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感情,只有需求。◎
似乎被唐遇礼的反应取悦到了, 周旋轻笑了声,呵出一口潮热的吐息扫过。
然后不留痕迹地错身走下台阶,以背对的姿态低头站在庭院的配置荷花池前,仿佛刚才的错乱心悸, 都源于午后难以消解的酷热暑气。
再看功成身退后就将他撂在原地不管不顾的始作俑者, 连他在和那群人打招呼时, 头都不曾回过,似乎只是惬意地心无旁骛专注赏荷。
如同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直到脚步声远去, 唐遇礼薄唇轻抿,忽视掉那股余韵犹存裹挟着心脏生出微末痛感的麻痒,表情逐渐变得冷然。
他认为他有权利和周旋约法三章,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不分场合地胡闹。
“走了?”周旋适时回头,偏头往回廊尽头看了看,又皱眉看向唐遇礼说,“你们场面话怎么说这么久, 我都快晒死了。”
刚才动手去碰他的时候, 周旋感受到唐遇礼的推力, 索性直接把伞扔到一边腾出手, 双手按住他,短暂占了力量上的便宜, 是以来不及收拾。
唐遇礼将伞捡起, 语气平淡, “是你自己把伞扔掉的。”
又来了。
明明刚刚才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在靠近的那一刻,她分明感受到他身体绷地紧紧的, 明显有所沉浸。
可转眼间, 这人又端出一副不为所动的大圣人模样开启说教模式, 好像刚才被她咬/吻到微微喘息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就这么口不对心,诚实一次又不会死。
周旋接过伞撑在头顶,步入四合小院后,没忘记之前的正事,清了下嗓子开口道:“我有事跟你说。”
唐遇礼微侧身,面上一派平和,黑眸无声看向她。
看他专注到好像在听什么演讲的表情,周旋喉头梗住,一时开不了口。
但只持续了几秒,她压制那股异样的情绪,条理清晰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我要和你说清楚。”
她的声音逐渐稳定下来,开诚布公到让人听出这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邀请的意思,只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的基础上玩玩而已。”
唐遇礼默然不语地盯着她,眼眸漆黑,像一对清泠泠的冰石。
偏偏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下来确认他的回答,才肯说下一句。
片刻后,他说:“我知道。”
得到准确回复的周旋骤然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轻松丝毫不掩,语气明显比刚才显得如释重负许多,“就像你说的,我喜欢的是脸蛋和身体,仅仅出于外物和生理层面的享受,无关情感,只有需求。”
她嘴唇不停张合,唐遇礼压眼平视,始终没有搭话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听她说了什么,其他什么都不必做。
所以他才用目光紧紧望向她。
他希望她能闭嘴。
但与此同时,一切也就结束了。
他不希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
虽然开头不慎光彩。
“那天话说得很清楚,我相信以你的理解能力一定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偏颇,你也可以把我当成短时间取乐解闷的对象,除了感情,金钱物质层面或其他什么都可以满足,你知道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富豪,但钱还是有不少。”似乎为了拉平他的得益,周旋将条件说地很优厚,“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正经,但也就比正式的差一点,相当于──”
那两个字确实不算好听,但形容他们眼下的关系却恰如其分,周旋摸不准他的态度,更不确定他听到这个词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刚才好像不小心提到钱了,他会不会觉得她想包/养他,或者会不会觉得她在侮辱他。
然而在她少见有良心开始对此犹豫不定的时候,男人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骤然响起,“炮友。”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接茬,周旋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笑着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上道,“可以这么理解。”
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喜欢摆谱。
“对了,丑话说在前面,为了不影响双方在这段关系的权益与和谐性,我先和你约法三章。”周旋想起什么,扬手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要越界打探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以免到时结束的时候产生不必要的人际纠缠。”
“第二,既然是我先开口的,希望在发生利益冲突时,你能尽量以我的要求为先。”她适时补充,“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也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不会给你造成太大影响,同时我会予以你物质上的补偿。”
张口闭口金钱物质补偿,她是生怕他赖上她摔不掉,所以迫不及待想从外物开条件来极力引诱。
虽然他不图这些东西,但亲耳听到周旋这么说,不得不感慨,她还真是大方。
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大方吗?
