定你的仇敌是谁,也无法知道你的怨念因何而来。”
“啊这。我不会说了……”
“那你别打啊……”
“老子不睡觉在这看你直播为的是你这句话?”
“行不行啊哥,不行咱投降也行,举白旗不丢人的。”
“………………我的母语是无语。”
“你刚才的气势呢?都是放屁???”
……
老刘第一个在直播间跳了起来,“他脑子有病吧,这么说?!”
好多人因为巨大分贝皱起眉,但是如今的老刘已经不管不顾了,“他知道有多少观众在他直播间吗?”
“……二十万。”流苏女低声补充。
“他以为这二十万观众都是去看他的?有多少是从我们直播间流过去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团战!”
老刘恨红了眼,“可是他居然在二十万观众面前露底……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赢不了妈妈,他自己都承认了!”
“大家都会知道尸骸会把一个软蛋当成了底气,呵呵,还把他自信地放在了最后,看着吧,从今晚开始,我们就会成为全麟芽城的笑柄!”
析木津皱着眉打断,“还没到最后,你急什么?”
“可是……”
“你要是急着做这个笑柄,可以先一步离开,不必和我们荣辱与共。”析木津说出了前所未有严重的话,老刘都有些惊到了,“会长……”
析木津当会长从没什么架子,总是笑呵呵的,很少有像今天一样翻脸无情。老刘虽然很不甘心,张了张嘴,还是没再反驳。
“团战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是一个集体。招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既然是一家人了,那就要互相鼓气。”
“现在同伴在战斗,你们却在咒他输?”
析木津冷淡道:“那你们就咒吧,反正我相信他。”
“我也相信。”
唐泽都表态了,更没人敢说话了。
直播间内一片安静,析木津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对审判官说的“超直觉”其实是实话,他真的从遇到江月鹿那一刻起感知到了哥哥被救的希望,而且随着和他交集变深,希望变得越来越真实。
在团战开始前,他已经能看到哥哥和自己再度相见的画面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审判官会怎么赢。
这一场PK,似乎毫无胜算。
“唐泽。”析木津开了私聊。
“你去那个……那个高帽子的直播间下注,全买他赢,记得多买点。”就像是为了给自己买个心安,他看向屏幕中和妈妈对峙的审判官。
我可把全都身家都赌在你身上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妈妈很诧异,她也没想到江月鹿居然会大大方方承认了,“你又在玩哪一套?”
“不要把我的话都当成陷阱,女士。”审判官像是看不见自己直播间狂掉的人数,目光牢牢锁定在对面。
“我不敢得罪你不是吗?我非常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这你应该清楚的。”
妈妈沉思片刻,便认为他说的不是假话。
鬼都里混进来了一个人类,还是巫师,这会在当下掀起轩然大波。如果她在十万人的直播间说出这个消息,那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尸骸会的鬼魂首先就会处理掉江月鹿这个叛徒。
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方滑坡得太快了,像是早有预料。没能看到江月鹿震惊的脸色和跪地求饶的惊慌,让她非常不痛快。
“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我饿了……”
白骨小人环绕在她身侧,不断的催促让她皱起眉来,一甩手就将小人们全击碎了,“吵什么,等会有你们吃的。”
白骨碎片映照在江月鹿黑鳞覆盖下的双目中,他微妙地感受到了一丝心动,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心动来得蹊跷,像是凭空从他心里冒了出来,指引着他看向那些小碎片,不由自主产生了想要流泪的心情。
奇怪的疼惜出现在脑海里。
好像那些小孩子被伤害的时候,他极端地共情了。
“母性——”他心中警铃大作,“她的技能!”
“不管你是从哪得来那些消息的,都不重要了,我厌倦了。”妈妈冷冷道。
“孩子,难产,死亡,丈夫……早就过去了,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和如今的我又有什么关系?”
“嘶——!”
江月鹿紧紧闭眼,他用黑剑扎破了自己的手掌,疼痛抽离了脑海里涌动的渴望……渴望去搂抱孩子,渴望去养育生子。
一滴滴冷汗从他额角流淌了下来。
难怪唐泽很快就倒了,这种污染……根本不是人能忍受的!
疼痛带来的清醒非常短暂,他飞快凝结出一张黑纸,“你以为我只知道这些是吗?那这个东西呢,你有没有印象?”
“什么东西?没见过。”
“题目——我的理想,名字——金如意,就读于春风中学初一年级……啊,这不是你写的作文吗?”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飞行员,自由自在地翱翔在空中。在那里,不会有任何人束缚我,不会有任何人阻拦我,我会像一只自由的鸟展翅飞翔……”
“鸟儿不该被关在笼子里,她天生有着翅膀,就该飞越高山,长击天空。”
“我渴望被风带走,在天上的时候我的笑声会像银铃一样绽放。”
随着江月鹿的朗诵,妈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妈呀,他搞到真的了?”
“看妈妈的脸色……这不会真是她写过的作文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呀妈呀,妈妈啊!谁知道到处扫荡的妈妈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
“好有反差哦,怜爱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社死现场?”
“大家看好,这个女人叫小美,她没有把死之前的隐私全部删完,所以遭到了报应。这个故事提醒我们一定要在临死之前把所有黑历史全删掉。”
……
天真稚嫩的心理,写出独属于那个年纪会有的梦幻彩泡。但这个彩泡在如今阴森的鬼都格格不入,是所有人嘲笑的对象。
“够了,闭嘴!”妈妈厉声喝道。
“很奇怪啊。”
江月鹿的声音也跟着拔高了。
“哪里奇怪了?!还给我!”
“不奇怪吗?”江月鹿费力地抗衡着母性的光辉,仍用冷静的语调平稳地说着,“金如意,当时你初一,没遇到任何磨难,家庭幸福和睦又富裕,课后还有源源不断的补习班,是同学赞美、老师褒奖、父母骄傲的优等生。”
“为什么写这篇作文的你不断提到笼子,渴望……你好像过得并不快乐?”
“跟你有屁关系?!”
妈妈咬牙切齿,情不自禁伸出双手,越过飞舞的白骨小人们。
“还给我!”
“咔嚓——”
那张黑纸在她面前一裂为二,像是被人硬生生从中间扯断。她怔怔地看着,思绪从生死间隔越过漫长人生,从生子的疼痛到婚礼的微笑再到高考现场……一直回到她的理想被亲手撕碎的那天。
“被撕碎了。”她无声地张嘴,江月鹿替她说完了这句话。
他绷出青筋的额头忽然轻轻一松,妈妈解除了她的能力,全部心神都注视着那张黑色碎裂的纸,她的表情有些凄婉,又有些怀念,更多的是平静。
“不是作文,是我被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