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而流上一秒还被人拧着头逼着背课文,现在却来了一个又黑又暗的房间,他望着头顶的黑剑,大叫一声就翻出白眼,昏死了过去。
江月鹿瞥了眼右下角,直播间的弹幕刷得更快了。
看来他的猜想不错,既然大赛没有限制每个主播的背景板,那他就可以散发思维好好布置一番。
眼下这个黑暗的房间,就是他用过运秤里的痛苦搓出来的,他没法对自己使用过运秤,好在上次童眠用完以后还剩好多,那个容易受伤的男人有着取之不竭的痛苦。
想到这儿,江月鹿还有些可惜。
如果童眠也跟着进来的话,他或许能把眼前这个房间搓得更大一些,铁座椅等等的道具也能搓得更加逼真,观看的效果就会更好,但这次童眠和冷问寒似乎没有跟着他进来。
比赛开始后,就能搜索其他主播了。但他不知道童眠和冷问寒会起什么网名,所以也没急着找,于是打算趁着和唐泽的PK流量爆发的时候,让他们自己找过来。
冲到榜单最高以后,观众会对他这个一飞冲天的新人投来视线,主播自然也会。
只要童眠和冷问寒有参赛,是一定可以收到推送的,以免他们进来时看到穿盔甲的男人吓一跳,他还在布置直播间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眼就能看到的线索……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有收到一条后台私信。
看起来,这次真的是自己单打独斗了……
不对,他其实还有一个伙伴啊。
“你是我同伴辛辛苦苦送来的战利品,可不能在我的直播间轻轻松松睡着啊。”江月鹿打了个响指,一盆黑水兜头泼下,浇了赵而流一身,他惊喘着醒来,一瞬间脑袋爆炸,几乎全部被痛苦塞满了。
“你长到这么大,应该没体验过多少痛苦吧?”
江月鹿的腔调,比平时刻意了许多。
为了吸引到更多观众,他特地采用了一种夸张而神秘的说话风格,配合着他浑身裹着的黑色盔甲,在赵而流的眼中就像恶魔一样恐怖。
“我……我……别杀我!让我回去吧,我爸……我爸会给你们很多钱的!”
江月鹿逼视着他,“是啊。”
“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位随时随地都会擦屁股的父亲,你才会无忧无虑地长大。”
“你一点也不知道被人孤立和愚弄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失去女儿有多么痛苦。对你来说,今天老师下课得慢了一点,今年的生日礼物比去年少了一件,这就是你承受过的最大痛苦了。”
他俯下身,在少年耳边恶魔低语,“我说得对吗?”
赵而流的牙齿咯咯打战,他在极大的恐惧中拼命听清了江月鹿的话,“失去女儿……你,你……是你!”
他没有因为对方是唐泽一伙的就放松心情,反而更害怕了,因为这次和从前哪一次都不一样,从前的梦里,唐泽根本不能靠近自己,但现在他却能被绑起来!
也许……也许这次根本不是梦境!
他慌乱地四处乱瞥,终于在正前方发现了一块闪着光的屏幕,和自己的手机屏幕一个形状,却足足大了几倍,也正因为此,他离得很远也能看清上面的人——那死死盯着自己的人,居然是唐泽。
唐泽如果在屏幕里,面前这个又会是谁?!
“等等——我知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而流大叫一声,眼里放出奇异的光彩。他伸出还能动的手指,指向对面的屏幕。
“你不能相信他,他是个骗子啊!”
“你一定是被那个叫唐泽的人骗了,他说我害了他女儿还有老婆是不是?”
“他以前也这么骗过人,但是被识破了,自己背不住压力就跳了楼!如果他不心虚,他干吗跳楼自杀?他是骗子啊,满口瞎话,我根本没害过他女儿,更不认识他老婆,你去看看……你这么厉害,去看一眼就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那些事我都没做过,为什么还要坐在这儿接受审判?”
