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她说什么陈夫人也不会动容,“鹏举还年轻,一表人才又有才干,多的是人家愿意嫁进来,那么多有的挑,你本来就是最不合适的一个。”
少夫人不明白的事全都明白了,听了这话她也再无力觉得不公觉得气愤。
“你们想要我消失啊……原来你们不止卖女儿,连儿子也卖,鹏举也是你们的提线木偶,把我弄死以后你们就要给他找个千金小姐,好借靠姻亲关系让家里的生意再扩一扩吧?”
“你们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母吗?”少夫人随即又自嘲地笑了,她嗓子早就喊哑了,轻声问:“你也是女人,为何要这样为难我?”
陈夫人这才多看了她一眼,“嫁了人的女人只跟夫家姓。”
陈夫人也是女人,但她的利益绑定在陈老爷的身上,绑定在陈家这艘大船身上,那她就首先是陈家当家夫人,其后才是个女人。
少夫人哈哈大笑,她觉得这辈子最荒唐的事都在这几天经历了。
陈夫人冷淡地吩咐:“堵上嘴,带走。”
两个力壮的下人堵上了少夫人的嘴,一左一右架起来拖着跟在了陈夫人身后。
陈家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新鲜的血液投喂进来。
这座老宅子里姓陈的人家富贵了三代,幽深的窄巷尽头不知道曾经吞过多少女人的尸骨。
“扔进去吧。”
一句毫无起伏的话语落定了少夫人一生的结局。
少夫人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想着,我下辈子不要再投生成女人了,这世上活着的女人上至金枝玉叶下至平民百姓,不过都是苦和特别苦的区别,谁又能跳脱出去活成一个人的样子?
下辈子,真的不要再做女人……
天明时分,人工湖边传来丫鬟的尖叫。
陈家少夫人意外失足,落水而亡,一尸两命。
方晓晗没有等来沉冤昭雪,没有等来丈夫归来,死在了陈家气派的百年大宅里,死在了平平无奇的一个初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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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奔波归来的大少爷喜上眉梢匆匆往里走,一边问:“少夫人在哪里?”
可前来迎接的管家沉痛地告诉他,少夫人昨天夜里落入湖中淹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大少爷的喜意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大少爷,少夫人她已经去了。”
方晓晗安静地躺在棺材里,脸色青白,悄无声息。
大少爷踉跄着走到棺材前,哆嗦着摸她的脸,又摸她的鼻息和心跳,最后又摸到她还没显怀的肚子。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尸体都已经僵硬。
他走的时候妻子还是活生生的,还笑着为他准备行装,不舍地亲吻他的脸说等他回来。
可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月不到就变成了一具躺在棺材里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尸体。
大少爷伏在棺前失声痛哭。
“晓晗……”
喜讯未散,一朝丧妻丧子。
所有人都跟他说“节哀”,可他怎么节哀?他怎么能缓的过来?
那是他成亲不到一年恩爱不移的结发妻子,那是他尚未出世赋予无比高的期待的孩子。
一时分别,天人永隔。
他只迟了一个晚上,却错过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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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大少爷也是在陈家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大的,他不信妻子会不慎落水淹死,他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世上就没有纸能包住的火,等他真要翻出来了陈老爷跟陈夫人只好为难地告诉他,是方晓晗品行不端畏罪自尽。
“她绝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大少爷去厨房里提了一把刀,杀意汹涌,“陈清泉在哪里?我杀了这个畜生!”
陈老二吓得四处躲,“大哥你冷静一点,真的不是我的错啊大哥!”
大少爷要砍死二少爷,陈家鸡飞狗跳。
闹了半天,陈夫人把小儿子护在身后,自己迎着冲到了大儿子刀下。
“你要砍他就先砍死你娘。”
大少爷悲愤不已,“娘!都到这种地步了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从小到大他干的龌龊事还少吗?哪一回不是爹娘和我这个当哥的给他擦屁股?”
“既然如此,再多这一回又何妨?鹏举,把刀放下,你再宽恕你弟弟这一回,最后一回。”
“我怎么宽恕?那是我妻儿!那是他嫂子和侄子,他还是个人吗?还配为人吗?”
陈夫人身后护着小儿子,用手帕捂着眼角,眼睛里闪着泪光,“清泉再不成器也是你亲弟弟,唯一的弟弟,你这个当大哥的容不下他等我跟你爹两个百年以后谁还会管你弟弟死活?你要是今天把他砍死了我也不用活了,你也给我一刀,送我跟你弟弟一起下去算了。”
孝道压在头顶,比千斤都要重。
陈老爷夺过大少爷手里的菜刀哐当一下扔出去老远,“鹏举,你得明白我们才是一家人,这不争气的东西跟你一母同胞,至亲血缘,斩都斩不断。”
所以呢?方晓晗就该被牺牲吗?该背着脏水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吗?
大少爷双眼赤红,发出一声嘶吼,颓然垂下肩膀。
一边是他的妻儿,一边是爹娘弟弟,他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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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少夫人死后,大少爷一蹶不振。
直到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不怕死一样拦在了他的马车前。
直到这女人被家里的车夫按在地上反剪双手,她抬起头来大少爷才发现这疯女人竟然是他姐姐。
他一回来就被少夫人的死占据了全部心神,对于那个娇纵的姐姐被嫁到吴家去的事只过问了一嘴,陈老爷跟陈夫人对他说姐姐过的挺好,嫁人后连脾气也改好了。
可看大小姐如今的样子哪里像是过得好?!
吴家的人发现夫人跑了已经出来找,大少爷远远看见有些健壮的仆人左顾右盼像在搜索找人,他直接把大小姐带进了马车。
“他们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大小姐披头散发神情癫狂,显然是精神状态很不好。
“哈?做什么?老头子能做什么?自己不行怪我,全都怪我,他们吴家上下哪一个把我放在眼里?”
“什么吴夫人,什么明媒正娶,我就是个卖过去的货物啊!货物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