没有注意到唐遇礼逐渐阴冷下来的目光,周旋继续说:“第三,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对外能够保密,毕竟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你也不想自己苦心经营的名誉毁于一旦吧。”
连他暴露后的名誉问题都考虑到了。
唐遇礼头一次觉得这种为捍卫人身权益的保密措施让人反感。
“怎么样,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就从今天开始。”
他想起她最初的谨慎,低声问:“不用签协议?”
周旋顿了下,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们这种关系受合同约束和法律保护?”
“只是口头协议,全看个人诚信,如果有一方违反,另一方可以随时终止关系。很公平。”
她洒脱的模样给唐遇礼一种非常直白的感觉,这段看似公平的关系,实则完全由她牵绳引线,她随时做好了抽身而退的打算。
而他除了点头首肯,再多余的话或条件都会引起她的不悦。
她其实做得很好,已经到了一种变相为了不负责任而多次履行责任的程度,不仅多次从言语和行为上敲打警告他,她的本性恶劣难移,和她混在一起没什么好结果,也给予了退让和避开的选择。
是他自己,屡屡退让不得其法反成无头冒进。
一次次在自以为可控时动摇底线。
这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理智无数次发出悬崖勒马的警告,但缰绳已经不在他手中。
唐遇礼安慰自己,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一场短时间互相慰藉的取乐关系,或许是因为他独身在深山老林待地太久,她又刚好出现,像个天外来物一样不知分寸地充满引诱他,所以他一时失去了理智。
既然双方都有需要,为什么要拒绝呢?
与其一直出于压抑的渴望适得其反地被迫关注她,不如将拥塞的绮念一次性释放出来。
像短暂欣赏一件独一无二的收藏品一样,他会在心理欲望得到满足之后将她回归原处。
他会做到的,像以往每一次那样了无遗憾。
见他眉眼松动,目光轻抬朝自己的方向,周旋细声道:“考虑好了?”
“我答应你,玩玩而已。”唐遇礼点头,视线温热。
最后那句话,是说给周旋听的,更是向自己强调。
周旋闻言勾唇笑了笑,笑意绽到唇边,勾兑出两个不明显的酒窝,予以重复的肯定,“当然。”
“那我现在可以向你提要求了吗?”她眼底的不怀好意接踵而至,带着进犯性的打量,一寸寸扫过他的眉眼、鼻唇,再次回落到双眸。
唐遇礼顿了顿,似乎讶异于她的冒进和直白,微微皱起眉头,“你现在就想──”
“你想我还不乐意呢。”她出声打断他,兴味地轻“啧”了声,“没想到你的思想原来也没比我们这些大俗人健康到哪去,跟我来。”
唐遇礼不明白周旋怎么就把他划出俗人的行列了,他们明明都是一样的,正想开口解释,周旋发现他还在原定没动,回头敦促道,“你是等着我过去接你吗,小唐僧师傅。”
唐遇礼循声走过去。
周旋掏出钥匙开口,先一步走进去,听到身后没动静,知道他又站在门口,遵循着那套主人不开口客人不进门的死板训则。
知道他是出于好意尊重自己,但他还是太生分了,分明之前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替她总结出那两个字,现在又恪守原则,两相对比,他不觉得突兀吗。
“我这不是盘丝洞,没有妖精会吃了你,放心进来吧。”她没回头,语气却在开玩笑。
周旋是个洁癖很重的人,映入眼帘之下的陈设和收纳都透出房间主人几乎病态的整洁欲。
唐遇礼刚看到室内陈设的时候,一度有种标准套房模式化的生硬感,过度整洁往往丧失了部分居所原有独属于家的味道。
“这个张卡你收着。”说着她递过来一张卡。
唐遇礼没接,他抬眼看着她,“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平等关系,不要搞地好像你在包/养我。”
他不是看不出周旋急于物化他们关系的行为,所以才会这么急切地拿钱给他。
一段掺杂了物质标价的关系,就是一件商品。
她纯粹站在取纳价值践行享乐的那一方,除此之外,不想对他有任何心理负担和后患责任。
从一开始,就在为日后全身而退铺路,把自己巧妙地置身在来去自如的最佳境地。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这点无可非议,但他不想让她这么轻易就摆脱对他的负罪感。
“你是这么想的?”周旋笑容慵懒,“不想要物质上的补偿,那你想要什么?”
他定定看进她眼底,沉声,“你知道的。”