看着在对面声泪俱下的赵而流,唐泽像是重新做起噩梦。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法庭,回到了从前的街上和公司,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在赵而流和他那狼心狗肺的爹叨叨不绝的时候,人们的眼神就变了……
曾经站在人群里却倍感孤寂,想要寻求帮助却只能找到死神,熟悉的无奈和痛苦再一次找上了唐泽。他猛然意识到,他所求的无视一切根本是一场徒劳,只要没有复仇,他的心里永远都燃烧着愤怒和怨恨。
“砰!”
他的脸贴在了屏幕上,放到了最大。
眼中放大的憎恨像是要隔着屏幕扭断赵而流的脖子。
“你说谎,你个骗子,你还在说谎!!!”
“看看!他这是被我戳穿,气急败坏了。”
赵而流内心窃喜,毫不惊慌。他爸果然没有说错,靠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能颠倒乾坤,试问还有谁能办到?
同学被他蒙过去了,邻居和保安也被他蒙了过去,眼前这个盔甲男肯定也会信以为真的。他不过穿着一身吓人的衣服故弄玄虚罢了。赵而流洋洋得意起来,瞥向一动不动的举剑人,嘴上装得很是可怜。
“您务必要明察秋毫,别被这个男人给骗了。实在不行,您大可以去抓我的同学过来问问,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还有他女儿在的学校,您也可以去找人来问,他女儿自己是考试考砸了失魂落魄走在路上才被车撞死,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去找那个学校的老师问问,看看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才考了十二分——”
“她不被你一直恐吓,又怎么会考十二分!!!”唐泽像野兽一样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正在赵而流侃侃而谈的时候,面前的黑甲审判官却低声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声让赵而流的话戛然而止,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却像是预感到了危险来临,往后缩了一缩,撞到了椅背。
“您……您笑什么?”
下一秒,他就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拎了起来,像拔萝卜一样拔到最高,然后卡住了嘴。
“唔唔唔……”赵而流挣扎起来,但那双冰冷的金属手臂纹丝不动,很快,他的嘴就被扯开了,他像电视剧里看到的小丑一般嘴角撕裂,嘴巴被迫张到了最大。
舌头被扳手一样的力量拽了出来,痛得他从喉管发出“嗬嗬”声,眼角的泪和嘴里的血在挣扎中洒得遍地都是。
屏幕那边的唐泽看到了这一幕,慢慢停下了痛苦的嘶吼。
他看到0号审判官拽出了赵而流的舌头,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问道:“你就是用这条不听话的舌头说谎骗人的吧。”
“你要知道,并不是你的话说得多好听,多有理,那些蠢货才会信你。你之所以能颠倒黑白,是因为你他妈有一个有钱的爹。”
“你这样的败类能活到今天,是因为这世道黑白颠倒,冷血无情,让正义的审判来不及降临。”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同了。”
直播间内屏气凝神,10万人的直播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到0号审判官的声音和重剑一同落下。
在赵而流的瞳孔中,只能看到越来越大的黑色重影,“砰”一声落下,像是许久之前躲过的天罚之锤砸在了他身上。被关押在铁质椅上的赵而流像是遭受到了猛烈的电流袭击,浑身抽搐了起来。
他的身上很快透出了黑红色的斑点,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0号审判官就像没有看到似的,冰冷无情地推动着自己独断专横的刑罚。
“你欺辱不懂事的少女,对柔弱之人的求饶和痛苦置若未闻,因此降下相同的刑罚。但你须知道,你所承受的痛苦,不如那天的唐笑语遭受的分毫。”
唐泽愣愣看着,眼泪从眼眶慢慢滑落。
唐笑语,是他女儿的名字。
“……呃啊啊啊啊!”赵而流口吐白沫,又猛然睁大瞳孔,尖叫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自己遍布伤痕的身体上又出现了无数血洞,在这一瞬间,他被看不见的刀尖捅了23下。
“19号的夜晚,你侮辱并杀死了一位母亲。你原本可以在她面前俯首认罪,承认你的过错,但你没有。你选择用23刀送她去往和女儿相聚的美梦,却为自己换来了无限期的牢狱与刑罚。”
“现在后悔了吗?”
听到审判官用梦境般柔软的语气问自己,赵而流口吐鲜血,拼命认罪,“后……后悔了……我……错了……”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啊。”他用温柔的语调织梦,“但很遗憾,晚了。”
“呃啊啊啊——”赵而流再次歪着头,睁着眼倒在了椅背上。他全身的骨头在刚刚又碎了一遍。
曾经在食堂里和小弟们戏谑说过“跳楼有多痛苦”,但这一刻,他却用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的经历亲身感受到了。
跳楼很痛,被捅很痛,被撞死更痛。
他从前不知道,不在乎,是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后悔有用,还需要审判官做什么?”江月鹿无情说道。
“做了错事,就要承受相同的代价。而且,你付出的代价和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看着双眼翻白的赵而流,直播间彻底狂欢。
“我草我草我草我草,这他妈杀疯了吧???”
“这是我不付费能看到的???”
“我直说了,我刚刚都不敢呼吸。啊,我本来就没有呼吸。”
“骂人的审判官也好帅啊,好骂多骂,骂骂我好吗呜呜呜。”
“唐泽都哭了我的天,什么时候看过他哭过啊。”
……
只有很少的观众提到了唐泽,这也在江月鹿的意料之中。
观众其实对这场审判对错并不在意,他们也不在乎是赵而流还是张二流受罚,他们不关心唐泽和这个人之间的过往纠葛。观众们不关心你有什么悲惨的经历。
活着的直播间是这样,死了的直播间就更是这样了,人都已经死了,还关心别人的生死离别做什么?
只要爽就行了,只要能在这一刻满足自己,就是直播当下的意义。
在这场PK里,江月鹿的对手既是唐泽,又是这些观众。
他要以一个新人主播的完美强势出场,俘获所有观众的心,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他献上无数阴司钱打赏。
但他知道,十万观众带来的打赏,还不是今晚的全部。
他有一个真正关心这场审判对错的观众。
“唐泽。”
站在屏幕前的唐泽,听到江月鹿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来,用衣服擦着脸上的眼泪,眼泪有那么多,把他精致的西装都弄脏了。
他以前根本不是穿笔挺西装的人,没穿几天曲玲就要骂他又搞皱了……望着袖口上脏兮兮的湿痕,他的眼睛变得更模糊,但还是拼命忍着,让眼睛变得清晰一些,映出对面的直播间。
“谢谢你,谢谢你。”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但是真的谢谢你。”
江月鹿打断他没完没了的道谢,“我还有件事要让你帮忙。”
唐泽想起他之前的承诺,忙道:“我这就把所有钱转给你。之后我打一场PK,就给你转一次,我所有的阴司钱都归你。”
“不,我不是说这个。”江月鹿转过头,看了眼躺在椅背上的赵而流,“他还没死,我想让你补上最后一刀。”
唐泽张了张嘴巴,他像是没听懂江月鹿说的话。但却又有点听懂了,因为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只有你亲手完成的复仇,才能算是最高的审判。”他说道:“你的女儿,你的妻子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
“你不是能用血线控制我的直播间吗?”
唐泽震惊了,“你不害怕……我会杀了你?”
江月鹿想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但为了装酷,还是冷冷地说道:“我就在这里站着,你尽可以来试。”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说话间,唐泽重新操控起地上的血线,但他现在的念头已经不再是杀死江月鹿了。短短二十分钟,他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唐泽毫不迟疑,用血线割断了赵而流的喉咙。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审判官在一旁沉默看着,果真如他所说,并未干涉他的复仇。但唐泽却莫名觉得,这个纹丝不动的审判官手里还拎着另外的血线,那些线都长在自己身上,他像调动道具一般上演着精彩的演出。
今晚之后……他一定会声名大噪吧。
唐泽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从仇人的残骸上起身,舒适轻松的微笑出现在他的脸上。
接着,江月鹿又如法炮制,将在另一个麟芽城里呼唤着自己姓名的共犯们拉进了直播间,审判之后交给了唐泽处死。
半小时后,黑墙上升起了三口棺材。
像是墓碑昭告四方——审判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